鳥群一起飛翔時,可以相互借力,比單獨飛翔要輕松不少。況且之前還有白光抵御罡風,所以小枝飛著不怎么費力。
現在單獨行動,她才突然感覺到巨大的壓力。
好在她提前化出了半妖之身,罡風至少影響不了她的尾部。再用劍氣和妖鳥的尸體保護上身,也勉強能往上挪動。
到罡風帶邊緣,隱隱有雷光閃動,原本空凈的天上又匯起劫云。
這些天雷可不是修道者的雷法,而是天地之正氣匯成的神雷,是純粹的自然偉力,也是從古至今人類一直在與之抗爭的東西。
天雷帶再往上,就是一無所有的虛空。
能不能跨越天雷帶是個問題,就算跨過去了,能不能在虛空中活下來又是個問題。
“天河欲曉可以在虛空中穿行。”陸長光提醒道。
“謝迢把它封了。”小枝為難地徘徊在天雷帶邊緣。
“那回去吧。”陸長光干脆道。
陸長光不解:“你為什么又突然想去找先圣密藏?多危險啊…而且你沒聽他們說嗎?那地方要鑰匙才能進去。”
為什么要去,小枝已經跟陸長光解釋過很多遍了,可惜他從來不懂。
——因為祭劍進入倒計時,任何危險的機遇,都值得舍命嘗試。
至于鑰匙,她并不需要。
她能毀女媧像,能拆造字臺,能破兵圣陣,當然也可以闖入早已封閉的圣跡。
“你要是真想進去…”陸長光道,“我就把藥給你吧。”
“什么藥?”
“盤螺壺里煉的藥。可以用來淬骨煅筋,也許能助你渡過天雷帶。但是你年歲尚小,骨骼都未定型,用了會很疼的…”
“我怕疼。”
“那就下去。”
“更怕死。”
陸長光嘆氣,把盤螺壺給她。
壺里有一泓清泉靜靜淌著,若不是陸長光說它是“藥”,小枝肯定覺得它是壺白開水。
“這可是我祖傳神農藥經煉出來的第一壺藥,也是我祖傳盤螺壺重見光明后第一次顯威,你一定要細細品嘗,認真體會,感受這萬古時光的味道…”
小枝咕嘟嘟地喝了大半壺,砸吧嘴道:“你煉錯了吧,這就是白開水。”
但是緊接著,她骨骼之中就漫出了絲絲熱意。
飲下的“水”滲入經脈各處,漸漸開始泛出金色。蔓延越深,金色就越發深沉,最近漸漸化作暗金,裹在經脈外圍,與枯木訣真氣并不沖突。
小枝感覺了一下:“身上也不疼。”
“說明我煉得好。”陸長光道。
“不疼”的感覺也只持續很短時間,當金色藥液往骨骼上覆蓋時,小枝感覺到了微癢的刺痛。
她心里有點緊張,正要問陸長光:“它能生效多久…”
這時候,藥液就開始往骨骼內滲了。
疼痛剛剛開始,比起以前受過的外傷,這痛苦才是名副其實的“深入骨髓”。
小枝話都說不利索了,握著劍的手不住顫抖。
“痛多久就生效多久,快點進去。”
直到汗水浸過睫毛,小枝才發現自己已經流了這么多冷汗。
她痛得無暇顧及其他事情,只想把全身骨頭都挖出來砍斷,倒掉里面流淌的金色藥液。
“快點快點。”陸長光催促。
小枝懷疑他只想趕緊看看這藥的效果。
她微微屈尾,進入了天雷帶中。
包裹著她的妖鳥身軀瞬間被天雷焚盡,雷光落在她身上,她的皮膚泛起金色,像引雷針一樣使天雷隨之繞行。
這雷光雖然緊貼著她,卻不能傷她。
“厲害厲害!”陸長光夸贊道。
小枝恨得牙癢癢,什么厲害?她算是看明白了,這藥就是把本來應該劈在皮膚上的雷劈到了骨頭里,痛還是一個痛法,沒有性命之虞罷了。
她熬著這樣的疼痛,加緊尋找圣跡位置。
王獸無悌那邊是很有準備的,鳥群飛行的路線十分準確,往正上方對過去,直接就是先圣密藏的位置。
所以小枝找得并不費力。
在天雷帶中飛了半柱香時間不到,她看見雷云中立著一座城池。
是的,一座城池。
有城墻,有城門,有山有水,也有用來懸掛部落旗幟的長桿。
城中建筑大多為土石質地,古樸荒遠,透出難言的蒼涼之氣。從下方看去,勉強能看見城中幾個最高的建筑,一是建在山巒上平地的祭臺;二是由整塊的巨型方石堆砌的宮殿。
這座宮殿雖然氣息古樸,但看起來不“舊”,和女媧像、造字臺等圣跡一樣,它是歷久彌新,不受光陰侵擾的。
最神異的倒不是這些,而是城墻后,緊挨著城門的地方,立著一棵參天石樹。
石樹上長滿了銀花,這些“花朵”折射出雷光,璀璨無比,如一樹星河燦爛,讓人移不開眼睛。
小枝疼得要命,幾乎是爬著到了城門下。
她仰起頭,眼中漸漸凝聚了訝色。
城門上確實有鎖,也確實有放鑰匙的孔,但它肯定不能被“鑰匙”打開。
因為石樹長在了城門上。
樹的根系與沉重的石門融在一起,不分彼此,城門面上都浮出根系的紋路,連一絲縫隙都看不見。本來用于插鑰匙的地方,探出了一條條石質根須,將鎖孔堵得水泄不通。
而且離得近了,小枝還發現一件事。
城門內的石樹上,綻開不是“銀花”,而是“銀鎖”。
一把把銀質的小鎖,像星辰掛在夜幕上一樣,綴在根根石樹枝上。鎖很小,而巨木遮天蔽日,冠陰如華蓋,這么粗略一看,滿樹鎖也數不清有幾十、幾百萬把。
“他們說的‘鑰匙’就是這些銀鎖嗎?”小枝對照著城門上的鎖孔,心里越發覺得訝異。
用“鎖”來當“鑰匙”。
留下此處城池的圣人,也不知是什么想法。
“看不太出年代…”陸長光微有些不安。
先圣遺跡是很好辨認年代的。而且上古先圣也不像中古亞圣一樣派系混亂,他們每一個都有明顯的特色,基本上一眼就知道是誰留下的。
可眼前這個,還真有點看不出。
城中最重要的祭壇也只是個土石臺子,連個能用來辨認身份的圖騰都沒有。
各處圣意不顯,似是有意隱藏。
“怎么了?”陸長光想了一番,回頭發現小枝還看著樹發呆,“你痛傻了嗎?”
小枝沉默半天,道:“這里我是不是來過…”
陸長光詫異:“你做夢呢?”
小枝搖頭。
樹上的銀鎖,她也有一個。
從小一直當作長命鎖戴在身上,后來被老乞丐賣了。
但她還隱隱能記起鎖的樣子。
很特別。
鎖外緣是雙蛇銜尾,鎖面上有無數雙眼睛,鎖面中央,有個被無數雙眼睛注視的——
負枷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