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翻滾永不停止

　　平靜的森林變得詭異起來，蟬鳴聲銷聲匿跡，只余下細密的窸窸窣窣、嗡嗡嗡聲擴散，湖面搖曳跳動的月光，映著上空團團如同黑煙般的蟲影，扭動飛舞中，匯聚遮擋，籠罩整個蟲巢。

　　湖岸灌木遍布蟲子，層層疊疊匯聚，方圓十幾米內地面鋪蓋得沒有縫隙。

　　信息素隨著微風溢散，吸引許多非蟲群屬的蟲子，它們追尋的氣息，匯聚在湖岸邊，有些跌落水面，蕩起波紋，水中竄梭條條淡水魚，享受著盛宴。

　　一絲月光射穿蟲影，映在螺旋蟲巢尖塔頂。

　　李維懸停視角，觀察著這些違背本性，朝蟲巢聚集而來的蟲子們，其中甚至還夾雜著許多變異昆蟲，以及零星節點蟻群的兵蟻。

　　穿過蟲巢外壁，降臨內部空間，蟻后所在區域有近二十公分范圍的空地，一些長著如鉗子般螯牙的甲蟲，繞成圈拱衛著，三只蟻后中最小的那只，一邊進食一邊散發著焦躁情緒，中間那只吞食神經蟲的，則鼓蕩生殖囊，螯牙有氣無力的張合著。

　　而那只被植入角質，被網狀物包裹休眠的蟻后，依舊沉睡著。

　　外界匯聚的蟲子越來越多，甚至已經波及到節點的蟻群，無數螞蟻匯聚，其中一只四五十公分，如同異形般的甲蟲，漆黑的殼質反射月光，速度極快的爬行著，如有幽靈般無聲無息抵達螺旋蟲巢頂部。

　　昂頭嘶鳴，它似乎想進入蟲巢，但入口已然無法容納它巨大的蟲軀。

　　蟻后腹部連接著生殖囊，干癟的囊皮微微縮脹，一些粘液從生殖口流出，那蟻后四肢已經完全不能活動了，只余下口器小幅度顫抖，李維在它身上感受到一股奇怪的情緒。

　　掙扎，堅定，希望和眷戀。

　　“吱嘶…”

　　一道微弱的鳴叫聲，生殖囊萎縮的肌肉猛地一股，伴隨著洶涌的粘液，一個直徑四厘米左右的白色肉瘤掉落地面，伴隨著粘液，牽扯出條條腐爛的蟲子內臟。

　　那蟻后掙扎著轉動圓扁蟲頭，似乎想看一眼‘王’不過它失敗了。

　　旁邊最小的蟻后停止進食，扭動身軀，沒有理會旁邊死去的‘姐妹’，伸出節肢，輕柔的托起那團白色肉瘤，同時自身溢出信息素，只見一只只濕潤的蟲蠊從蟲群中爬出，它們口器噙著一些膏質，紛紛堆積在它面前。

　　那團白色肉瘤圓滾滾的，體表如同蠶一般光滑，似乎有接收蟻后信息素的器官，在蟻后持續針對它散發莫名的信息素時，肉瘤表面開始扭曲。

　　幾分鐘后，一條橢圓形狀的白色蠕蟲出現。

　　長著虹吸式口器，菊花狀的臉左右擺動，胸足、腹足、尾足加起來有五對，蠕動爬行，開始進食眼前的膏質，短短一會就吃的圓滾滾，幼蟲體態有些像史萊姆，隨著進食越多，膨脹的越大。

