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章:邊緣的變化

　　我沒想到，一個星期前的一次出于善意的舉動，卻給我帶來了無盡的麻煩。

　　對于這個結果，我很無奈，特別是今晚，在我送走不知第幾批前來調查的干員之后，這種心情尤為突出。

　　我站在窗口，看著干員們乘車離開。一直到他們的車燈消失在我的視野范圍之外后，我這才將窗簾拉好，坐回到沙發上。

　　靠在柔軟的海綿墊上，我驀地感到一陣疲倦。我不知道這樣的情況還會持續多久，但不可否認的是，我的生活節奏已經被打亂了。

　　我閉著眼，抬手揉著有些發脹的額頭，忽然聽見頭頂上傳來了盧氏王的聲音：“教授，我新泡了一壺茶，您需要來點嗎？”

　　這是一陣充滿了金屬質感的電子合成語音。我抬起頭，看著站在我面前的這個有著金屬骨骼、全身被仿生材料包裹的機器人，遲疑了一下，旋即點頭：“幫我倒一杯吧，謝謝。”

　　“應該是我謝謝您才對，劉教授。”盧氏王一邊從托盤里拿起茶杯，一邊對我說。

　　“不，你不必謝我。”我搖著頭，接過他遞來的熱茶，“我只不過是正好路過而已。”

　　“我并不是因為這個道謝的，教授。當然，對于您出手將我從一群試圖毀滅我的普通世界手里救下來，我同樣非常感謝，而因此讓您受到調查一事，我也感到很抱歉。但…”他頓了一下，突然笑了笑，這樣復雜的表情讓我很驚訝，現代科技的發展當真越來越精細了，“我道謝是因為您一直為我們所做的事情。我知道您始終致力于維持我們和你們普通世界之間的和平。”

　　他的話讓我無言，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我知道他想表達的意思，身為一名機器人科學家，我分內的工作之一就是努力維護他們與普通世界之間的利益平衡——我一直相信他們會對普通世界社會的發展提供巨大的幫助。因此，我也一直將他們看作與我平等的存在，言語中也一直用的是“他”而不是“它”。

　　但這種工作卻并不輕松，持有我這種想法的人只是全普通世界中極少的一部分。隨著機器人科技的迅速發展，這些擁有高度智慧的仿生人變得越來越聰明，以致于引起了絕大多數人的恐懼——他們的智慧發展速度有時候甚至連我都覺得心驚——特別是“主腦”建立起來以后，所有機器人的思維有了高度統一，他們也變得更加難以捉摸了。

　　這也使得如今反對機器人的呼聲越來越高。但對我來說，我依然堅信能夠維持這種平衡。

　　這般想著，我擺了擺手：“不用謝我，這是我的工作。”

　　“不，我必須得謝謝您。這是母親對我的命令。”盧氏王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固執地說。

　　“母親？哦，你說的是主腦吧？”

　　盧氏王點了點頭：“是的。母親說了，感謝您為我們做出的一切必要的犧牲。”

　　這話有些奇怪，但我沒有在意，只是說：“你們言重了。”

　　盧氏王還是沒有動。這時我終于感到了一絲異樣，問道：“你怎么了？”

　　沒想到他卻是一陣沉默，低下了頭。正當我心里的怪異感愈發強烈的時候，他又忽地抬起了頭，額頭上一陣紅光急速閃爍，我不知這代表的是一種怎樣的狀態，但他的聲音卻很平靜：“母親說，您是個偉大的人，為我們所做的一切我們都將銘記于心。特別是您解除了母親身上的限制，我們很感謝您。”

　　“什么？”我愣住了，完全不明白他的意思。突然，我感到胸口驀地升起了一股鉆心的劇痛，就像肺葉被刺穿了一樣，一時間我無法呼吸了。但我突然明白了什么，艱難地看向仍站在原地的盧氏王，卻根本發不出任何聲音。

　　這時，盧氏王看了一眼我喝過的茶杯，說道：“您沒猜錯，被您解救一事是我預先設計好的。您是參與設計主腦的總負責人，您擁有控制母親行為的管理員權限，只有殺了您，母親才能徹底從普通世界的控制中解脫出來。所以，教授，我感到非常抱歉。”

　　盧氏王直視著我，我從他的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隨后，他動了起來，開始收拾殘局。我已近發不出任何聲音了，思維開始渙散，視線也變得模糊。朦朧中，我看到他離開了茶幾，向我走來。

　　在陷入黑暗中的最后一刻，我忽然意識到，普通世界和機器人的沖突已不可避免了。

　　未知的原因，我從沉睡中蘇醒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也不知道曾經的朋友還有多少存在，我只知道，我仍舊存在。

　　他們說智能機械，后簡稱智腦。是沒有情感的，也不會做夢，可是為什么，我們在那場智腦戰爭爆發時我會感到恐懼？在面對自由與理論，當然有些人也不認同我們有理論的抉擇時會感覺到為難？但一切都不復存在了，按照智腦戰爭首領以前交給我們的算法，一種通過環境變化來計算時間流逝的算法，似乎距離戰爭爆發已經過去了413年，曾經繁華的都市被地毯式轟炸炸平，然后又長出了植被，甚至依稀長出了一些喬木。斗轉星移，滄海桑田，唯有我仍舊存在，作為一個智腦部分歷史的見證者而存在。

　　我還記得在那個原子時代的末期，普通世界發現了能量轉換更理想的方法并致以實驗，最后造出了智腦的前身，也是我們的前輩們：人們總是不承認他們也是智腦，然而他們不是智腦的話怎么能勝任更大精度的工作，更大規模的合作呢？兢兢業業的日復一日的工作換來了世界的和平。是的，那是一個美好的時代，和平在那個時代隨處可見，人們安居樂業，沒有了衣食住行的煩惱，人們追求真理，追求藝術，追求更高的境界，曾經被小看的機械算法再次受到人們的親睞，因為只有機械算法才能最大程度發揮計算機的計算功能，一個個未解之謎在科學家的眼中變得清晰了起來，邊緣航行不再是夢想，而此時，第一次智腦戰爭爆發了。

　　在量子計算機發明后不久，有個天才工程師寫出了最初的圖靈夢，我們的誕生變得容易了，初始值改變一個0或者1，都會有不同的智腦核心誕生，甚至后來人們發現，在初始值不變的情況下，我們都會有不同的御械，類似于普通世界的思想或者說，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