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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五十、鄭武伐胡

  聯姻之事,最好是能讓海國出面拒絕。

  奉明帝作為圣王,與神山同仇敵愾,肯定要同意修復海陸關系。小枝讓他拒絕也沒用,還容易暴露她埋的這顆暗棋。

  相反,如果是海國拒絕聯姻,就更容易操作了。

  海國不同意,神山總不能逼婚吧?

  小枝離開禁宮,前往深海。

  經過連山城的時候,她帶上自己孵化的詩圣。然后,緊追隱圣二人步伐,也到了海國境內。

  一路上,李冕自暴自棄,喋喋不休。

  “我去做什么?徒討她嫌棄罷了。”

  “圣王陛下自然比我這種酸書生要好。”

  “為我織鮫綃,為我泣明珠,最后卻是為另一個男人斬尾為人,生兒育女…”

  小枝聽得耳朵疼:“你閉嘴吧。”

  “城主…”李冕哀怨地看著她,“不,小枝。”

  小枝雞皮疙瘩全起來了。

  “陪我喝一杯吧。”李冕幽幽道。

  這人能把杜忘川喝倒下,小枝哪里敢跟他拼酒!

  李冕從袖中取了個青花小瓶,是夜島專用的酒器,瓶中瓊漿玉液取之不盡、飲之無窮。

  “來嘛…”李冕誘哄道。

  小枝苦口婆心地勸:“等去了海國,先見見五月衣。她并非看不上你,只是迫于外力,才不得不嫁給奉明帝。”

  “你陪我喝一點吧…”

  “如果勸不了五月衣,就勸勸海皇。他也只是看見眼前之利,才與陸上聯姻。等他明白神山并非好意,而是要染指海國時,自然不會同意五月衣嫁過去。”

  李冕嘆氣:“哎,說這些有什么用呢?公主并不喜歡我。都是我單相思,自作多情…”

  小枝直接停步,往回走去。

  李冕愣在原地。

  “回去吧。”小枝說,“我好累啊。”

  “城主…”李冕看著她,眼神莫名有些惴惴。

  小枝仍沒有回頭。

  “回去喝酒吧,我陪你。”

  小枝的頭紗在深海散開,飄蕩無依,但衣裙卻安靜垂落,蓋過腳踝。

  “城主…”李冕抬腿,未能往后邁出這步。

  “走啊。”小枝回頭看他,冷冷道,“反正她又不在意你,去了也招她嫌棄。”

  李冕站住未動。

  小枝繼續回走,語氣毫不在意:“你不走我就走了。反正隱圣會把五月衣帶回來,你有什么話,可以等那時候再說。”

  “城主…”李冕聲音微低,“你等等!”

  小枝這才停步。

  李冕一點點攥緊手,瓷瓶冰冷,硌得他生疼。

  “我還是想見她…城主,我想見她。”

  李冕聲音越說越低,最后,又突然拔高。

  “請城主帶我去見她吧!”

  小枝緩緩回頭,也不多言,御劍帶他往海國深處行去。

  這次,李冕總算沒抱怨了。

  海國地域廣闊,往往游很遠都見不到一個人,除非有繁華的海市。但是在這種海市中,小枝和李冕又顯得特別突兀,很容易暴露形跡。

  幸好,隱圣曾為小枝準備過一點偽裝。

  “你換上這個,我們準備潛入海皇宮中。”小枝提了一條魚尾巴,交給李冕。

  李冕屈辱道:“這、這是什么東西!我不換!”

  “你不換就進不去!”

  “那…那你怎么不換!”李冕梗著脖子道。

  “我能斂息你能嗎?”

  李冕只能換了。

  這條魚尾像裙子似的套在下肢上,沉甸甸的,還很逼真。不僅能擺尾,甚至能讓人吐泡泡。

  李冕一路上更加沉默了。

  小枝非常滿意。

  海皇宮位于極南冰域下方。

  按照人族的地理方位,其實南鎮所臨的海,是叫做“北海”。因為陸地在北方,海在南方,與南鎮交接的,自然就是最“北”的海。而最南的海,則終年冰封,唯有海底靜流深涌。

  海皇宮在冰域下,甚至比冰域還更寒冷。

  一般的金丹期修者,還得專精煉體,才能進入這里。

  小枝拖了李冕這么個累贅,一到冰域,行進速度就慢了下來。

  “什、什么時候,才能見到公主?”李冕哆嗦著問。

  小枝用真氣將他護住,耐心道:“我們要先跟隱圣會合。”

  隱圣二人傳信,說近日海皇微恙,正在休養。他們正好有機會潛入宮中,帶走五月衣。

  “他們藏身在海皇宮附近的一座塔,據說很好找,我們先去看看。”

