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業在東南角樓上,拿手掌遮在額頭上,緊皺著眉頭眺望那邊的激烈景象。看不太清那邊的場面,煙塵太大了,離得也太遠。不過過一會兒就有派去的士卒回來稟報軍情。
再看城內的大道上,成建制的人馬正在小跑著調動,不斷向南城增援。觀此場面,就知馮進珂那邊戰事十分緊張!
時刻關注著戰事的不僅只有楊業,皇城里的北漢皇帝也是一炷香就要聽到一次奏報。
楊業現在巡視的防區,進攻倒是非常單薄,完全沒有什么威脅。偶爾有人馬過來放箭一通,很快就被反擊回去了;不過楊業沒有去最緊張的城南,那里是馮進珂奉旨督戰的區域。
就在這時,又見幾個游騎策馬飛奔而來,都是攜帶弓箭的騎射…畢竟近戰騎兵也沒作用,十幾步厚的城墻底部,無論是什么重騎、無論如何也是沖不開的。當前一騎,從城墻下面二十來步飛馳掠過,側身一箭仰射上來,拉弦到放箭沒有半點停頓,于是就毫無瞄準。
那箭矢上白生生的一團東西,飛將上城墻。將士們一看就知道是“勸降書”一類的東西,忙撿了起來,送到軍職最高的楊業面前。
楊業當眾展開一看,上面蓋著大周樞密院的印信,還有似乎是皇帝郭紹本人的潦草批字:大周皇帝。他又看內容,上面寫的是叫北漢主把趙匡等幾個重要的人綁出城來;將來城破之后,保證北漢主性命無憂且享富貴!
楊業頓時就愣了,他感到難辦的是如何處置此信…楊業父親割據麟州,做過刺史,雖然是小地方,但小時候還是見識過不少;所以一下子反應過來了。
如果將此信給部將們看,有損軍心,因為內容是說“城破之后”,要是敢和周國談,那不是自己在將士們面前承認晉陽會被攻破?大伙兒還拼什么命!
可要是毀了這信,首先自己脫不了干系會被猜忌;其次如果交代了內容,(北漢)皇帝究竟怎么心思,誰能猜透?沒事斷皇帝活路!
楊業稍一權衡,立刻離開了城頭,騎馬趕著回宮。就在皇城門口,他碰見了趙匡…倆人對視一眼。楊業不知道趙匡什么意思,恐怕趙匡也不知自己手里拿著賣他的東西;但楊業覺得并非自己賣他,決策權不在自己手里。
楊業疾步走進了皇城,只見皇帝坐在龍椅上,仿佛一直都沒離開。
…北漢主劉鈞坐在那里,袖子里的手心都是汗。
“轟轟轟…”那巨大的炮聲震得宮殿仿佛都在顫抖,唯一可靠的屏障、晉陽城的城墻好像隨時可能被摧毀!加上時時都有前方告急、稟報損失的奏報回來,北漢主劉鈞哪怕沒有去管具體的防御戰術,卻也感覺到了形勢的不妙。
“轟!轟!”每一聲如雷的炮聲都仿佛擊打在劉鈞的心口。
“陛下…”旁邊官宦的聲音才叫他回過神來,宦官小聲道,“楊將軍得了一份東西,奴婢給您遞上來了。”
劉鈞展開一看,這才看向下方的楊業,又回顧近左的幾個大臣,開口道:“楊將軍以為這份東西可信?”
“應該還是可信…”楊業謹慎地說道,“況且可以派使者出城求見對方核對。”
其實劉鈞想問的不是可信,他猶豫了一會兒,將國書傳視在場的大臣。一個官員馬上出列道:“陛下,臣只有一言。自古很多人都是好好地暴病身亡…”
頓時有人呵斥罵了一句。
劉鈞倒不計較那官兒的“直言”,佯作沒聽見一樣。
楊業稍作尋思,皇帝這時候把周國皇帝私信示眾,只可能有兩種可能:要么準備率群臣投降;要么準備拒絕自保的條件。前者不太可能,楊業完全沒看出皇帝有投降的意思,他沒怎么吭聲,畢竟他是個武將,不是專門出謀劃策的文官。
但立刻就有人看出了皇帝的意思,拜道:“陛下,臣以為既然周國主主動談條件,我朝不如討價還價,改改條件,以停戰換人如何…那趙匡其實也沒什么大用,說了一大通,每一個都文不對題!什么炸城墻倒沒有發生,外面那炮他怎么沒提過?”
楊業聽到這里,更不吭聲了,他對趙匡沒什么成見,但同為武將,背后害他、自己也沒好處。楊業不會壞了規矩。
不過那個大臣的意思,立刻得到了好幾個人的贊成。大家都不想亡國,生死操于一個陌生上_位者之手。
馬上有人附和道:“那趙匡自己也說了,現在咱們只要守住晉陽城,一等遼軍外援,就能解圍。拖延才是上策,那周國主既然與趙匡有仇,很想得到此人;在國家危難之際,讓趙匡舍身為國,也并無不妥。”
“對,停戰一月?周國主恐怕不太想答應,他們也知道咱們的打算;趙匡沒有晉陽城重要!半月如何?”
劉鈞聽罷以為然,當即得到大伙兒的附議,便下旨找個使臣帶書信出城談判。
…郭紹先是在當晚看到了書信,也是馬上就身邊的幾個文官傳視。
不料一向公心為重的王樸卻毫不猶豫道:“可以談。”
郭紹道:“攻破晉陽城,趙匡也跑不了。休戰這種事影響全局,王使君何故而言?”
王樸道:“不用十五天,三天!”
“休戰三天沒什么用罷?”郭紹沉吟道,“北漢主愿意?”
王樸冷靜地說道:“人不是東西,既然一個人可以賣,他在北漢主心里就毫無分量。十五天可以賣,三天也可以!明日大周軍就增大攻城強度,給北漢主施壓,臣以為可行。”
郭紹回顧左攸。
左攸道:“若是北漢主真的能答應三天就綁人,這對戰事影響甚微,大周軍也可以借此機會修整,稍許補充物資。”
郭紹一想到趙匡在某個地方恨得自己咬牙切齒,此人又是個能做開國皇帝的人物、不是常人可比。當下也有點迫不及待了,想早日得到趙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