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五一章 滿紙荒唐言

　　這話可不好接，水分不大，一點點的水分也是水分，摻了一半的水也是水分，這個到底是多大？

　　小李秘書沉吟了一下，看黃部長的意思似乎對這件事挺心動，眨了眨眼，“要不…我去把資料取過來？”

　　“嗯。”黃部長便唔了一聲，接著繼續低下頭看文件。對于主管著全國機械和電子工業發展的黃部長來說，時間幾乎精確到以秒來計算，剛才和小李的一番談話，已經算是變相的放松了。

　　小李秘書立刻心領神會的小心翼翼的退了出去。出了黃部長的辦公室，小李秘書的臉色便頓時一變，嚴肅而威嚴，步履沉穩的向辦公廳走去。

　　某種程度上，小李便是黃毅部長的代言人，還沒到門口呢，早已經得到了手下“通知”的機械電子工業部辦公廳主任苗雪山便大踏步的走了出來，距離李秘書還有好幾步的時候便笑著伸出了手，“李秘，您可是稀客啊，歡迎來我們辦公廳里來指導同志們的工作。”

　　“苗主任您可是羞煞我了，”小李雖然是黃部長的秘書，但眼前這位苗主任乃至正經的中央部委正廳級領導，雖然用“位高權重”這四個字來形容他稍稍有些過了，但論起對具體事務的影響力來，卻是小李秘書拍馬難及的，更何況辦公廳乃是機械電子工業部的核心部門，擔負著協調整個部委正常運轉的機能，能在辦公廳里擔任主任的人，能力豈止是一個“高”字便能夠概括的？深諳在中央部委工作一定要低調再低調的小李秘書也是忙快走了兩步上前，一臉的慚愧之色，“您這是批評我呢，苗主任您經驗豐富，小李我工作上有什么不足的地方，您可一定要多多指點啊。”

　　“這話可不能這么說，”苗主任笑著搖頭，心里卻對小李高看了一眼。黃毅部長剛調過來不長時間，這個小李是隨著黃毅部長一起過來的，對于這個小李秘書的能力和水平如何。大家心里還是不由得要打上一個問號，可是小李秘書的這番應對，讓苗主任給小李打上了一個“不錯”的印記，能力如何突出這一點暫時還沒有看出來。但一個中規中矩卻是可以的。

　　一番簡單的試探后，心里有了數的苗主任笑問道，“李秘，這次帶來了領導的什么指示？”

　　老板正在辦公室里等著呢，小李也不敢逗留太久。苗主任的問話正合小李的心意，道，“部長對前幾天北郡市送來的那個汽油機的資料挺感興趣的，讓我拿過去看看。”

　　“哦，那個啊，李秘您稍等，”苗主任稍稍一皺眉，想了想。扭頭對里面的一個女孩喊道。“小蘇，北郡市那個汽油機的資料在你那里吧？”

　　“是，主任您稍等，我這就去拿，”蘇艷艷脆生生的應了聲，轉身起來打開身后的一個專屬于自己的大文件柜。略一檢閱，從其中抽出一份文件。笑吟吟的來到苗主任和李秘書的跟前，很有分寸的將資料交給苗主任。“頭兒，就是這個。”

　　按理來說，對于蘇艷艷來說這次是自己認識李秘書的一個好機會，反正李秘書就是過來取這份資料的，蘇艷艷直接將資料交給李秘書也絕沒有什么不妥，任誰都說不出什么來，可事情絕不是這么回事，苗主任是蘇艷艷的頭兒，若是苗主任不在這里，蘇艷艷直接將資料交給李秘書，這個一點問題都沒有，可是此刻苗主任可是在當場呢，蘇艷艷若是直接將資料交給小李秘書，將苗主任這個直接領導放在了何處？以后小蘇同志可就有的小鞋穿了。

　　對于在中央部委工作的人來說，這種看似無礙實則關系到自己前途命運以及在領導面前印象的小細節，是最需要注意的。

　　果然，苗主任對小蘇的這番做派很是滿意，點了點頭，卻并沒有接過資料，而是故意一板臉訓斥道，“小蘇同志，我可要批評你了，李秘書這是過來取資料的，你把資料給我干什么？還不趕緊給小李秘書？”