  小枝拖著李冕,繼續往深海潛。

  越往下,越冷,越暗。周圍不僅寒徹骨髓,還見不到一絲光。待小枝都覺得承受不住寒意了,面前才出現“塔”的輪廓。

  她松了口氣,悄悄接近那里。

  到塔前,一縷光芒忽然亮起。

  小枝警覺,連忙站定不動,順便踩住了李冕的魚尾巴。

  這縷光芒冷暗,飄來蕩去,也看不清是什么。

  小枝悄悄探出神念,才發現這是一只大魚。

  這魚足足有小山大小,圓滾滾的,渾身帶刺,頭上探出一條蠟燭似的觸須,就是這根觸須在發光。

  “這是什么?”李冕作為圣人,生存能力不怎么樣,但感知能力超群,一眼就看到了這條大魚,“蠟燭精?”

  “噓。”小枝連忙給他比了個手勢。

  人的聲音讓海水產生特殊的顫動。大魚頭上的“蠟燭”光芒搖曳,一閃一閃。它停住不動,忽地一擺尾。

  這下,整座塔都亮了起來!

  一只、兩只、三只…無數只大魚從黑暗中冒出來。所有魚頭一齊燃起幽冷火光,把整片海底照得通明,連一絲藏身之處也沒有。

  小枝氣得想把李冕踢出去。

  這時候,他們背后伸出兩只手,一手一抓,把他們扯進了塔內。

  塔內有禁制隔光,能從里面看見外面,卻不能從外面照見里面。

  “你們怎么回事!”

  “居然還驚動了魚火!”

  聶無戈和聶蕪歌就站在塔里,滿臉怒容。

  小枝無奈:“我這不是帶著李冕嗎…”

  “那是什么?”李冕好奇地問。

  聶無戈說:“不知道,反正我們管那個叫‘魚火’。”

  聶蕪歌解釋:“就跟人族的‘烽火’一樣,是用來傳信的東西!這種塔,就是烽火臺。你把這兒的魚火點亮了,很快,百里之外的另一座塔也會被點亮。”

  “也就是說,海皇馬上就要來了。”

  小枝淡定點頭:“沒事,讓他來見我們,比較有面子。”

  隱圣對她怒目而視。

  本來可以潛入海皇宮,借機偷出五月衣。這么一弄,恐怕得跟海皇正面對抗了。

  “這里離海皇宮太近,禁軍恐怕馬上要來,海皇也很快就到。”

  海皇禁軍來得很快,幾息之間,這處塔樓就被包圍了。

  禁軍也是鮫人,但又與一般的鮫人不同。他們體格健壯,鱗片幾乎覆蓋全身,藍眼藍發,面貌猙獰,手持一把把長戟,渾身透出濃郁的水靈之氣。

  小枝試著探了個頭。

  瞬間,無數道水流朝她激射而來。周圍海水變得萬分沉重,她甚至聽見骨骼發出清脆的聲響。平時輕而易舉的拔劍動作,此刻竟如劈山開海一般艱難。

  在沉重的水靈之氣下,就連真氣的涌動都變得遲鈍了!

  “我投降我投降!”小枝立即舉起手,“大家有話好好說,先不要動手!”

  “唧——”鮫人發出一聲尖嘯。

  霎時間,更多、更強勁的激流射向小枝,整座塔都在震顫,蠟燭魚全部散開。

  ‘完了!’小枝心道,‘這群魚聽不懂官話!’

  她只得勉強拔劍,順著水勢避退。塔中隱圣二人找準時機,探出一根鐵索,大喊道:“快抓住!別被沖跑了!”

  小枝眼疾手快,抓住了鐵索。

  然后把他們全給拖了出來。

  “你是敵是友!?”聶蕪歌怒道。

  幾人跟葫蘆串似的,被水流沖得頭暈眼花。

  等小枝重新回過神來,他們已經被無數鮫人禁衛軍包圍。長戟尖端直至要害,胖大魚們提著蠟燭圍過來,把他們的臉照得纖毫畢露。

  小枝不知所措。

  “唧…唧?”她學著鮫人叫了一聲。

  鮫人茫然。

  小枝悄悄掙扎了一下,但她手足上好像被縛了看不見的水流鎖鏈,根本動彈不得。

  難怪神山不跟海國硬拼,而是要采取聯姻的策略。

  在這片海底,就連普通的水流,都強得跟捆仙鎖似的。鮫人們在海上十分柔弱,在這里卻有天然的防衛優勢!

  “…都怪你!”聶無戈背靠著小枝,用手肘撞了撞他姐,“快點掙開!不然要被他們一魚一戟刺死了!”

  聶蕪歌扭動一下身子,全身骨頭像被抽走了似的,整個人滑了出去。但當她想幫聶無戈解除束縛時,也發現了和小枝一樣的問題。

  “不行,鮫人的力量在海底太強了。”聶蕪歌瞬間放棄,“弟弟你保重,姐姐先撤了。”

  “你這家伙!”

