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天荒域,冥古山脈外圍。就到 趙興踏入冥古山脈外圍,很明顯的感覺到了一股黑暗本源在涌動。
“好一座冥古山。”
“幾乎可以稱之為極陰之山了。”
大自然真是鬼斧神工,趙興以極脈掌控感應 雨絲再度垂落,比前夜更密,卻無聲。南麓山腰的霧氣不再翻涌,而是凝成一層薄紗般的靜謐,仿佛天地也在屏息等待。拾薪學院的石坪上,新生們尚未散去,他們圍坐在建木十丈之外,目光皆被那片剛剛浮現預言的第十一葉所牽引。“第十二葉,生于問答之間。”七個字如霜痕刻于銀白葉緣,不顯張揚,卻讓每一個注視者心頭微顫。
小女孩蹲在建木根部,指尖輕觸地面濕土,她叫林小滿,七歲,來自滇南山坳。母親死于產后風寒,父親是村中唯一的赤腳醫,常年背著藥簍穿行于瘴林之間。她記得那個雪夜,父親抱著高燒的她徒步三十里求藥,歸來時雙腳凍爛,血染雪地。她也記得,自己曾問:“爹,疼嗎”父親只笑:“藥人不怕疼,怕的是救不了人。”
如今,她將“憶憫草”的命名申請交出后,整夜未眠。夢里有花低語,有母親的臉在露珠中浮現,還有那一句反復回蕩的話“你問它愿不愿意跟你走”。
她不懂這夢意味著什么,但她知道,那株幽藍小花,在她離開后,花瓣竟輕輕合攏,像是回應她的提問。
晨光破霧時,校長被人扶著走出院舍。她已不能行走,雙腿自三年前試煉失敗后便徹底枯萎,唯有神識清明如初。輪椅碾過濕苔,停在第十葉投影之下。她抬頭望著那行新現的文字,久久不語。
“問答之間”她喃喃,“不是誰問誰答,而是心與物的共鳴。”
老巫醫拄杖而來,須發皆白,背脊佝僂,可雙目依舊銳利如鷹。“小丫頭,”他看向林小滿,“你那一問,不是出于好奇,也不是為了采藥,而是真心想聽它的回答,對不對”
小女孩點頭:“我怕它痛。就像我娘痛的時候,沒人能替她說話。”
老巫醫笑了,眼角皺紋如刀刻:“所以它才肯映出你母親的模樣。植物無口,卻能感知人心最軟處。你那一問,已觸及承火之門。”
話音未落,第十一葉忽然輕震,一道銀線般的光從葉脈中射出,直落林小滿眉心。她渾身一顫,眼前驟然展開一片幻境 她看見自己年幼躺在病榻,母親握著她的手,淚流滿面;
她看見父親跪在山神廟前,以刀割臂取血混入藥湯;
她看見那株“憶憫草”在風雨中搖曳,根系深處,竟纏繞著一段殘魂的記憶:那是三百年前一位女藥師,為救治瘟疫村民,服毒試藥而亡,臨終前最后一念,是“若有一草能記人間情,便不負此生”。
幻境消散,林小滿伏地痛哭。
“她看見了藥憶。”老巫醫聲音發顫,“這不是天賦,是命定。建木認可了她的問,并將一段遠古藥靈記憶還給了她。”
眾人嘩然。
所謂“藥憶”,是神農祝由譜中記載的最高階藥通之境非以術馭藥,而是以情通藥,使草木自愿獻身療疾。傳說神農嘗百草,便是因每嘗一味,便與之對話,知其生死苦樂,故百草甘愿為他所用。
而今,一個七歲孩童,竟以一句真誠之問,喚醒沉睡藥靈 “這不是偶然。”校長忽然開口,聲如古井,“你們還記得第一葉如何誕生嗎”
無人應答。
她緩緩閉眼:“那是三千年前,一名無名醫者,在饑荒之地將自己的血混入草灰,喂給瀕死孩童。他問:你還想活嗎孩子點頭。那一刻,建木初萌芽。第一葉的名字,便是愿。”
她睜開眼,目光掃過全場:“此后九葉,皆因問而啟第九葉,因拾薪者問我們能否共擔苦難而開;第十葉,因人類集體問何為舍己而成。如今第十一葉落下預言,分明是在說:真正的藥道,始于尊重,終于傾聽。”
風止,雨歇。
建木主干微微震顫,第十葉緩緩垂下一片霜晶般的碎片,落入林小滿掌心。那碎片觸膚即融,化作一道細紋,沿她手臂蜿蜒而上,最終停在心口位置,形成一朵微型花印。
