梁爽牽著兒子的手,走出了電影院。
和首映時候出來的那一批觀眾一樣,跟著出來的影迷們大多眼圈泛紅,被劇情感動得稀里嘩啦,卻又分外激動,嘰嘰喳喳地聊著周洋、聊著結局、聊著第二部。
《逆襲》的結局,是卡在《礦底》在柏林獲獎,周洋登上舞臺的那一刻結束的。
熒幕里的觀眾們在鼓掌,在祝賀著這個年輕的,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卻用電影征服他們的華夏導演。
熒幕外的影迷們也不自覺地站起來,流著感動的熱淚,跟著鼓起了掌,致敬這一路走來,幾乎能摧毀任何人的坎坷。
中午的陽光燦爛。
遠處,幾個黃牛們依舊在高聲吆喝著《逆襲》的電影票。
因為不是首映,也沒有周洋過來噱頭的關系,《逆襲》的電影票倒是便宜了不少,已經從剛開始的五百塊,降到了兩百塊…
五百塊,兩個小時便降到了兩百塊。
梁爽心中倒是有些許落差感,但他并不后悔,他只是看著那些黃牛有些疑惑,疑惑這些黃牛到底用了什么手段才能搶到票,甚至懷疑黃牛跟院線的售票方有所關系。
但這顯然并不是他思考的問題。
“回去吃吧,路上先吃包泡面對付一下?”
星洋這座新開的院線非常熱鬧。
就算是午飯時間,整個院線依舊是人山人海,梁爽看著旁邊坐滿人的餐廳以后,低頭看了一眼自己兒子。
兒子乖巧地點點頭,牽自己的手卻牽得非常緊。
電影里面的父子情描寫得非常沉重,整體色調都充滿著暗色朦朧,搭配上低沉的小提琴哀樂,將“生離死別”和“子欲養而親不待”這些詞語給渲染得淋漓盡致,再加上很樸實,卻又刺痛人心的臺詞,很容易就將影迷們代入其中,無法自拔。
看完以后,梁爽的兒子梁滿頭一次意識到自己在這個世界,至親之人便只有自己父親了,也隱約間知曉了什么叫做成熟。
從擁擠的人群中離開,坐上車隨便吃了點東西以后,父子倆便開始踏上了返程的旅途。
梁爽莫名覺得車內有些沉悶感,于是打開了車載收音機。
充滿鮮花的世界到底在哪里如果它真的存在那么我一定會去 我想在那里最高的山峰矗立…
收音機里播放著周洋用撕心裂肺情緒唱著的《追夢赤子心》,旋律激昂且高亢,充滿著爆炸般的嘶吼力量。
梁爽突然意識到,《追夢赤子心》,非常符合《逆襲》這部電影的主題…
在一次次失敗之中,在一次次絕望的打擊下,卻未向命運低頭,反而迎著風雨,步步前行。
或許,這是在周洋身處困境之中,才怒吼出來的聲音吧!
梁爽心中出現了這么一個念頭。
聽著聽著,他突然看到副駕駛的兒子梁滿又莫名地哭了起來。
“怎么了?”
他詫異地瞥了一眼。
“我想到了《那年那兔那些事兒》劇情,想到了語文課的第一課《金色的魚鉤》…很難受…”
“我想當兵,我想保家衛國!”
很難相信,這竟然是一個十多歲孩子口中說出來的話,更難相信的是,這十多歲的孩子,說這句話的時候,眼神竟然充滿著像成年人那么一樣的堅定,一瞬間,梁爽都以為自己兒子又換了一個人…
隨即,梁爽又想起一向來不知道食物是什么東西的兒子,昨晚竟破天荒地將飯吃得干干凈凈。
這一刻…
他心中五味雜陳。
依稀間,他腦海中又浮現出了那一年,那個穿著普通,卑微到骨子里的年輕人。
原本以為是自己幫了他,現在卻意識到原來是幫了自己。
一陣風吹來。
辦公室里的風鈴聲發出了清脆的聲音。
安筱看了一眼風鈴,隨后目光注意到周洋的辦公桌。
公司已經換地方了。
但是辦公室里的擺設卻沒有什么變化,甚至是這張辦公桌,還是原來那張自己的辦公桌。
看了一眼以后,她又坐在了周洋對面,仿佛一個老朋友一樣,跟周洋聊起了一些近況,聊起了相關部門下半年的安排,聊起了國慶檔,聊起了明年的奧運會。
安筱覺得時間過得很快…
兩個小時的時間,似乎很短暫,仿佛就是那么一瞬間,便從指尖流逝。
兩年多的時間里,其實大家都在潛移默化地變化著,周洋變得更加成熟,說話和聆聽中,總會帶著幾分沉穩與思索,那雙漆黑的童孔卻非常深邃,深邃得讓人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但他依舊非常認真,她跟他說的所有內容和話題,他都老老實實地拿著筆記本,用最原始的方法工工整整地記錄著,并且發表了一些關于自己的看法。
對了!
