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山弟子們熱情接待了老道士。
老道士問小枝在哪兒,蜀山弟子都說在沙瀑道。
沙瀑道說自己只提供住處,真正管理候選者的是雪飲道。雪飲道說自己管理的是普通候選者,小枝應該歸塵囂道管。塵囂道說不清楚,讓他去找閻獄道長老判明。閻獄道長老覺得奇怪,說小枝就住在沙瀑道,直接去找就行,又把他踢回給沙瀑道。
在九九八十一道兜了一圈,老道士誰也沒見著。
于是他又坐回山門口哭鬧:“蜀山勢大欺人,門下弟子毫無作為,謝迢你出來管管啊!!”
小枝假裝淡定,如期參加考核。
這次的考核對手十分厲害,名叫趙蕓,雖是筑基中期,卻已經戰勝了好幾名金丹期的對手。
考核日,小枝一看,發現趙蕓是個膚白微胖的年輕姑娘。她盤發如云,面龐圓潤,腰肢不細,雙手交疊放在腹前,別有一番端莊韻味。
小枝看她覺得眼熟,仔細一想,原來是在宋機洞府里見過。
雪飲道讓宋機選出天賦極佳之輩,授以大道,傳之絕學,有求必授。這姑娘若在宋機門下,應該收獲不淺。
所以小枝分外鄭重,早早到了演武場,想搶占先機,率先動手。
“且慢。”趙蕓抬袖道。
小枝動作微頓。
“折枝學的是紫微離合訣?”趙蕓問道。
小枝又一次感慨蜀山消息傳得快。拂月公子現身會稽山不久,所有人都知道她在公子門下修行劍訣了。
“才學了幾個月…”小枝不好意思地說。
趙蕓又道:“才幾個月就能除魃,實乃我輩楷模。”
蜀山消息傳得快,方諸傳得更快。
沈令容一回家就把小枝夸了個天花亂墜,逢人就炫耀——“你們知道那個謝折枝嗎?我認得她,她還幫我除了魃呢。”
小枝壓力特別大,不過她覺得謝迢壓力應該更大。
等她成為蜀山標桿、當代楷模了,謝迢再下手殺她,那不是很遭人嫌嗎?
“折枝?”
小枝聽見趙蕓叫自己,臉上神色立馬一繃。
膨脹了膨脹了,打都沒開始打,她想什么亂七八糟的蜀山標桿、當代楷模。
“我修行的是槍術。”趙蕓道,“這次考核能有幸見識紫微離合訣,實在不愿放棄討教的機會,我定會盡力而為的。”
趙蕓朝她一禮,右手虛握,一柄銀色長槍凝入手中。
小枝學著她的樣子回禮,搶先御劍出匣:“離式,行璽!”
趙蕓槍尖一挑,銀蛟似的長槍咬向藍色劍光。兩者交錯,趙蕓真氣更勝一籌,喇叭花被震開。
小枝立即用合式收劍,但這時候趙蕓槍尖又是一壓,銀蛟擺尾,盤劍身而上,順著收劍軌跡就殺向了小枝。
先入眼的是一抹銀光,緊隨其后的是趙蕓。此時,她看起來身輕如燕,目中有璀璨光芒,所有力量都集中在槍尖,若被它擊中,恐怕心蠹也回天乏力。
小枝見守不下,只得以攻代守:“離式,攝政!”
靛藍色劍光如花般綻開,將銀蛟一攔,小枝趁機躲入另一側。
攝政也好,行璽也好,都強在先手攻伐,這樣用來防御,其實是非常吃虧的。
第一招對碰結束,小枝站得筆直,心里越來越清透。
她看出來了,趙蕓一點也不強。
她的招式不算多精妙,至少沒有沈令容、殷翎兒那種舉重若輕的感覺。
她所學的槍法也不厲害,肯定比不上紫微離合訣這類真正的大傳承。
剛才的一挑、一壓,是任何一本路邊攤小冊子里都會講的招式。
就是這樣兩招,直接把小枝逼退了。
小枝已經明白過來了。
趙蕓的法訣不強、招式不強,甚至相對于她戰勝的那些金丹期修者來說,她的真氣也不強。
但是她自己很強。
銀槍沒有一絲停滯,一擊被阻便立刻挑開劍尖,與劍鋒擦過,發出刺耳的錚鳴。
下一刻,小枝的目光又被雪亮槍芒填滿。她召劍入手,未能握劍就被槍尖刺中。
槍尖貼近時,她眼里的不是金屬尖頭,而是張口咆哮的銀色蛟龍。
她倉促抬起拐杖,雖然接下了這一槍,但撐不住槍上洶涌的真氣,直接單膝跪了下來。
其實這時候小枝可以用蠹術亂其心智,也可以巧奪妙法,削弱對方。
但是她都沒有。
如趙蕓最開始所說,能有幸遇上這樣的對手,不該放過討教的機會。
小枝又起劍訣,對著喇叭花一招。但在她動手之前,趙蕓已經收槍往身側一掃。劍回匣正好被攔下,又一招離合式被斷,小枝再度陷入僵局。
‘趙蕓很強。’
小枝腦海里又閃過這句話。
她聽過宋機講法,宋機頗重心境,不喜浮躁功利。趙蕓合他眼緣,才能在他門下聽法。
所以趙蕓開口第一句話不是要晉級當侍劍人,不是要打敗聲名鵲起的謝折枝,而是說,紫微離合訣真厲害,她想要討教。
喇叭花掙扎了一下,但是被筑基中期的真氣壓制,實在難以飛起。
小枝一直看著地上的劍。
極短的時間內,她想了很多很多。
她想起竹樓里,千次萬次地拔劍收劍,也想起南方荒野里,徹夜不眠地策馬縱劍。
那個時候的她在想什么?
沒有想什么。
只是普通地,隨心所欲地重復兩個動作。
拔劍,收劍。
槍尖調轉,朝向小枝。
這一次她不再看見銀蛟,也不再看見趙蕓。
她瞳中有劍。
“喇叭花!”她叫了一聲,像第一次御劍出匣那樣,不假思索,一念通達,“這里!”
剛才無論用什么劍訣都無法掙脫的劍,瞬間就被她握在手中。
她牢牢按住劍柄,立劍只用一剎。
槍芒及時抵達,盤蛟化龍,金鱗開云破霧,從返璞歸真走向出神入化。
小枝仍保持著同樣的動作,握劍立于身前,寒冷劍身分割她的面孔。
‘我也很強。’她想。
劍身猛然一橫,薄薄的劍刃竟然正好抵住了襲來的槍尖。這一槍本是瞄準她咽喉位置,劍刃一錯就往肩上滑去。
槍比劍長,小枝側身一讓,劍刃與槍頭擦出尖銳鳴叫,劍身再一橫,將槍頭卡在后方。
“離式,行璽。”
小枝握著劍柄,足尖點地,飛身襲去。
就像喇叭花無數次追隨她的指引一般,她也愿意前往劍尖所向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