　　有了這一番話，苗主任和小李秘書都是既有了面子又有了里子，至于這個會辦事懂分寸的小蘇同志…對于這么懂事的同志，領導們會忘記了嗎？

　　“是，”蘇艷艷的臉上頓時現出一絲恰到好處的惶恐和緊張，“李秘書，這個資料…”

　　“小蘇同志，別聽你們主任的，”小李表情略帶嚴肅的接過資料，扭過頭看向苗主任，表情卻又是一變，客氣中略帶著一點不滿，“苗主任，小蘇同志沒做錯嘛，您這么做可不對。”

　　這番話，既可以理解為李秘書在為挨了領導批評的小蘇同志求情，也將部長秘書的氣勢擺了個十足十…苗主任是部里辦公廳的一把手，在系統內的印象力巨大，卻是不是自己能夠相比的，這些都沒錯，但秘書就是秘書，小蘇這個秘書，在多數時候就意味著是一把手的影子，苗主任在系統內的影響力再大，能有黃部長的影響力大？

　　這個時候，小李秘書可不是代表著自己，而是代表著黃毅部長。前面苗主任的那番話，那是在對著自己，小李秘書就要以自己這個身份來應對，不過苗主任現在可有著蹬著鼻子上臉了…你可以不在乎我這個小秘書，但你敢無視你苗主任的頂頭上司嗎？

　　似乎是沒想到小李秘書竟然如此應對，苗主任微微一怔，隨即就笑了，連連點頭，“李秘批評的是，看來我還是沒有領會部長的講話精神啊。”

　　這個“講話精神”，自然是指黃毅部長剛剛上任的時候，在機械電子工業部就任儀式上進行的講話，某種程度上來說，將黃毅部長的這番講話看做是接下來數年中黃毅部長的“施政綱領和施政方針”也不為過。

　　“部長的講話精神高屋建瓴，對于我們的工作具有極其重要的指導意義，確實是很值得我們學習的，”小李秘書點點頭，不敢是出于何種角度，他也必須這么說，不為別的，就因為他是部長秘書。“苗主任，回頭再聊啊，老板在等著呢。”

　　“好。快去吧，讓部長等著可不好。”苗主任表情明顯“一驚”，連連點頭道。

　　“部長，資料拿來了。”小李將資料恭恭敬敬的放在黃部長的辦公桌上。小聲說道，同時精神的緊張度已經提了上來，在剛才，小李秘書已經將這份資料的主要內容大致的了解了一番，強悍的記憶能力讓小李雖然不能將這些東西記下來。但應對老板的問詢卻是問題不大了…作為秘書，強大的記憶能力本身便是一個十分重要的能力。

　　“嗯，”黃部長接過資料，慢慢的看了起來，當看到幾個關鍵的技術點的時候，不由得一愣，口中更是念念有詞，“雙頂置凸輪軸技術？單缸四氣門進排氣系統？進氣歧管優化？排氣系統效率優化？”

　　雖然只是看了一點資料。可黃部長肚子里畢竟還是有真材實料的。只是這幾個簡單的技術術語，立刻就讓黃部長意識到了這其中的技術含量！不客氣的說，如雙頂置凸輪軸技術，國內只是聽說過，可從來沒有人研究過，迄今為止。國內連個單頂置凸輪軸和雙氣門進排氣技術都做不好。

　　雙頂置凸輪軸技術好不好？當然好，同傳統的單頂置凸輪軸技術相比。看似只是多了一根頂置凸輪軸，似乎也沒有多大的技術含量。可行內人卻明白，別看只是多了一根凸輪軸，這其中的技術難度立刻上升了不是一星半點！這兩根凸輪軸如何制作？如何安裝？如何與發動機整體進行更好的匹配才能夠達到最大的工作效率和性能？這其中的技術含量和難題大了去了！

　　否則國內有何至于到現在也做不出雙頂置凸輪軸的發動機？不要說頂置凸輪軸的發動機，便是技術含量更低的單頂置凸輪軸單缸雙氣門的發動機，性能和穩定性都比人家外國人差得遠。更何況除了雙頂置凸輪軸之外，還有個單缸四氣門、進排氣都有兩個氣門來負責的技術？

