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真的要廢太子嗎?”
她問完這句話,裴紀的眸色便沉了下來。
“這些事,你不要管!”他冷冷道。
林嘉芷抿了抿唇,問道:“一定要這樣嗎?不能好好解決嗎?陛下那樣疼愛公主…”
“這不是疼愛不疼愛的問題——”他似乎也不知該怎么解釋,“你不要管這些,你們趙王府,靈昌郡王已經作出了選擇!”
“林修之當然聽命于陛下!”林嘉芷笑了笑,“他心里,他的三叔比父母都重要!”
裴紀盯著她看了一會兒,突然問道:“那你呢?你心里最重要的是誰?”
林嘉芷愣了愣,抬眸看他,隨即一笑:“我心里最重要的,當然是蕭安了!”
這個答案似乎讓他的臉色又淡了幾分:“為了蕭安,你也不要參與奪嫡之爭,疏不間親,你們梁國公府還沒能力承擔這些!”
她看著他,輕聲道:“當年是阿若出面保下了我的孩子…”
“是陛下保住了蕭安!”他冷聲道,“是陛下給了你們母子梁國公府這個安身之處!”
林嘉芷忍不住冷笑一聲,道:“當年我進宮向公主求助,是因為你的好妹妹,裴妃娘娘,派了身邊人給我送了一晚湯藥——”
“你們裴氏,可不太喜歡我呢!”
他沉默了片刻,抬起手,兩三下就把剛穿好的衣服又扒掉了,一言不發往床上壓迫而來。
林嘉芷反射性地往里躲去,慌忙道:“你干什么?你不是有事要走了嗎?”
他一手將她捉進懷里,肌膚相親,眸色頓時沉下來,箍著她未著寸縷的身子,語聲暗啞道:“別人喜不喜歡你,重要嗎?”
林嘉芷奮力在他胸口捶了一下,道:“裴氏害我,阿若救我,孰輕孰重我分不清嗎?”
他制住她的雙手,將身覆了上來,道:“你一定要為了林嘉若和我鬧嗎?”
“她是我妹妹!”
“承之也是你的弟弟!”
林嘉芷頓了頓,忽然輕聲笑道:“是啊,承之也是我的弟弟,日后我是不是得隨他喊你一聲舅舅呢?”
他頓時臉色一沉,猛然動作——
林嘉芷猝不及防地悶哼一聲,狠狠咬住了他的肩膀。
不一會兒,便被他襲擊得丟盔棄甲,眼淚漣漣:“裴紀,你…你混蛋…輕點…手…”
他松了她的雙手,動作卻越發兇狠。
“你敢喊一聲試試!”
久別重逢,就是這樣的不留情面,林嘉芷整整在床上躺了一整天才起來。
這天夜里,裴紀沒有來。
第二天夜里,也沒有出現。
就在她開始胡思亂想他是不是惱了她的時候,宮里出事了。
十月初六,鷹揚衛將軍裴紀奉命圍承乾殿。
林嘉芷一得到消息,便令人備車去了魏家。
魏家門口,管事恭敬而疏離:“七夫人抱病在身,不便見客!”
林嘉芷不禁冷笑,怎么會這么巧抱病在身?不過是不想趟這趟混水罷了。
她也不勉強,放下車簾,吩咐道:“走吧!進宮!”
車輪剛動,林嘉荃的聲音焦急地傳來:“等等!二姐姐!等我——”
林嘉芷猛然撩起車簾,魏家大門內,林嘉荃正在侍女的拉扯下奮力朝外掙扎,管事見了她大驚失色,忙迎上前,想阻攔,又不敢碰她,急得直叫:“七夫人!七夫人!您不為將軍考慮考慮,也要為肚子里的小公子考慮啊!”
林嘉芷頓時嚇了一跳,忙下了馬車小跑進門,扶住林嘉荃:“有身孕了還不回去歇著!”
林嘉荃拉著她的手淚眼汪汪:“又不是第一次有身孕,怎么就不能出門了?阿若被關了起來,我怎么能不去看她?”
轉身向管事和侍女們,怒色道:“誰也不許攔我!告訴魏一鳴!他要是再攔著不讓我出門,我、我就跟他恩斷義絕!”
