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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蛻變間奏——首盟LoveMIkeG漢總

  現代外科的技術講究細致輕柔,不論是對待神經、血管,還是對待皮膚、筋膜、肌肉都是如此。

  這是源于穩定的麻醉環境,比如深度入眠的誘導鎮痛、安靜得沒有絲毫反抗的肌松。也源于先進的手術器械,比如電刀的快捷凝血、縫合針線的精巧堅韌、各類方便的吻合器等等,同時更源于外科醫生們先進的解剖學知識和對手術的理解。

  手術的每一步都在主刀的管控之下,新出現的出血點會在第一時間被封堵住,組織中暗行的血管也會被輕松避開。

  在這樣的多重加持下,一臺普通擇期手術,包括像剖宮產這樣深入腹腔內部的手術,只要不出現意外,出血量都非常少。當然術前醫生依然會選擇備血,但真正需要用上這些備血的手術寥寥無幾。

  然而19世紀的病人就沒那么幸運了。

  希爾斯的思路在和卡維嘴里那兩句“子宮下段”、“腹直肌旁切口”的干擾下,引導手術刀在諾拉的肚臍邊劃出了一條古怪的弧線。這條切口雖然也算腹直肌旁切口,但總給卡維一種髖臼骨折手術的即視感。1

  看著很像,因為他見過。

  但卡維沒有進一步思考深究的時間,因為刀刃很快就穿透了皮膚下的軟組織和筋膜。

  希爾斯確實得到了伊格納茨的真傳,手上的動作迅速流暢,在外人眼里很具有觀賞性,但在卡維看來就顯得非常粗糙。

  伊格納茨年輕時因為沒有麻醉,一直追求手術速度,但麻醉的興起讓他意識到速度并不是一切,到了現在這個年紀,他已經開始改走更接近現代外科的精細化操作。

  當然為快而快的特點依然存在,粗糙是難免的。只是這種粗糙是伊格納茨刻意控制后殘留下的產物,對手術本身并沒有太大的影響。

  而一心求快的希爾斯就不一樣了。

  他對于皮下出血點,一般選用布料壓迫止血,或者索性就不止血。只是卡維邊說著鴉喙鉗,邊把東西塞進了他的手里,這才很不情愿地用上了鉗子。

  “這里把鉗子用了,接下去的子宮怎么辦?鴉喙鉗只有七把。”

  “放心,你結扎掉兩個大的出血點之后就能松開鉗子了。”

  希爾斯很不情愿地按照卡維的要求夾住了出血點,然后又接過護士遞來的針線:“你只要把我做的過程陳述給他們聽就行,什么時候用鉗子,什么時候用紗布是我說了算。”

  “這種出血點根本沒必要做縫合,到時候切口撐開的時候就能做到壓迫止血。”

  話倒是沒錯,但卡維也是為了穩妥起見。現在的外科環境根本沒有備血一說,血液總量是固定的,能省一點是一點......

  算了。

  見他縫合時臉色不佳,語氣又異常堅定,卡維也只能嘆口氣,繼續扯開嗓門:“希爾斯老師的手法和伊格納茨老師如出一轍,快速且犀利。切口已經完整地破開了諾拉的皮膚,我們甚至能看到里面的腹直肌鞘。

  現在到了第一個關鍵點,接下去老師會依次分開前腹壁、腹直肌......喂......”

  卡維之前的解說詞還能走在希爾斯前面,時不時給他避避坑。

  可到了真正手術的時候,希爾斯的動作就像脫韁的野馬一樣,完全和他溫文儒雅的外型不搭調。卡維的話還沒說完,手術刀尖已經進入了腹腔。

  這一刀直接穿透了前腹壁、腹直肌、腹直肌鞘、腹橫筋膜,可謂是把“快刀”這個概念發揮到了極致,就像費爾南揮刀切豬腿一樣,爽快。

可這位能繼承伊格納茨“快刀”頭銜的希爾斯  醫生,現在卻并不那么爽快。因為剛才入刀太快,沒有做必要的鈍性分離,也沒有探查血管走形,刀刃直接切斷了腹壁下的血管。2

  頓時鮮血直流。

  這是非常重要的血管,負責前壁肌和外部皮膚的營養,以及下腹及會陰周圍的血液循環。承擔了這種責任,血管自然細不了。

  現代剖宮產中的橫切口也會斷掉這些血管,只是在有準備的情況下,做結扎后離斷。卡維知道希爾斯、赫曼對腹腔的解剖學了解不夠,已經選擇了不太容易切掉腹壁下血管的縱切口,可事情依然朝著他無法改變的方向飛速狂奔。

  “來兩把鴉喙鉗!”現在已經不是和希爾斯玩手術扮家家游戲的時候了,“紗布,趕緊的!”

