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點“啟發”維持了半秒不到。
小枝轉念就意識到,她沒有憐雀這么張沉魚落雁的臉,所以任何計劃都是白搭。什么引誘師父導致神山反目成仇借刀殺人坐收漁翁之利等等,都是不存在的。
子曰,機會只留給長得好看的人,誠不欺我也。
她在窗下嘆氣,窗里兩人已經卿卿我我,雙雙回洞府了。
所以,整件事好像并不復雜。
憐雀以男子身入門,修純陰功法,現在異狀快要瞞不下去,驚風便為他找初陽玉髓。
大長老上次外出時已經被殺,內丹被驚風煉成藥,暫緩憐雀純陰滅陽的問題,還讓他修為暴漲。
雎姬回程,假扮大長老的二長老只吩咐她不要鬧事,并且設法把小枝挽留下來。
當晚,夜宴,憐雀以寐魘之術混淆雎姬,假死擺脫女兒身。
接下來,他們只要把“憐雀被殺”栽贓給雎姬,再慢慢處理掉鳩姬,就可以控制住婆娑門了。
沒想到半道會冒出個小枝,把尸體的頭砍了,這下連空口栽贓都有些不便。
所幸還有后手,兩人并不慌亂。
小枝悄悄返回住處,雎姬和季游鸞都未入睡。
“你終于回來了!”雎姬大松一口氣。
季游鸞悶悶不樂,雎姬把委托人是男子的實情,全部告訴他了。
“唉…”季游鸞深深嘆息。
雎姬問:“怎么樣,發現什么了?”
小枝把事情講了一邊,雎姬聽聞大長老已死,滿臉都是不敢相信的神情。
小枝道:“要出事了,我今夜便走,你跟我一起?”
季游鸞說:“走,這地方我也不想呆了。”
雎姬怎么會愿意離開宗門?她猶疑不定,最后婉轉地拒絕了小枝。
小枝這時候都收拾好行囊了。
她悄悄潛入夜色,到婆娑門入口,從禁制鉆出去。雎姬雖然不愿離開,但還是送了他們一段路。
幾人在大鳩巢邊告別。
“你留在門中可能會死。”小枝誠實地說道。
雎姬搖頭:“這里是我的宗門。”
小枝沒有這種歸屬感,自然只覺得她不明智。
此時,大鳩群起,紛紛下到半山腰,然后又飛上來。
它們背后馱著百余名婆娑門弟子,小枝看見為首的二長老,心中暗叫不好。
二長老從大鳩背上下來,長袖被風灌滿。她溫婉平和的面孔中,漸漸浮出厲色。
“雎姬,你與宗外男子私通,聯手殺死同門師妹憐雀,現在又準備叛離宗門…我真是看錯你了。”
“你血口噴人!”
“你今夜暗害憐雀,以法寶除之,又因畏罪砍其頭顱。說我血口噴人,你可敢讓你背后那位穿裙子的,脫衣驗身?”
“你殺了大長老!”
“瞧瞧,你這才是血口噴人。”
“你…”
雎姬完全爭不過二長老,小枝也沒有多大辦法。
季游鸞忍不住道:“驚風長老可別欺人太甚,是你徒兒憐雀,先找我污雎姬清白的,你反咬一口…”
“聽見沒有!雎姬清白已毀,不再是我婆娑門圣女了!”
季游鸞無話可說,人不要臉真是天下無敵。
雎姬在驚慌失措間看向小枝,小枝抱劍觀望,見她看過來,就慢吞吞地說:“打就完事了…”
雎姬急道:“二長老已修至元嬰,我怎么贏得了!”
“那就輸了唄。”小枝說話很直接。
謝迢已封真仙之位,她要是覺得贏不了就放棄,那就直接輸了,還有什么好說?
雎姬怔然,二長老趁她不留意,一道彩練飛出就將她縛住。緊接著,幾名弟子合力施法,又將季游鸞縛住。
待彩練向小枝飛來,她便拔劍道:“誰敢碰我一下?”
彩練有些遲疑,小枝腳尖踮地,已躍出十幾米。
她笑道:“驚風長老煞費苦心,終于能接手婆娑門了,恭喜恭喜。改日你與憐雀公子擺酒設宴,記得叫我來做客。”
她說完就走,后面只有二長老一道彩練追來,其他人聞言都有些起疑。
二長老元嬰期修為名副其實,彩練一下就纏住了小枝的腳踝,讓她動彈不得。
“我忘了,憐雀公子受婆娑門心法所擾,沒有初陽玉髓是不行的。”小枝慢慢回頭,“所以您這是要違逆蜀山,對我下手了?”
二長老聞言色變,趕緊灌入一道真氣,封了小枝的口。
其他人見狀更是起疑。
“長老,謝折枝是客人,與門中事無多大牽扯,還是算了吧。”
“是啊,蜀山如日中天,得罪他們并不明智。”
各種議論之下,二長老還是堅定地把小枝縛住了。
此時,季游鸞以縮骨之術逃脫,回身撒出迷藥。二長老分神抵擋,小枝瞬間用劍光斬開彩練。
她沒有離開,而是坦然站在原地,側頭笑道:“你們二長老才剛跟憐雀公子發過毒誓,要為他取來初陽玉髓呢。如此真摯深沉的感情之下,區區蜀山又算得了什么?”
弟子們都惶恐警覺,看向二長老的眼神有些變了。
雎姬說話,他們不一定信,畢竟是利害相關。可小枝不一樣,她跟婆娑門又沒關系,犯不著潑人臟水,所以她的話很可能是真的。
她們紛紛想勸二長老,可剛一開口,便感到丹田中一股劇痛。
小枝目光微凝。
夜色中,無數銀針飛出,一根根刺入婆娑門弟子身體,她們捂著心口倒地,至死未能說出一句話。
四下漸漸有黑影出現,惡瘴之氣蔓延,一具具僵硬的尸體圍了上來。前方和后方左右分別豎起尸魂幡,三色俱全,真氣浩蕩,但是見不到馭尸之人的真身。
彩練再度纏起,將小枝束住。
她望向周圍,仔細回憶。玉枕上的銀針、憐雀那具惟妙惟肖的尸體,這些都是三尸教的手筆。
二長老所謂的“后手”算不上巧妙,只不過是援軍而已。
“別做困獸之斗了。”二長老走上前,掐起小枝的脖子,用彩練將她提起來。
她甚至沒管雎姬,因為初陽玉髓比區區圣女重要太多了。
“初陽玉髓呢?”二長老猙獰地問道。元嬰期真氣翻涌,讓人感覺像是面對大山大海一般,生不起一絲反抗之心。
小枝冷靜盤算:二長老是元嬰期,暗中還藏了個實力差不多的;他們這邊修為最高的是雎姬,她因大長老的死喪失斗志,也沒多大用處。
眼前近乎是個死局。
“快把初陽玉髓交出來!”二長老手上力道又增一分。
小枝凝聚心蠹,面無表情。
“天要亮了。”她說。
遠山連綿,月漸西沉,但晝色還未冒頭,天際是一片昏昏沉沉的黑。
可小枝說,“天要亮了”。
是日出之前,最黑暗的一刻。
是確確實實,可以迎來黎明的一刻。
只要太陽沒有墜落。
“希望”就永遠被執劍者握在手中。
“天河欲曉。”小枝輕呵,“離式,行璽!”
金色淡光從她身上泛開,天邊漸漸浮出金色,山巒被鍍上層薄光。太陽的輪廓已經從光中出現,月亮終于告別天幕,群星之輝收斂起來,皆為晝色讓出這片天空。
是這樣的。
天要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