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蒙蒙亮,料峭春寒之時氣溫仍舊很低,但帳篷里的郭紹卻滿頭大汗。
他忽然驚醒,猛地坐了起來。只覺得胸口“撲通撲通”直響,他隱約記得,夢里自己變成了個有錢人,讓姐姐過上了好日子;但似乎是因為利益犯了命案,一直在提心吊膽掩蓋罪惡,然后為了預防事情敗露好像又干了壞事!
大概是這么回事,夢境里大部分東西已模糊不清。
“陛下…”一個漢子的聲音響起。
郭紹循聲看去,只見一個頭上梳著發髻穿著圓領古裝的古代人,這才漸漸回過神來。很快身在何處、在干什么事才回到了心里,自己正在幽州前線軍營的帳篷里!
昏暗的光線,床邊有個火盆,里面快燒盡的木炭露出暗紅的光,好像龜裂的巖漿。
他回過神來,前世根本沒干過什么大的壞事;而現在自己是皇帝!殺人算個什么事,發動一場戰爭下來,死無數的人…此時殺人當然不嚴重,嚴重的是戰敗和失去權威!
郭紹沉聲道:“軍營里濕氣重,下半夜睡得不太好。”
那侍從忙道:“卑職明早找些毛氈墊在地上。”
“罷了。”郭紹道。他隨即披衣起床,掀開垂掛在門口的厚簾子,門口燃著篝火,一群披堅執銳的將士立刻站直了身體,抱拳面對郭紹。
天空剛剛泛白,天地間籠罩在灰蒙蒙的霧氣中。
此時不同于白天,四下里至少沒有那么大的噪音。“咕咕咕…”忽然一聲叫聲傳來,郭紹抬頭望去,只見兩只鳥兒向北飛翔。
郭紹久久看著空中的黑影一言不發。那不是野鳥、是鴿子,鴿子的叫聲郭紹還是分辨得出來。而且多半是傳遞軍情的信鴿。
他下意識揣測,被困在牢籠一樣的幽州城的蕭思溫究竟用信鴿傳遞了什么內容。
在這里只有遼軍可以用鴿子,周軍在前線沒法用信鴿。因為鴿子傳遞消息的原理是鴿子飛回“家”,比如天上那兩只信鴿,一開始是在北面某個地方養大的,事先被人關在籠子里送到幽州城;釋放之后,它們自動飛回北邊原來的地方。
現在溫渝河那邊究竟發生了什么事,郭紹還不知道。他望著東北方向,隱約仿佛聽到了如同天邊傳來的悶雷聲音,但細聽又覺得是錯覺。
郭紹觀察了一番東邊的光線,深呼吸一口氣,收住心神快步返回帳篷。侍從忙碌著服侍他穿衣披甲,收拾儀表。
這時盧成勇也趕了過來,郭紹不動聲色道:“你去告訴前營軍府的文官,有任何戰事的消息,立刻稟報。”
盧成勇抱拳道:“喏。”
當天有各種軍情報來,右路大軍與遼軍援軍已進入臨戰狀態,郭紹時刻牽掛著前方,卻沒有下達一道圣旨。他只是等待。
次日,羅延環部出動的第三天。軍府的人急匆匆走進了中軍大帳,又有軍情報來;此時王樸也在賬內。
郭紹先看軍報,臉色頓時微微一變,將紙遞給旁邊的盧成勇,讓盧成勇給在場的文武知情。他自己拿出一張別的圖來,鋪到了木案上。
“遼軍從南部過了溫渝河?”王樸也是一驚。
諸將嘩然,議論紛紛,“李都點檢和羅副都兩路那么多馬兵在干什么?怎么放遼軍過來的?”“遼軍繞過咱們的騎兵,想干什么…”
郭紹指著圖上的位置道:“現在立刻想辦法搞清楚,遼軍從這里過河的人有多少人馬!李處耘和羅延環面對的遼軍又有多少?”
王樸馬上轉身對一個文官沉聲交代了幾句,拱手面對郭紹道:“陛下,現在幽州城外諸部應立刻停止攻城,即刻布防。”
郭紹這時說道:“部署步兵方陣在各處炮營和輜重營,準備列陣防備襲擾。”
“喏。”
郭紹故意緩了一口氣:“戰場形勢不可能完全按照咱們預定的情況進行,這事不能全怪李處耘部。溫渝河在這一段連綿數百里,李處耘等幾萬人又不能分散,他們本來就不是完全為了河防;遼軍只要鐵了心想突破溫渝河,并不算困難…但過來了的遼軍,便是孤軍,風險很大。諸位不必驚慌。”
就一會兒工夫,近處的炮聲已經變小,炮營已經按照中軍的意圖做出了反應…這給郭紹一個感覺,一切還是在掌控之內。
他漸漸鎮定下來,遼軍的動靜著實叫郭紹有點驚訝…但遼軍孤軍深入也不是什么高招、就是個高風險的賭博,而且他看不出來遼軍高風險之下、能起到什么決定性的作用。
王樸正色道:“老臣認為,圍城工事的風險不大;因遼軍沒有足夠的時間破壞圍城布局。若遼軍北路主力欺騙性地孤軍深入,李處耘和羅延環就能騰出手從后方追擊;若遼軍只是偏師,兵力不足以對幽州十幾萬大周軍造成威脅,反可能陷入重圍。”
郭紹不假思索,立刻贊同王樸。至少這樣說能穩定中軍的人心。
王樸道:“反倒是陛下的行轅需要嚴密護衛。幽州城四面,大周軍有十幾萬精兵,但為了圍攻城池比較分散,留在幽州城的人馬也大多是步兵,調動緩慢,不利于抓住戰機快速進攻,得提前部署。”
郭紹道:“中軍有楊彪率領的虎賁軍騎馬步兵將近二萬。”
王樸道:“現在不知道遼軍過河的人有多少,更不清楚他們的目的。老臣猜測,遼軍突然襲擊,目標不是幽州城大片的圍城工事,卻是我大周的皇帝行轅…只有這里,才值得遼軍冒險。”
郭紹點點頭,踱了兩步:“楊彪部有機動力,可以作為預備隊。調虎捷軍、龍捷軍步兵到中軍大營四面接替防務,楊彪部調動到側面,等候調遣。”
眾人沒有提出質疑,郭紹的意思當即就傳達到兩側的前營軍府辦公大帳,安排軍隊調動。
這時郭紹有些怒意:“咱們先穩住陣腳,等清楚了遼軍的具體兵力,便反擊圍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