  希爾斯還沒明白發生了什么事兒,瞬間閉嘴跟著一起做止血。

  卡維速度飛快。

  趁著希爾斯和赫曼吸干血液的瞬間,兩把鴉喙鉗就像長了眼睛一樣,直接卡在了切口冒血的位置,瞬間做到了止血:“剛才希爾斯醫生切到了一根小血管,我不得不幫忙做結扎,好在問題不大。”

  在短短的幾十秒的時間里,希爾斯還沉浸在自己的失誤中,卡維的操作就已經完成了,他甚至都沒來得及驚訝。

  看著嘩嘩流淌血液的血管斷端被鎖死在了鉗齒之間,他接下去要做的就是拿好針線,盡快縫掉血管。

  “原來還沒進子宮啊......”赫曼喘了口氣,小聲嘀咕道,“嚇死我了。”

  “哪兒有那么快進去的。”希爾斯有些不甘地做著最普通的縫合工作,告誡道,“縫合線很粗,你松鉗子的時候要小心,當心血管再次破開。”

  “我懂......”

  處理掉了一個麻煩,卡維繼續說起了解說詞:

  “希爾斯老師一次性做了大切口,好在出血量并不多,除了剛才腹壁下的血管外,并沒有其他值得縫合的出血點。現在兩位老師會慢慢拉開周圍的皮膚和肌肉組織,盡量擴大切口處的視野,然后暴露出諾拉女士膨大的子宮。

  如果是坐在前排的觀眾,應該還能看清子宮的規律收縮,這便是產婦臨產時的宮縮......”

  剛才的腹壁下血管給希爾斯的觸動很大,他似乎吃了一塹,縫合完血管后,動作就慢了許多。這就像是在高速行駛時,一腳將剎車踩到底的感覺,節奏忽然就斷了,讓卡維都不知道該怎么說下去。

  “老師應該在進一步判斷胎頭的準確位置,以保證自己接下去做的切口不會損傷胎兒的皮膚和腦袋。只要找到位置,用兩把鴉喙鉗做好子宮漿膜層的提拉,就能逐層切開子宮......”

  卡維急了,自己說到了這個份上,把整個過程全都說了出來,是個人都該會做了,他為什么不做?

  臺上眼巴巴看著手術區域,場內鴉雀無聲。

  卡維沒辦法,只能繼續說道:“......子宮收縮會影響子宮切口位置,也會進一步影響探查子宮的后續操作。希爾斯老師需要等待收縮結束后再做合適的子宮切口。”

  圓場詞很自然,語氣也很平緩,但他心里卻壓著一團火:你t倒是切啊!

  希爾斯非常想切開子宮,也想盡快把里面的孩子拉出來。但接下去的手術是他的盲區,需要切開子宮,做止血,做縫扎,做取胎,然后再做縫合,每一步都是空白,也都需要他一個人完成。

  他需要在兼顧快速的前提下做到盡可能的精確,每一步錯了都會讓諾拉直接死亡。

  希爾斯看著睡著了的諾拉,手在微微顫抖。

恐懼,這是一位新晉外科主刀在面臨陌生手術時都必須經歷  的過程。

  “希爾斯......”卡維走到他身邊,喉嚨里準備了良久的訓斥瞬間變成了安慰,“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不舒服的話就在旁邊休息會兒。”

  希爾斯搖搖頭:“沒什么。”

  手術開場了十多分鐘,總算到了最關鍵的時候,臺上觀眾不希望被人這么吊胃口。但出于基本禮貌,他們最多就是小聲交流兩句,不會多說什么。

  但一旁的瓦雷拉沒那么好說話:“你們都在等什么?在等孩子自己蹦出來么?”

