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蔚坐直身子,盯著他,輕輕摸他的眼睛:“你知道在手術室里,夜煊問我什么嗎?”
賀聞遠的睫毛濃密且長,眼睛是很好看的瑞鳳眼,她不敢相信,這雙眼睛要是看不見了,該多讓她心痛。
“他問我,得知不是你捐的眼角膜,我是不是松了口氣,當下,我甚至都沒有撒一個善意的謊言,我該多讓他心痛。”
賀聞遠扣住了她的手:“我寧愿是我捐的眼角膜,也不想你欠他這么多,我只想要你欠我的。”
初蔚俯首,輕輕吻他的眼睛:“我不要,我不要你看不見。”
說著,眼眶又紅了,一拳打在他胸口:“以后再敢騙我,我必定不再理你。”
賀聞遠握住她的手,沒有說話。
初蔚起身,他扣住她:“干什么?”
初蔚垂了垂眼簾:“我去照顧他,我欠他的。”
賀聞遠的手不松開,嘴上說得再大度,行為上他也控制不住。
“或許,我去照顧他吧。”
初蔚搖搖頭:“你別這樣,我照顧他到出院,另外,后續我會關注,有沒有人愿意捐贈,我希望有朝一日,我能讓他重新恢復光明。”
賀聞遠按著初蔚,頭抵著她的額頭,眼簾顫動:“我多想我是一個十九歲的少年,那樣我可以任性,可以無理取鬧,別人只會說一句,孩子沒長大。”
初蔚捧著他的臉:“可你不是十九歲,你二十九了,這個時候的你,應該松開我的手,讓我不要把欠的人情越滾越大。”
賀聞遠扣緊她的手,閉上了眼睛:“讓我多抱抱你,讓我多抱一會兒。”
初蔚終究還是離開了,門關上,外面的雨聲漸漸大氣來,賀聞遠坐在沙發上,垂著頭,情緒不明,半晌,閉上了眼睛,世界陷入一片黑暗。
他想,失明和讓初蔚欠喜歡她的人的人情,他真的更愿意失明。
失明而已,并沒有那么恐怖,至少初蔚會寸步不離陪著他,再沒有什么人能將她帶走。
住院部三樓的病房里,夜煊安安靜靜坐在病床上,眼睛上已經蒙著紗布,初蔚知道,至少要半個月,才能揭開紗布。
然后呢?
然后他就失明了。
她進了病房,甚至還沒開口,夜煊就道:“瑜兒來了。”
黎叔識相地退出去,初蔚拎著手中飯盒:“我去食堂給你打了一些飯菜,都熱乎著。”
夜煊整個人在暖色燈光下有一種蒼白透明的感覺。
“嗯。”他話不多,是沉悶的性格,越是這樣,越是讓初蔚覺得心疼,眼盲了之后的他,該怎樣度過枯燥無味又漫長的一生呢?
“我…喂你吃。”
“嗯。”
初蔚打開蓋子,香味撲鼻,她打的都是一些清淡的菜,毛豆炒肉絲,芹菜香干,還有一碗番茄蛋湯。
她拿起調羹,挖了一勺飯,填了一些菜,小心伸到他嘴邊,輕聲道:“張嘴。”
她讓張嘴,他便張嘴。
病房里靜謐溫柔,雨聲嘩啦啦撲在窗戶上。
賀聞遠站在病房外,透過小窗看到里面的場景,下頜線緊繃,喉結涌動,眼神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