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排務會

15排務會　　這一天晚上，新兵連罕見地沒有搞其他活動，也沒有像往常一樣各自為陣了，而是各自集中了起來，人手一個小馬扎，整整齊齊坐著，搞起了排務會。

　　新兵連一共三個排，一個排四個班，大多數的班都是十個人，但也有那么一兩個班比較特殊，有十一或者是十二個人，此刻，這些人全都坐在各自的小會議室里，各自開會。

　　二排也在自己的小會議室里開起了排務會。

　　會議由排長史今主持。

　　其實二排很少開排務會，除了新兵連第一天晚上開了一次，后面又開了一次外，就再也沒有開過了。

　　史今的風格比較務實，一般有什么情況當場就解決了，不會留到排務會上大講特講，另外，他也不是一個愛開會的人，所以二排的會議相對較少。

　　但今天的這個會卻必須開，因為這個會是連長和指導員一起安排下來的。

　　史今繞著小會議室走了一圈——所謂的小會議室，其實就是一個大一點的空房子，以前是宿舍，但現在空置了，稍微打掃了一下，就成了二排專門開排務會的地方，連椅子都沒有，大家還得自帶小馬扎。

　　史今繞著小會議室走了一圈，這才來到了前面，他沒有忙著開始講話，而是笑著把每一個新兵都打量了一下，最后，他滿意地點了點頭：“嗯，不錯，都有點兵的樣子了！”

　　他揚了揚手中的小筆記本，朗聲說道：“同志們，咱們今天晚上開的這個會，是連長和指導員一再交代的，連長說了，這個會，必須要開，而且要開好！”

　　說到這里，史今頓了一下，兩秒之后，他這才又道：“大家知道今天為什么要開這個會嗎？”

　　“知道——”新兵們一起扯開嗓子，齊聲回答，聲音在并不算大的小會議室里反彈回蕩，嗡嗡嗡的，但并不令人厭煩，反而給人一種奇異的感覺，令得每一個人都情不自禁地心神蕩漾了起來。

　　“看來大家都清楚了啊！”史今忍不住笑了起來，等到大家都安靜了，他這才說道：“沒錯，今天之所以開這個會，跟咱們二排有關，準確地說，是跟咱們二排五班的副班長陳飛同志有關。

　　昨天，陳飛同志在競選副班長的時候，走出了堪稱儀仗隊一般的隊列，打動了軍報的記者同志，所以今天，軍報的同志給予了大篇幅的報道。

　　現在，陳飛同志已經成了我們新兵的代表了，他已經成了咱們全國八十多萬的新兵的形象代言人了，首長們看了軍報的相關報道后，十分感動，所以他們決定，過一段時間來咱們新兵連視察！”

　　“同志們——”史今的聲音陡然大了起來，情緒也飽滿了起來：“根據可靠消息，這一次視察的隊伍中，會有師部的領導，集團軍的領導，甚至——可能還有軍區的領導，所以——”

　　史今抬起手，用力一揮，鏗鏘說道：“我們在今后的這一段日子，要更加努力的訓練，要更加認真的學習，因為咱們代表的，可就不僅僅只是咱們702團的新兵了，咱們代表的，是整個師的新兵，是整個集團軍的新兵，是整個軍區的新兵，同時，咱們也代表著全國八十多萬的新兵！”

　　熱情洋溢地做了一番動員，給大家打了雞血，史今又很快給大家畫了一個大餅：“同志們，這一次上級首長的視察，肯定還會有很多新聞媒體的記者跟著來，要是大家都訓練好了，也許就都能像陳飛同志一樣被某一個記者看中寫了一個報道，那樣的話——”

　　后面的話史今沒有說了，但他的意思大家都明白了，大家要是像陳飛一樣被報道了，然后被上級首長知道了，那——未來可就一片光明了，以后無論轉士官或者是提干，都有相當的優勢。

　　尤其是成才，更是心潮澎湃：“對，這一次我要比以前更努力了，一定要爭取在上級領導面前表現一次，我要比陳飛做得更好！”

　　“陳飛能做到的，我也能！”

　　其他人也有像成才一樣野心勃勃的，也有像許三多一樣沒太多想法的，但無論是誰，都被史今的講話鼓舞了，上級領導要專門來看他們訓練噯，牛-逼不牛-逼？驕傲不驕傲？

　　新兵們還很單純，或者說，新兵們還沒什么經驗，并不明白這些美好的愿望里其實蘊藏著可怕的東西，如果是老兵，聽說上級領導要來視察，他們就不會這么高興了，他們只會連想死的心都有了，但新兵們還什么都不知道，還在暗暗高興呢。

　　史今正在主持著新兵的排務會呢，高城悄悄地就摸了進來。

　　“連長？”

　　“連長！”