她一向是柔柔弱弱的,哪怕說著狠話,也氣勢不足。
可即便氣勢不足,也夠狠了,再加上她懷著身孕,一時之間真的沒人敢再攔她。
馬車到了東華門,被攔了下來。
攔下來是慣例,以往求見公主,也是在門外等候通傳,但如今,公主被關在承乾殿內,守衛聽了她們的來意后,猶豫了一下,還是進去回稟了。
但是等來的卻是林修之。
林修之也很干脆,對著身邊親衛吩咐道:“去通知魏將軍!”
“不許去!”林嘉荃氣急敗壞道,“你們都一個樣!就想把我關起來!”
林修之皺著眉看她。
林嘉芷默默地看了一會兒,突然冷冷道:“阿荃都是兩個孩子的娘了,還是只能被圈養著,自己的主意也不能拿?”
也不知是懷孕了多愁善感,還是這句話戳中了什么,林嘉荃驀然落淚。
林修之眼神變了變,不善地看著林嘉芷,道:“你們兩個都回去,不要摻和!”
林嘉芷沉默片刻,低聲道:“我們能摻和什么?不過是記起小時候,我害得阿若病危一場,被關在小佛堂思過的時候,她也來看過我…”
林嘉荃也抽泣道:“你們做的事我不懂,可阿若被關起來,連看一眼都不行嗎?你去問問陛下,是不是不許我們探望阿若?”
林修之瞥了她一眼,轉身道:“跟我進來!”
越接近承乾殿,林嘉芷的心便沉得越深。
承乾殿方圓三十步外,黑甲的鷹揚衛嚴嚴實實圍了一圈,站在圈外遠遠望去,承乾殿屋頂上數道身影分對幾個方向,手持大弓,嚴陣以待。
竟然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了?
“陛下沒有禁四妹妹——”林修之道,“她是自己要進去和太子同吃同住。”
林嘉芷怔怔地望著遠處大步走來的男人,林修之的話落在耳邊有些恍惚。
聽林修之說完來意之后,他沉沉地看了她一眼,道:“公主殿下有令,進承乾殿方圓三十步內,殺無赦!”
林嘉芷隱隱感覺到了他的怒意,果然這些天不見她,還是有在惱她的吧?說她為了阿若跟他鬧,他自己還不是一樣?他的妹妹重要,她的妹妹就不重要了?
心里不由得生出一股委屈,竟忍不住紅了眼眶,語氣生硬地說:“煩請裴將軍通報一聲吧!”
他看了她一眼,眸色淡去,轉過身,沉聲提氣道:“管城縣主、清池縣主求見公主殿下!”
殿內很快就有了回應。
林嘉若沒有派人將她們帶進去,而是親自出來見她們。
到了跟前,她目光復雜地看了裴紀一眼,向林嘉芷和林嘉荃點了點頭,道:“讓姐姐們擔心了,我沒事,你們都回去吧!”
林嘉芷沒想到她會是這樣一種態度,一時愣住了。
“都回去吧!”她面色清冷,語氣雖柔和卻也堅定,“近日不要進宮了!”
“她也是不想你摻和進來。”裴紀一邊說著,一邊吻在她頸側。
林嘉芷煩躁地推了推他,道:“我知道!我能摻和什么?梁國公府不過孤兒寡母,能摻和什么?”
他按住她的手繼續攻城掠地:“你這些日子真的不要出門了——”
“裴紀!”她怒道,“本縣主今天不想睡你!”
裴紀停了手,隱忍地看了她許久,翻身下來,抱住她輕嘆一聲,道:“你別擔心了,她不會有事的,陛下也不會讓她有事的…”
“你覺得什么叫有事?”她笑得酸澀,“性命無憂就是沒事了嗎?”
裴紀沉默了一會兒,道:“阿芷,活著已是不易,我沒那么多空閑去顧別人的情緒。”
林嘉芷明白自己是真的什么也做不了,只能關上門,等一個結果。
結果來得比想象中更快。
十月十七,夜。
她剛剛梳洗更衣,在床上躺下,頭一沾上枕頭,突然心中一慌,驚坐而起。
“白蘋!白蘋!”她急聲呼喝,“快讓人出去看看,是不是發生什么事了?”
一陣地底悶雷一般的聲響震動著耳膜,仿佛整個地面都在顫抖,如同地動一般駭人,可仔細感覺時,又覺得什么都沒有,好像那一切都是她的幻覺。
沒過多久,白蘋就回來了,神色慌張道:“國公府各門都被圍了,不讓我們出去!”