　　毫無疑問，從北郡市政府遞交上來的資料來看，這上面的東西是真的的可能性很大，只是黃部長心里真的十分懷疑，這種技術國家以國家的力量都搞不出來，是一家摩托車企業能夠研發的出來的？

　　事到如今，黃部長心里反而有些不確定了，皺了皺眉頭，黃部長抬頭向小李秘，“小李，你覺得這個資料…怎么樣？”

　　小李秘書自然也不敢亂說話，小心的想了想，這才道，“我覺得，如果有可能的話，能親眼看到就好了，畢竟耳聽為虛眼見為實么。”

　　對啊，我怎么把這個給忘了？黃部長心里不由得就有些懊惱。

　　確實，這種事情太簡單了，所謂耳聽為虛眼見為實，既然是眼見為實，那你們北郡的人送臺發動機來讓部里幫你們把把關不就行了嗎？

　　當然，北郡市的人，或者說林鴻飛是否愿意將發動機送到部里來，根本就不在黃部長的考慮之列：這個太正常了，部里愿意給你們一個機會，對你們來說這個多大的榮幸？還敢跟部里討價還價？

　　你們誰有這么大的狗膽？！

　　遺憾的是，一般人確實沒有這么大的狗膽，可林鴻飛這小子真有，部里覺得部里幫北郡市的人把把關那是給了北郡市莫大的面子，可林鴻飛還擔心會不會有人看到了這其中巨大的利益之后將這塊大肥肉一口給吞到肚子里去呢。

　　可是這個時候黃部長當然不會知道北郡市的人竟然會有這么一個“大逆不道”的想法，所以部長大人就隨口吩咐道，“小李，回頭你和北郡市的同志打個招呼，讓他們送幾臺發動機來，部里幫他們測試實際的性能…嗯？還有變速箱？他們北郡市這是想要干什么？”

　　直到這個時候，黃部長才注意到北郡市送來的資料中還有著這么一項：1.8升液冷直列四缸汽油發動機以及五速六速變速箱總成。

　　發動機肯定要有相應的變速箱相匹配，這個只要對機動車稍微知道那么一丁點的人都明白，可六速手動變速箱…變速箱不都是五速的嗎？北郡的人竟然還搞了個六速變速箱？他們可真是吃飽了撐的！

　　小李這個時候總算表示了自己作為一個秘書的作用，這個是他真的很慶幸自己的工作沒有白做，輕聲回應著自己老板的問題，“前陣子這個北郡市工業制造公司成立的時候，還把他們市里的汽車改裝廠給兼并進去了，嗯，他們還向中央申請了乘用車的生產資質，已經快要批下來了。”

　　“啥？一家汽車改裝廠申請乘用車的生產資質？”黃部長覺得這是今天聽到的一個最好笑的笑話，地級市的那些汽車改裝廠是個什么德行，黃部長豈能會不知道？頓時都忍不住笑了，“這北郡市…嗯，工業制造公司，難道他們還想要生產小轎車不成？”

　　“呵呵…”小李秘書也在陪著笑。

　　在這兩位的眼里看來，一家生產摩托車的地方小國企，竟然還敢生產小轎車？…他們以為這是小孩子過家家啊，真是不知輕重！小轎車若是有這么好搞，咱們何至于要引進德國人的技術，同德國人合作？

　　兩位位高權重的領導都忽視了一件事：對于一輛汽車來說，最核心的三大部件無非就是發動機、變速箱以及底盤，其他東西的技術含量根本不值一提，現在北郡市工業制造公司已經掌握了發動機和變速箱的技術，三大核心部件已經有了兩個，僅剩下了最后一個難題…對于他們而言，想要搞定這個事情難道還會很難嗎？

　　黃部長還是很負責任的，雖然覺得這事兒有點荒謬，可想了想，還是對小李吩咐道，“嗯，既然他們有變速箱了，那你和他們打招呼的時候，讓他們連同變速箱一起送來吧…這個北郡市工業制造公司和北郡市政府，倒是有點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