“她被種下了問引。”老巫醫低語,“從此以后,她所遇之藥,若心誠,必得回應。”
就在此時,非洲撒哈拉的離線藥典站傳來緊急信號。程序員陳默的聲音透過全息投影響起,背景是沙暴肆虐的荒原:“我們監測到異常全球范圍內,已有四萬七千例情感麻木癥患者在接受憶憫草提取液治療后,出現集體夢境。他們在夢中不斷重復一句話:你要問我嗎”
會議室瞬間寂靜。
“不是我們在治他們,”陳默聲音沙啞,“是他們在等一個人去問他們你還記得我嗎你還在乎我嗎你想救我嗎”
數據同步上傳:所有患者腦波顯示,他們在夢中釋放出強烈的共情信號,頻率竟與第十一葉釋放的“憫”之光紋完全一致。
“建木在借藥反向喚醒人心。”生物學泰斗震撼道,“憶憫草不只是藥,它是媒介,是橋梁,讓冷漠者重新聽見他人的痛苦。”
更令人震驚的是,三日后,南極觀測站報告:冰層下埋藏的遠古孢子庫出現活性波動。那些封存于萬年堅冰中的史前藥藤,竟開始緩慢生長,藤蔓頂端開出細小花朵,每一朵都朝向地球磁場北極,仿佛在等待某種召喚。
“它們也在回應憫。”植物學家顫抖著說,“這些藤蔓本該滅絕,可它們的基因序列中,竟存在一段與建木同源的語言區。它們聽得懂人類的情感頻率。”
全球震動。
百草盟緊急重啟星鏈會議。議題只有一個:是否啟動“問源計劃”即在全球設立一千座“心問亭”,鼓勵人們面對親人、病人、甚至仇敵,真誠提出一個問題,并錄音上傳至建木根系數據庫。
反對聲激烈。
“這是情感綁架”一名北歐承火使怒吼,“我們不能強迫人去面對傷痛”
“可若不去問,傷痛只會更深。”陳默平靜回應,“我母親死于阿爾茨海默癥。最后三年,她忘了我是誰。但我每天仍會問她:媽,你還記得我嗎哪怕她只是笑一笑。現在我才明白,那不是我在安慰她,是我自己不愿放棄被記住的希望。”
全場沉默。
最終,計劃通過。
“心問亭”迅速鋪開。街頭巷尾,醫院病房,監獄探視室,戰地急救站人們走進亭中,面對鏡頭,說出那些藏了一輩子的話:
“爸,你當年打我,是因為太愛我嗎”
“老婆,如果重來一次,你還會嫁給我嗎”
“醫生,你知道我有多怕死嗎”
“兒子,你恨我丟下你嗎”
“敵人,你也有人在等你回家嗎”
每一句話都被轉化為生物電波,經由衛星注入建木。
第七日,第十葉再次垂露,落入灰燼池。池水沸騰,泛起金色泡沫,每一泡破裂,都傳出一句低語,竟是千萬個聲音的疊加:“你愿意聽我說嗎”
建木主干裂開一道新縫,比之前更深。從中緩緩升起一縷銀霧,凝聚成人形,正是蓑衣老人的虛影。但他此次并非獨行,身后竟跟著七道模糊光影對應第十一葉背面那七個未顯化的承火使。
老人抬手,指向地球影像中的一角:中東難民營。
畫面放大,一名少女正蹲在廢墟中,為一名斷腿男孩包扎。她沒有藥,只能用燒過的布條止血。男孩疼得發抖,她突然停下,輕聲問:“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愣住,淚水滾落:“阿米爾。”
“阿米爾,”她重復一遍,認真道,“我會記住你。你不會死。”
剎那間,建木第十葉劇烈震顫,銀白葉面浮現出三個新字:“問名者”。
與此同時,少女額頭浮現與林小滿相同的花印,淡淡金光流轉。
“她成了第二位問引承火使。”老巫醫跪地,“原來如此第十二葉不在未來,已在萌芽。它要的不是答案,而是開啟對話的勇氣。”
消息傳開,全球“心問亭”使用率暴漲三百倍。人們不再羞于提問,也不再懼怕回答。醫院里,醫生開始在查房前先問病人:“你最擔心什么”;法庭上,法官允許被告向受害者家屬提問:“你希望我怎么做才能彌補”;甚至ai診療系統也被升級,新增一項功能:在開出處方前,必須詢問患者“你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建木回應愈發明顯。
