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三十日早朝,議甘明琮功賞。
大理卿裴綱的一道奏請,將甘明琮的無數風光得意全部壓下。
而后宮,終于結束了裴妃一枝獨秀的局面,裴瑾瑜將包括公主生辰宴在內的所有事務轉交給新晉的袁妃后,奉旨閉宮休養。
四月初二,是林嘉若的生日。
這是林嘉若第一次以公主的身份過生日,她自己倒沒什么感覺,但是她身邊的人都很興奮。
尤其是她爹。
生辰宴辦在蘭梔若的目的,只是為了讓她坐著御輦從午門出來,繞城一周供百姓圍觀。
御駕親臨蘭梔若,盛況空前。
“父皇對姐姐真好…”林嘉薇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滿是艷羨。
林嘉若捏了捏她的臉,道:“難道對你不好?”
那雙水汪汪的眼睛頓時更水了:“父皇日理萬機,后宮都是惠妃娘娘說了算,阿薇不常見到父皇…”
林嘉若氣笑了,在她嬌嫩的小臉上狠狠地捏了一把,低聲斥道:“不許裝可憐!”
真當她什么都不知道呢?
爹爹雖然待她最好,對另外一兒一女也是疼愛的,不可能把阿薇丟在后宮不聞不問;況且,裴瑾瑜還沒那個必要對付阿薇。
“回頭叫爹爹給你安排個教養嬤嬤去!”林嘉若半真半假地恐嚇道。
阿薇這個性子,是要好好教教了!
林嘉薇聽了更是泫然欲泣:“姐姐不喜歡阿薇了嗎?”
小小姑娘,看著也怪可憐。
林嘉若揉了揉她的頭,溫聲道:“不要胡思亂想。”
她態度一軟,林嘉薇就趁勝追擊了:“姐姐一走就是一年,阿薇一個人在宮里好孤單…姐姐這次不走了吧?”
林嘉若悻悻地收回了手:“你怎么就是一個人了?誰不許你出來玩了?”這孩子,就不能給她好臉色!
“阿薇不敢煩擾惠妃娘娘…”被林嘉若睨了一眼,沒再說下去了。
“回頭我讓父皇給你塊出宮令牌——”瞪了一眼欲言又止的小姑娘,“現在是袁妃管了,她可好說話得很!”
恰在這時,凈植不知從哪里回來,站回了她身后,引得她話語一頓。
隨即,她站起身來。
此時宴會已經到了尾聲,貴女們大多有了微醺之意,但是公主還沒離開,沒有人敢先起身,此時見到林嘉若起身,一個個也都坐端正了起來。
“我出去走走,你們各自隨意,不必拘著!”林嘉若道。
“我也去!”林嘉薇忙跟著起身。
林嘉若揉了揉額角,把她往林嘉蘭的方向一推,道:“我去更衣,你給我乖乖的,陪陪大姐姐!”
林嘉蘭正懷著身孕,讓她照顧林嘉薇好像也不是很妥,又拉了夏傾城過來作陪,再留下燕子,林嘉若才脫身而去。
換下身上繁復華美的禮服后,林嘉若帶著凈植和小滿,從一條僻靜的小道遠離了宴會處。
林嘉若對蘭梔若再熟悉不過了,幾條隱秘的小路拐來拐去,向著目的地悄然走去。
在拐過一片桃花林時,她猛然收住了腳。
這片桃花林隔開了男賓和女賓的宴飲處。
今天剛到蘭梔若的時候,爹爹先帶了她去男賓宴飲處受了一遍少年們的祝酒,隨后他就離開了。
因此男賓宴飲比女賓這邊要自在很多,或許早就散了,要不這人怎么會出現在桃林中,還離著女賓宴飲處那么近?
小滿抬了抬眼皮,隨即壓下了滿心震驚,再看自家公主殿下,幾乎沒把下唇給咬破,然而佇立片刻,她還是悄然離開了。
眼下還有正事要做,回頭再找他算賬!林嘉若忿忿地想著。
繞過桃花林,又穿過假山洞,一人在洞口處負手而待,見她從暗處出來,微微一笑,眸中波光瀲滟,有些惑人。
林嘉若定了定神,朝他點了點頭,低聲道:“久等了!”
袁宴輕輕搖頭,側過身,讓她走到自己面前,才抬眸看來。
這個距離,這個角度,最能將她的模樣看清楚,卻又不會顯得唐突輕浮。
這一看,卻驚得失聲問道:“你——”
少女嬌嫩如花的的唇上赫然一排齒印!
他還來不及多作他想,林嘉若便掩飾地抿了抿唇,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我自己咬的…”說著,仿佛是要證明給他看,她又輕輕咬了一下下唇。
皓齒鮮唇,他看得心頭一熱,下意識地咽了咽口水,忙垂下目光,不敢再看。
“邊走邊說吧!”林嘉若沒有太在意這個小插曲,越過了他向前方竹林走去。
穿過前方竹林,也可以到男賓宴飲處,她可以裝作去那里找人,路上偶遇袁宴。
本來是要去找那誰的,現在——哼!去找甘明琮好了!
袁宴隨后跟上,低聲道:“昨日朝議,甘明琮以救駕之功恩封雁門郡公,又以抗戎之功封賜輔國大將軍——”
“這些我都知道了!”林嘉若打斷了他,“說裴綱!”
“大理卿裴綱以擔憂甘明琮五千兵馬不足以鎮守代州為由,請求在恒州和沂州加派駐軍——”
“加派多少?”林嘉若追問道。
“五萬!”袁宴輕笑道,“就以現在的代州守軍退守沂州和恒州!”
林嘉若卻笑不出來。
代州往東南毗鄰恒州和沂州,往西面是隴西,把守關的精兵拿來守沂州和恒州,這是要把甘明琮孤立防守起來!
來年,甘明琮若迎戰戎人,勝了,有背后五萬關中軍的襄助之功;敗了,那五萬守軍未必誠心來援;就算戎人不來,也有他們的震懾之功。
五千兵馬鎮守代州,根本就成了一句笑話。
然而,這么一個提議竟無可辯駁。
“裴綱說得不錯,代州兵力不足,慎重起見,沂州和恒州就不能太空虛。”袁宴道。
林嘉若冷笑道:“他要把代州的五萬守軍調去防著甘明琮,那是不是淮南道的三個州府都不要了?”
袁宴莞爾一笑:“你放心,代州既然要加重防守,我二叔責無旁貸!”
聽他這么一說,林嘉若確實放心了不少,既然裴綱的奏請無可挑剔,讓袁準來守代州,至少甘明琮遇險時,不至于后退無路。
但這樣還是不甘心。
“裴紀曾在寧武關擊退過夫蒙察七次,為何沒有請賞?”林嘉若問道。
袁宴眸光微閃,笑道:“明日早朝,我就為裴紀請賞!”
竹林小徑即將到頭,她放緩了腳步,聲音壓得更低,語速極快地說:“如今代州已經沒了裴紀的用武之地,當升職回調,戍衛京師!”
“是!”他低低地應了一聲,“賈南犯事,是裴紀識人不明…”
目光往前挪了幾許,正看到她精致嬌美的海棠繡鞋踩在了竹林小徑的盡頭,心中驀然喟嘆。
然而下一刻,就見她腳下不穩,一個踉蹌向前沖去。
“小心!”他來不及多作思考,箭步上前扶住了她的手臂。
這一沖,徹底沖出了竹林,林外日色朗朗,甚至有些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