　　整個蟲群的鳴叫聲，在幼蟲進食時停止。

　　半小時后，已經膨脹到拳頭大小的幼蟲開始有了變化，無數粘液從體表如囊袋般的器官溢出，轉瞬間包裹住自身，粘液呈絲絲縷縷狀，在接觸空氣極速開始固化。

　　白色蛹體如同琥珀，可以透過紡錘般的形狀，看到無數神經脈絡生成。

　　蘊含靈氣的膏質似乎催熟加速這個過程，靜悄悄的蟲巢內，不時傳來外界獵食者，如鳥類、湖魚等捕殺蟲子的聲音，不過在幼蟲蛹化期間，無數蟲子如同冬眠一般，不知道反抗。

　　它們感官觸角對應著蟲巢方向，如同朝圣，簡單的腦構造似乎有著李維不能理解的想法。

　　唯一例外，就是攀附在蟲巢螺旋塔頂，名為一號的異形甲蟲。

　　嘶鳴間，一只雀鳥從夜空中俯沖而下，尖喙啄擊，一只站在草葉尖端的螞蚱被它叼住，展翅欲飛之際，只見一號三對節肢猛地一彈，蘊藏在甲殼內的液壓系統作用，如同一道利箭般撲向灰雀。

　　一號口器似乎進化過，螯牙密布齒狀尖銳，精準鉗住灰雀，口器瞬間分泌流質，把灰雀羽毛腐蝕成一灘怪味軟膏，那噙著螞蚱的灰雀，撲騰兩下就沒了聲息。

　　叼著灰雀，一號再次爬上螺旋塔頂，被甲殼覆蓋的蟲眼搜尋著新的獵物。

　　沒有理會外界的動靜，李維視角繞著蛹化的幼蟲仔細觀察著。

　　記憶中有神經蟲體內的大致的神經脈絡分布圖，他好奇的以三百六十度視角比對，神經線的分布更加復雜了，蘊含靈氣的膏質提供的養分，極速刺激著蛹內的細胞活動。

　　大約兩個小時之后。

　　如玉般固化的蛹殼漸漸失去光澤，表面微微抖動，伴隨著動作，蛹殼裂紋產生。

　　一只體表有著螺旋紋的白色蟲子破殼而出，它有些茫然的轉動頭部，整體看上去像一只被小孩隨手涂鴉的胖毛蟲，它最后視線鎖定蟲巢上方，看向李維方向。

　　“…”

　　這是一段不明意義的思維波動，夾雜著疑惑、熟悉等等情緒。

　　它五對軟足蠕動，近乎翻滾著爬向死去的蟻后，似乎很哀傷。

　　這時，那被網狀物包裹休眠的第二只蟻后蘇醒，掙脫束縛，它略顯蹣跚的爬到毛蟲面前，早已結痂的腹部，節肢毫不猶豫的刺入，一個角質塊伴著粘液被取出。

　　疑惑、茫然，它盯著角質一動不動。

　　一些不能夠理解的信息素從它身上散發，似乎在和兩只蟻后交流著什么，幾秒鐘后，它把注意力轉向盤踞在上方的李維。

　　“這是什么。”思維疑問，被李維翻譯話語。

　　“記憶，知識，你的所有物。”

　　看著粘乎乎的角質塊，毛蟲湊上去聞了聞，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情緒波動內斂，不刻意感受難以捕捉到它的想法，它視線很快在角質和死去的蟻后身上來回移動。

　　它似乎不太想吃角質的樣子。

　　圍繞在附近的蟲群，皆靜靜待著，沒有發出一絲聲響。

　　死去的蟻后，轉到半途的頭顱上，那對失去光澤的蟲眼映著一切，朦朧的光華從蟲巢涂滿晶狀粉塵的墻壁照下，整個蟲巢內部，所有視線都聚焦在它身上。

　　又一次湊了上去，角質在它靠近后，似乎和它身上散發的氣息產生反應。

　　在李維視角，一種怪異難以察覺的波動從角質上蕩開，其目標就是躊躇不前的毛蟲。

　　它變得有些不能自控，口腔貼著角質，緩緩把它吞入身體。

　　“我看見，死亡。”不久后，一道微弱的中性聲音響起。

　　“翻滾，永不停止。”

　　五對軟足收起，呈圓球狀的毛蟲來回滾動，神經蟲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