  “手術有難度,希爾斯老師需要安靜。”卡維解釋道,“就和你窩在辦公室里憋稿子時一樣。”

  眾人一時不知道他是在幫希爾斯還是在損他,但可以肯定的是,卡維已經對瓦雷拉已經到了忍無可忍的地步。

  “可惜今天我并不想寫稿子,沒有伊格納茨的剖宮產注定會失敗。”瓦雷拉往嘴里灌了兩口麥芽酒,又繼續補充了一句,“當然,就算他來了,成功幾率也很可憐。”

  “主持人......”

  見卡維要動真格了,瓦雷拉這才認了慫:“好吧好吧,我閉嘴。”

  “請你在手術完成之前都別再說話了。”卡維警告了他一句,換回了好臉色:“諸位,剖宮產之所以叫剖宮產,就是需要將子宮暴露在......”

  “好了,卡維。”

  等待良久,希爾斯才再次開口:“赫曼,把你手里的鉗子全交給護士,去拿抽吸泵來。”

  “恩。”

  “卡維幫忙做紗布填壓止血,接下去我會切開子宮,鮮血將會染紅這張床的每一個地方,一定要止住它。”

  “你放心。”

  卡維看著還縮在腹腔內的子宮,拿起了兩塊紗布疊成小方塊,遞給了希爾斯:“我記得伊格納茨老師之前說過,想要徹底暴露子宮,還需要做一些填塞抬舉的工作。”

  “他說過么?”

  “肯定說過。”

  希爾斯點點頭,按照他的說法將子宮墊高,加上切口向外拉開,子宮已經充分暴露了出來。接著希爾斯和赫曼找準胎頭,一人選中一個位置,做了漿膜層提拉,手術刀很快就在中間劃出了一個切口。

  沒有多少羊水,有的只是子宮切口帶來的鮮血。

  卡維速度很快,兩手齊上,很快就用紗布保護住了切口邊緣。而赫曼訓練了一個多月的抽吸工作也幫了大忙,往外流淌而出的血液很快就在把手的飛速旋轉下,離開諾拉的身體。

  希爾斯面前是一片空曠干凈的子宮,以及宮腔內發黑的胎兒頭發。

  出血并不算多,胎兒還在動,一旁給諾拉不停算著心率的護士也沒有發出失血過多的警告。似乎這臺剖宮產手術的一切都正巧落在了最好的位置上,唯一有瑕疵的就是剛才那根腹壁下血管,但無傷大雅......

  希爾斯做夢也沒有想到,一切會發展得那么順利,接下去只要取出胎兒,縫合上子宮,手術就能大功告成。

  這肯定是全Vienna,不,應該是全奧地利最成功的剖宮產,母子平安!就連他的老師,伊格納茨都沒能做到的超難手術,竟然在他手里完成了!

  勝利就在眼前,希爾斯反復告誡自己,手術并沒有結束,千萬不要被勝利沖昏頭腦。

  他連續做了四次深呼吸,終于伸手探進了子宮腔。

他摸到了胎頭,摸到了小孩兒的肩膀,摸到了他幼小的軀干。位置不錯,切口大小也合適,胎頭應該能出來。希爾斯試著伸出了另一個手,一起進入宮腔,希望兩手并用,一起把孩子拽拉出來  “不行,切口位置不夠,我的手太占地方了。”

  赫曼忽然抬起頭:“我手小,要不我來?”

  希爾斯搖搖頭:“不行,你的恐怕也不行,再說你還得管好抽血泵。”

  “先試著擠一下,子宮壁很有彈性,可以把孩子的腦袋擠出來。”

  卡維說著現代剖宮產的做法,并且很快幫忙推動了子宮體。然而外科的不確定性又給他們狠狠上了一課,切口并沒有像卡維說的那樣有彈性,胎頭仍然卡在了切口處出不來。

  卡維第一個反應就是麻醉不徹底,子宮在收縮,但他的反應還是沒能跟上希爾斯的決定。

  “擴大切口!”

  這是希爾斯能想到的唯一正確的做法,從下決定到拿起手術刀,中間思考的時間不超過五秒。卡維剛要說先做個宮內探查,確定一下胎盤的位置,手術刀已經切了下去。

  外科的每個操作都伴隨著風險,主刀能看到的只有眼前那一塊區域。剖宮產從來就不是直視手術,除了子宮切口那一點兒地方,宮底、子宮另外半部都是看不到的。

  而死神恰恰就待在陰暗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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