  他們的姐弟情誼之深,簡直讓小枝熱淚盈眶。

  她忍不住嘆道:“沒想到我一世英名,最后竟然要跟李冕死在一起。”

  小枝說著喪氣話,其實全身真氣都在往天河欲曉上涌,想拔劍蕩開一條生路。

  但是李冕聞言卻當了真。

  “我…我沒見到公主!我不能死啊!”他壓低聲音道,“我要逃出去!”

  他能頂什么用?

  小枝暗嘆。

  “唧!”李冕也學了聲鮫人叫。

  這下,鮫人的表情竟然有些松動!

  小枝愣住了,難道李冕的圣意,就強在語言天賦上?

  李冕見狀趕緊叫:“嘰嘰嘰嘰嘰!!!”

  聲音撕心裂肺,痛苦不已。

  鮫人神情驚疑不定,猶豫半晌,又討論半晌,最后把他放開了。

  小枝頓時對李冕刮目相看。

  其實,鮫人也聽不懂他在說啥。

  但是他有條魚尾,長得跟鮫人一樣,又叫得這么凄慘,多半是被闖入者俘獲的同胞。

  反正先把他放了再說。

  至于剩下兩人…

  “唧!”帶去見海皇陛下吧。

  鮫人們將小枝和聶無戈送往海皇宮。

  小枝見狀,也不再反抗。

  她安慰聶無戈:“我們是來見海皇的,結果都一樣。”

  “哦。”聶無戈生硬地點頭。

  海皇宮一片漆黑,沒有燈火,也沒有發光的魚。據說,深海中的生物,眼睛幾乎都已經退化了。

  海皇肯定也是瞎的吧。

  鮫人們押著他們,在一片漆黑中走了很久,小枝估算著距離,可能有蜀山山腳到山頂這么遠。中間穿過了三十六道門,走了八百七十九階,最后進入一個扇貝似的宮殿中。

  “唧。”陛下,人已經帶到了。

  “下去吧。”

  鮫人禁衛軍們紛紛離去。

  小枝和聶無戈縛著鎖,悄悄往殿上看去。

  一片漆黑,唯有盤著金龍的座椅,正在微微發光。

  王座非常之大,一整條活生生的金龍盤踞在上面。而王座上的人,看起來很渺小。

  海皇身披鮫綃,冠上鑲著碩大的珍珠。肌膚比雪還細膩,眼中蔚藍沉靜,發色深藍,卷曲著,一直從座上垂到階下,就像出生以來從未剪過似的。

  被長發微微遮蓋的面孔,幾乎精致到了上天造物的極限。

  眉、眼、鼻、唇,每一處都接近完美。難以找到詞匯來形容,也徹底模糊了性別。

  “你們是人…”海皇的聲音透過海水傳來,莫名清冷空靈。

  小枝連忙點頭。

  她見聶無戈沒反應,就拍了他一把。

  聶無戈趕緊擦口水:“是人!都是人!”

  海皇沉吟不語。

  小枝悄悄:“你說,海皇這么好看,為什么要五月衣聯姻,自己聯不行嗎?”

  聶無戈驚疑不定:“可能是海皇是男的?”

  海皇衣料很少,聶無戈悄悄探頭去看。

  “咳…”海皇突然發出一聲輕咳。

  聶無戈連忙收回視線,又跟小枝傳聲:“你問問,到底是男是女?”

  小枝鄙夷地看了他一眼,直接從地上站起來。

  “海皇陛下,我們是為五月衣公主來的!”她大聲道,“希望您能收回成命,拒絕聯姻。”

  海皇又輕咳兩聲,掩唇道:“哦?”

  小枝篤定道:“圣王與海國聯姻,絕對不懷好意。”

  海皇似乎輕笑了一聲:“圣王陛下能摒棄前嫌,與海國重新結盟,自然是友好的表現。怎么會不懷好意?”

  小枝略一思索,問道:“陛下可曾聽過鄭武伐胡的典故?”

  海皇輕輕搖頭。

  小枝馬上清了清嗓子,向他道來。

  春秋戰國時期,鄭武公想討伐胡國。

  他先把女兒嫁給胡國君主,然后問群臣:“我要是動兵,可以攻打誰呢?”

  有人說:“可以攻打胡國。”

  鄭武公怒而殺之,說:“胡國,是我們的兄弟國家,你怎么能說攻打胡國!?”

  胡國君主聽說此事,十分感動。

  然后沒多久,鄭國就舉兵胡國,將其攻下。

  小枝言畢,微頓,誠懇道:“如今神山為鄭,海國為胡,請陛下三思,是否以之為親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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