　　坐在最后的那些新兵看見了高城后，或驚訝，或驚慌，或不知所措，但不管怎么樣，都朝他喊了一聲，盡管他一再伸出食指放在嘴邊示意大家不要出聲，但新兵們哪兒有那么心思玲瓏，早就嚇得急忙站了起來，所以他潛伏在新兵中聽史今開會的計劃，就泡湯了。

　　“連長——”成才見了高城，啪的一聲站起，立正，敬禮，動作一氣呵成。

　　高城只得呵呵笑了笑，點了點頭，朝大家回禮。

　　“連長，你怎么來了？”史今發現高城來了后，又是驚訝又是興奮。

　　高城發現自己無法隱藏了，也就不再彎著腰了，大大方方地從隊伍中間走向前去，他一邊走一邊打量著大家。

　　高城正在像一頭獅子王一樣巡視著自己的領地一樣往前走時，陳飛悄悄捅了捅坐在一旁的許三多，附耳低語：“許三多，一會兒無論連長說什么，你如果覺得他說得不錯、要記在心里寫信給你爸，都只能默默地心里背誦，不能出聲，聽到了沒有？”

　　“啊？”許三多一頭霧水，不明白陳飛是什么意思。

　　“還有，連長會說的東西，你知道就可以了，不能傳出去，更不能寫信給你爹，你要是覺得連長說的很有意思想把他記住，那就默默地背，不要出聲，否則我明天一早就去告訴連長，讓他打電話給成才他爹，叫他爹扣你家的錢，因為你已經違反了部隊的保密條例了，你知道違反保密條例會有什么后果嗎，告訴你，會被送上軍事法庭，會被審判！”

　　陳飛這般一威脅，許三多果然就把頭搖頭像撥浪鼓似的：“飛哥，我不要去軍事法庭！飛哥，我不要！”

　　兩個人正說著呢，高城一眼就看了過來，他有些不解，也有些好奇，于是隨口問道：“陳班副，你和許三多在嘀咕什么呢？”

　　許三多一聽高城說到了自己，嚇得當場臉就白了，嘴唇哆哆嗦嗦的，也不知道該說什么，還好，關鍵時刻，陳飛站了起來，笑著說道：“連長，我和許三多正在說你呢？”

　　“說我？說我什么？”高城果然越發來了興致。

　　陳飛臉不紅心不跳，謊言張嘴就來：“我們說連長今天肯定是遇到了什么好事了，不然不會笑得這么燦爛？”

　　“是嗎？”高城聽了，笑容越發燦爛了，他環視一圈，最后看著史今：“這么明顯嗎？”史今重重點頭，高城收回目光，看著陳飛，然后又看了看其他士兵，最后，他哈哈一笑，也不藏著掖著了：“好吧，看來還真的是藏不住了，我向大家坦白，我今天的確很高興。”

　　史今一聽，連忙笑著說道：“連長，來跟大伙兒分享分享唄？”

　　“好，那就跟大家嘮叨兩句！”高城笑吟吟地走到了前面。

　　“同志們好！”高城首先喊了一聲。

　　“連長好——”

　　高城聽了，臉上的笑容越發燦爛了，他伸手掏了掏耳朵：“嗯，問好都帶炸子兒音。你們算有個兵樣子了！”又環視了一圈，他這才背起雙手：“這幾天天天走隊列，都走煩了吧？”

　　“不煩！”

　　“不煩才見鬼呢，我都煩了。不過大家要記住，你要是連隊列都走不好，那就算你一輩子在部隊里待著，也沒人會當你是一個兵。

　　什么是兵？那就是站有站相，坐有坐相，無論在哪兒，一看就跟別人不同，一看，你就有一種軍人的氣質！

　　不過大家寫信跟家里人說部隊的生活時，就別說自己天天都在走隊列了，好吧？

　　這兩天是走隊列，但過幾天分到作戰部隊，可就眼花死你們了。

　　別的不說，就說我那裝甲偵察連吧，咱們一共九輛車九門炮，車是履帶式裝甲車，炮是30毫米機關炮，沖鋒陷陣的時候，咱們的九輛裝甲車一字排開，發動機的聲音都能把敵人嚇得肝膽俱裂......還有，咱們的九輛車里裝的都是尖子兵，打仗那叫一個厲害！史排長，上回反坦克演練，你單兵收拾掉多少坦克？

　　史今一看高城又來這一套，有點無可奈何：“五輛。”

　　“五輛？”

　　“一個人干掉五輛坦克？天哪——”

　　“咱們排長好牛-逼啊！”