他的成熟似乎并不止在外表和行為上,更多的是對事物的看法,以及對未來的獨特見解。
跟周洋聊天,安筱總會有一種跟上了年紀,充滿閱歷的中年人聊天的感覺。
她的心中頭一次出現了這么想法。
看著低頭記錄著東西的周洋,安筱腦海中不自覺便浮現出電影《逆襲》里面的劇情。
這部電影首映的時候,她親自到場,戴著口罩從頭看到了尾。
一向來很清冷的她再度看到那些曾經的經歷以后,安筱發現自己仍舊感覺到無比心酸,眼淚居然怎么控制,都控制不住。
已經知曉結局的安筱在看到周洋登上柏林國際電影節這個大舞臺以后,仍舊會為他的成功而喝彩,激動得淚流滿面。
看似平凡的周洋,其實身上一直都藏著無數吸引人的閃光點,猶如一個寶藏男孩。
窗邊的風鈴聲繼續響著。
“《蜘蛛俠》算是我們公司超級英雄系列IP的一個嘗試,這算是一個獨立宇宙的大項目…”
“《蜘蛛俠》的背景雖然依托于老美,但電影里卻有很多華夏的元素,如果《蜘蛛俠》這個項目成功以后,我希望依托一些華夏元素,然后再延伸出我們自己的“神話宇宙”…”
“其實我們自己的神話宇宙整體非常成熟,有著獨立的體系,譬如,哪吒、譬如姜子牙、譬如孫悟空…他們其實都是非常完整,且成熟的IP,等我們自己的電影工業流程成熟以后,就能嘗試著編劇、改編…”
“當然,飯要一步步吃,我們先要做到抗衡好來塢大片,然后再到持平、再到超越,有很長的一條路要走…”
風鈴聲越發得悅耳了。
周洋面對著安筱,開始非常有條理,絲毫不隱瞞地聊起了華星公司對電影這一塊的安排與想法。
安筱看得有些出神,等周洋講完了以后,安筱仍舊看著周洋發呆。
不過,還好她本身性子清冷,發呆也是一副冰美人模樣,周洋倒沒有覺得有什么異樣。
“挺好的,有什么需要幫助,隨時電話聯系我。”安筱收回目光,笑著點點頭。
積雪消融、宛如春日暖陽。
“會的。”周洋也點點頭,很認真,也很鄭重。
隨即,辦公室里突然變得安靜了下來。
似乎除了工作以外,在這個辦公室里,雙方也沒辦法聊其他內容了,這場見面,也到了結束的邊緣了。
“下午還有些事情,我先走了。”
“好的,我送送你吧。”
“不用了。”
安筱站了起來,起身離開。
周洋看著安筱離開以后,稍稍地猶豫了一下,隨即臉上的那一份成熟感又開始消失不見,他撓了撓頭,仿佛在想著什么一般。
等安筱即將離開的時候…
周洋終于走了過去。
“安總…”
“嗯。”
“最近我一直在看一些關于情商類和人際交往類的書籍,有些收獲,然后代入了自己的處境,我想了很久,我感覺自己心中有一種奇怪的預感,怕說出來又會很尷尬,但是不說出來卻又心中覺得憋得慌…總是想求證我的感覺到底是不是正確的…”
在聊公司未來的時候,周洋說的每一句話都帶著條理,每一個字都充滿著信念。
但是…
在說出這番話,并站在辦公室中央的時候,周洋突然開始變得手足無措,緊張得仿佛回到了兩年前的礦上。
“想說什么?”安筱轉過頭疑惑地看著周洋。
她看到周洋的臉色很紅,似乎有些羞澀,但目光卻又分外堅定地看著自己。
“剛遇到你的時候,我覺得你是一個非常尊貴,讓我仰望的老板,既敬重又有些說不出來的害怕,在你面前連大氣都喘不過來…后來,漸漸地,跟你相處得時間多了,開始覺得你似乎又很平易近人…然后,自從那一天被活埋以后,我腦海中閃過的第一個人就是你,起初覺得我不應該這么冒險,覺得我應該幫你,不能在那個時候死了,但是隨著經歷了一些事,看過一些書以后,我覺得又不像是…”
“…”安筱看著認真說著話的周洋。
她不知怎的,忽然感覺心中突了一下,臉上表情依舊平靜。
但心中卻莫名慌張,跳動的心臟讓她有些喘不過氣來。
“安總,我…我們有可能嗎?”周洋突然問出了這個問題。
“什么可能?”
“安總,我喜歡你,我確信,我喜…”
就在周洋鼓足了所有勇氣,正想好好說話的時候。
屋外,敲門聲響起。
周洋的勇氣突然就縮了回去,一時間氣氛變得莫名尷尬。
“進來。”
“周總,我們《無間道》入圍威尼斯了!我們入圍威尼斯國際電影節了!”
許梅興沖沖地沖了進來,聲音震得整個房間都響。
“你先忙,我先走了…”
周洋看著安筱轉身離開了辦公室。
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
聽到《無間道》入圍的消息,周洋發現自己一點都開心不起來,反而有些說不上來的失望感。
都都。
手機短信響了響。
他下意識地拿出了手機。
隨后…
中秋節別忘了吃飯。
他看到安筱給自己發了這么一條短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