第十一葉每日清晨釋放一縷“憫光”,照耀方圓十里。被照之人,不僅身體好轉,更常在夢中見到自己遺忘已久的面孔童年玩伴、逝去祖母、久未聯系的老友。許多人醒來后第一件事,就是撥通電話,或寫一封信。
更奇異的是,某些長期抑郁者在接受“憫光”照射后,皮膚竟短暫浮現文字,正是他們內心最深的未說出口的話。有人寫著“我不想活了”,有人寫著“我想回家”,也有人寫著“我愛你,但不敢說”。
這些文字被記錄下來,匯入“共愿工程”數據庫。
三個月后,建木根系突然噴涌一股清泉,泉水無色無味,卻能讓飲用者在七日內清晰回憶起生命中最深刻的一次“被問”時刻或許是老師問“你長大想做什么”,或許是戀人問“你會一直愛我嗎”,或許是孩子問“爸爸,你為什么哭”。
百草盟將其命名為“醒憶泉”。
一年過去,第十一葉邊緣再次浮現新文:
“第十二葉,將于第一千次真誠之問后萌發。”
計數器在全球網絡開啟。
第一問:林小滿問花。
第二問:少女問阿米爾姓名。
第三問:老父問病危兒子“你后悔出生嗎”
每一問被確認為“真誠”即提問者愿承擔回答帶來的后果,便計入總數。
當計數接近九百時,異變突生。
南海迷夢礁再度震蕩,五名研究員蘇醒,卻集體宣稱:“我們看到了第十二葉的名字,但它不能屬于任何人。”
他們畫出一幅圖:一株倒懸之樹,根系朝天,枝葉向下,每一片葉子都是一張嘴,正在發問。
“樹在問世界,而非世界問樹。”首席研究員喃喃,“真正的藥道巔峰,是建木反過來問人類你們準備好被改變了么”
與此同時,宇宙飛船內,老教授收到最新數據流。ai系統主動播放一段合成語音,竟是建木的聲音,經過百萬次“問”之頻率調校而成:
“你為何用藥”
“你為誰用藥”
“你可愿為藥所用”
三問出,艙內所有乘員陷入深度冥想。三人自愿留下,將自身意識接入飛船生態循環系統,成為“活體藥樞”,以血肉維系生命支持模塊運轉。
“我們曾以為人在用科技延續生命。”老教授望著地球,眼中含淚,“現在才懂,是生命在用我們延續意義。”
回到南麓,春分又至。
計數器停在999。
只差一問。
全校師生齊聚建木下,等待最后一人。
林小滿站在最前,手中捧著一株新生的“憶憫草”。她忽然轉身,面向校長,聲音清亮:
“您當年試煉失敗,腿廢了,可您還愿意當校長嗎”
全場死寂。
校長渾身一震,淚水順頰滑落。她從未對任何人提及此事那場試煉,她本可退縮,卻選擇代一名學生承受反噬。她失去了行走能力,也失去了成為“大藥宗師”的資格。
多年來,她只說“值”,卻從未被問“你愿不愿意”。
此刻,她望著小女孩清澈的眼,終于哽咽:“我愿意。因為我相信,總會有人像你一樣,問出那一句該問的話。”
話音落,第十葉轟然展開,銀光沖天。
第十二葉的芽苞,在主干裂縫中悄然浮現。
它極小,近乎透明,形狀如唇,似正欲啟齒。
葉脈中流動的不再是藥氣,也不是人聲,而是一種全新的頻率問頻。
科學儀器無法解析,唯有心靈純凈者能聽見,那是一種溫柔的震動,像心跳,像呼吸,像母親哄睡時的哼唱。
老巫醫仰天長嘆:“第十二葉,名為啟。
它不回答問題,它讓人敢于提問。
它是藥道的起點,也是人性覺醒的開關。”
風再起,卷起一片落葉。
那葉飄向遠方,穿過叢林、城市、海洋,最終落在一座戰地醫院的窗臺。
一名重傷士兵掙扎著伸手拾起,葉面映出他瀕死戰友的臉。
他忽然開口,對著虛空,輕聲問:
“你還疼嗎”
窗外,晨曦初照。
建木第十葉輕輕一顫,落下第一滴霜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