　　大家都忍不住嘖嘖贊嘆起來。

　　看到新兵們這個樣子，高城越發興奮了，對于新兵們的騷-動，他不但不制止，反而還暗暗默許。

　　“就這毀傷力——厲害吧！不過說再多也是白搭——你們現在見不到摸不到的......算了算了，我看大家挺眼饞的，那就畫餅充饑，給大家講講偵察連的這個訓練科目吧？

　　咱們鋼七連是整個702團最優秀的連隊，所以咱們的訓練課目非常特別，有各型號槍械射擊，當然是各種地形包括夜戰環境的，槍械原理、保養和維修，戰車駕駛，車載火器掌握，戰車保養及簡單維修，單兵反坦克和反戰車訓練，單兵反坦克導彈和單兵防空導彈的掌握…”

　　高城一邊掰著手指頭數著一邊唾沫橫飛地講著。

　　下面，大家聽得直咽口水。

　　許三多也聽得眼睛一亮一亮的，他不由自主地就想張開嘴，但才有這個念頭，陳飛就一手肘拐在他的手上，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不準出聲！”

　　“媽呀，陳班副太可怕了，怎么我心里在想什么他都知道啊？”

　　他被嚇了一跳，再也不敢像電視劇里一樣嘀咕了，只敢老老實實地坐著，聽著高城在上面吹牛-逼！

　　他本來還想寫信把這些事告訴他爹，但現在，他再也不敢了，部隊里的很多事，也不敢再提。

　　他對陳飛的恐懼愈發強烈了，所以這一天晚上開完了排務會后，他沒有回宿舍，而是一個人來到了宿舍后的一個偏僻角落里，抓緊時間加練，因為之前陳飛嚴厲警告過他，要是他不好好訓練，他不刻苦，他的隊列還做不好，他的家里就得被罰！

　　“正步——走！”

　　他一邊喊著口令一邊練著。

　　正練得熱火朝天呢，一個黑影忽然竄了出來。

　　“三呆子！”那個黑影故意朝他怪叫了一聲，做出一些奇形怪狀的動作。

　　“媽呀——”許三多還以為遇見鬼了呢，嚇得一個趔趄，差點摔了一跤，還好后面有一棵樹，他被那棵樹擋住了。

　　“成才，你——你又欺負我——”回過神后，許三多急得直瞪眼。

　　成才一看許三多真的有點兒急眼了，連忙一把摟住了他，和他一起挨著大樹坐下。

　　“三呆子，你可以啊，都知道刻苦了，看樣子你終于開竅了！”成才摟著許三多，啪啪地在他肩膀上拍了拍，然后以過來人的身份語重心長地教育起他來：“三呆子，這次你做得不錯，以后也要這樣，在部隊，就是要敢于去爭，記住了嗎？什么都要想第一！在部隊，只有強者才能生存！，所以，最重要的就是，你首先要有目標！”

　　成才叨叨叨地說著，說了好一會兒，才發現許三多的表情有點兒異樣，不由偏過頭看著他：“三呆子，怎么了？”

　　許三多囁嚅了好半天，這才說道：“成才，我可不像你說的那樣，我也沒有開竅，我之所以來這里加練，是因為陳班副的要求，他說我要是不能在這個星期把隊列練達標，他就......他就......成才，陳班副太可怕了，你以后小心點，可千萬別惹他！”

　　“陳班副？”成才愣了愣，片刻之后，他冷笑了一聲：“放心，我當然會小心，人家現在可是連長和指導員眼里的大紅人，得罪不起啊！”

　　“我不是說這個！”

　　“什么意思？”

　　“陳班副竟然能知道我心里是怎么想的，而且他還知道我想要怎么做，我想，他也肯定知道你心里的想法！”

　　“嗯？”成才一愣，偏過頭看著許三多，愣愣地看了好一會兒，之后，他撲哧一笑：“你三呆子這慫樣，你心里怎么想，誰會不知道？”

　　“不，成才，我的意思是陳班副能看透你的內心，還有.......還有......”

　　“還有什么？”

　　“他還知道我們家里的很多事？”

　　“我們家里？”成才一怔。

　　“嗯，他還知道你爹是村長！你小時候欺負我的事，他也全知道！”

　　什么？

　　成才瞳孔一縮，有點吃驚。

　　這樣的話，陳飛只怕會把這些事告訴排長連長啊，那他想要拿到優秀新兵的希望只怕就很渺茫了，他新兵下連后還想去鋼七連呢，只怕——

　　想到這兒，他的眉頭不由緊了緊。

　　“成才，所以你以后小心點，不要跟陳班副斗了，你斗不過他的，他真的太可怕了！”

　　成才沉默了三四秒的時間，隨后拉了拉唇角，有些不以為意：“他也就是能知道些我們排長告訴他的事情而已，別的，他還能知道什么？”

　　“他知道的可多了，他還知道你......他還知道你......”

　　“他還知道什么？”

　　許三多到處看了看，發現沒有人注意，這才湊近成才，附耳低語。

　　“什么？”聽了許三多的話，成才驚得差點跳了起來。

　　許三多鄭重地道：“所以，成才，別跟陳班副斗了，你斗不過他的，他好像會算命，你和我的事情，他好像什么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