林嘉芷渾身一震,追問:“是什么人?”
“自稱奉了裴紀裴將軍之令!”
不僅門外圍了裴紀的人,府里林修之派來的侍衛和林嘉若的兩名女侍衛似乎都得了命令,不許她離開國公府半步。
林嘉芷去看過熟睡的蕭安之后,一個人提著燈籠在府里走著,不知不覺,走到了綠漪院門口。
這里是國公府的西北一角,站在這里,已經能聽到一些隔墻的兵戈相擊之聲。
她默默地走進院子,走進屋子,坐在床上,擁著被子靜靜地聽著外面的動靜。
馬蹄聲,兵刃聲,瀕死的慘叫聲,遙遠卻清晰。
響了一夜,她也聽了一夜。
不知不覺,天色亮起,那些聲音也逐漸遠去。
“白蘋!”她喚了一聲,“再出去看看!”
白蘋回來稟道:“外面還是圍著,說要等裴紀將軍親自下令才離去!”
要他親自下令…那他現在在哪兒?他有沒有受傷?他和阿若,究竟是誰贏了…
不知又坐了多久,第一縷陽光照進來的時候,她猛然驚醒,頓覺渾身僵冷,便喚了白蘋打了熱水進來伺候梳洗。
白蘋捧著熱水剛剛邁入屋子,一道玄色的人影疾風一般從她身側擦過,直闖入內。
白蘋驚叫一聲,丟了熱水沖進屋子,卻見她家縣主已被一個穿著紫色公服的男子壓在了身下。
白蘋正要尖叫,林嘉芷轉過臉來,虛弱地吩咐道:“退下吧…”
她頓時愣住了,直到床上的男人冷斥了一聲:“滾!”才驚慌倉促跑了出去。
瞥見他神色間的狠戾時,林嘉芷不免有些心驚肉跳,喊了他兩聲,他雖然沒有回應,動作卻緩了下來,只是埋頭在她頸間吸吮著,并沒有進一步的動作。
“裴紀?”她不安地喚了他一聲,“你…沒事吧?”
他身上帶著冰冷的血腥氣,伏在她身上,令她忍不住打了個冷戰。
裴紀抬起頭,臉上一片森冷,看了她一會兒,才漸漸軟下。
他動作迅速地脫去了彼此的衣衫,肌膚相親時,他身上的暖意緩緩滲入,將她僵冷的身子一寸一寸溫熱點燃…
結束時,她無力地往窗外看了一眼,仿佛已經是中午了。
他翻身躺下,將她扶到自己胸口趴好,抱著她,低聲道:“阿芷,我輸了…”
他沉默得太過異常,林嘉芷早已猜到了一二,此時從他口中說出,也沒有太多驚訝,只是無聲地將手撫向他的臉,輕聲道:“你還有我…”
他捉著她的手放在唇上,輕輕一吻,道:“疏不間親,不過是輸給了秦國公主,我賭得起,就輸得起,不過從頭再來罷了——”
失落只在一瞬間,他的語氣又恢復了淡然。
“二皇子年紀還小,來日方長,太子既然出了京城,日后想回來,就沒那么容易了!”
林嘉芷默默地抽回了自己的手,不知該喜還是該怒。
這男人,根本不需要安慰,倒顯得她剛才那一句矯情了。
他又將她的手捉了回來,語氣隱隱含笑:“阿芷,你剛剛說的,是什么意思?”
林嘉芷沉默不語。
“阿芷,是不是我輸光了所有,你也不會離開我?”
林嘉芷閉上了眼睛。
“阿芷——”
“裴紀!”
“嗯?”
“要不再來一次吧?”
這一夜的變故,以太子南巡作為最后的結局,休朝一日后,一切又恢復了正常。
除了皇帝陛下一夜之間白了頭發、好些年沒生病的公主殿下請了御醫之外,好像什么都沒發生過一樣。
聽說皇帝陛下想為公主殿下擇選駙馬了;
聽說皇帝陛下帶了公主殿下上朝;
聽說那天參與護送太子離京的人,除了中書舍人謝幼卿,其余一概沒有受到懲處;
聽說皇帝陛下和晉陵郡王一起為公主殿下將削斷的長發一根一根地接了回去;
這些傳言,連足不出戶的林嘉芷都一一聽說了,可見秦國公主復寵之勢有多驚人。
欣慰之余,她又隱隱感到了一絲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