漩渦外是深邃的黑。
時停區是從封閉里尋找縫隙,神域這一側是在虛無中找到落腳點。
重回虛空,喬瑟夫閉上眼,張開雙臂,閉眼感受那無處不在的規則亂流。
身體里的時鐘重新激活,生命再次流逝。
喬瑟夫感覺自己就像是一艘擱淺的遠航飛舟,終于回到了航線上。
不過。
這里是哪?
正常情況下,羽人進入神域會被世界規則束縛而變得虛弱,僅能發揮出五成的力量。不過這地方卻沒有任何的制約。
看來是接壤帶。
喬瑟夫發現,鼠須士和未覺者也都跟了進來。
他有些驚愕:“你們怎么進來了?”
鼠須士摸著長須:“你進的,我也進的。我們下一步往哪邊走?大師,先算一下。”
未覺者獨眼中出現各種符號,它們彼此組合變化。
它正在推演。
片刻之后,未覺者獨眼恢復清澈:“學僧未能勘破奧秘。”
鼠須士一臉失望,看向喬瑟夫:“癲,那只能你來指路了。”
喬瑟夫用光翼將利維坦幼體綁在腰間。
他放眼望去,東邊是連綿發光的大片紅斑,就像是虛空盡頭的奇異群山。
是赤虛。
西面浮現出時隱時現的某種巨大輪廓,似乎也不是好去處。
北方和南方倒是相對正常。
喬瑟夫抓起腰間的利維坦幼體:“讓它給我們做最后的選擇,相信生命的直覺。”
他給了幼體一拳。
利維坦吃痛醒來,它在虛空中漂浮盤桓,而后緩緩朝北方飛去。
“跟著它走,饑餓會讓利維坦去尋找生路。”喬瑟夫說。
“這就是生路?”
鼠須士雙眼里閃爍著疑惑。
喬瑟夫沉默。
要說生路,也的確算是。
前方有著眾多世界,大多體量都不小,上面有各種生命群落的存在。
不論是作為落腳地還是打探情況,都很好。
就是有一個問題。
一群形態怪異的魚游曳在這些世界之間。
最小的魚也有成年利維坦大小,其中最大的一條更是橫跨虛空。它兩側彎曲的魚鰭和暗紅色身體連成一體,猶如一輪紅色的血月,這些世界在它面前都不過是張口可吞的豆子。
那巨無霸一般的頭魚緩緩巡視領地,它體表兩側六只太陽一樣的眼睛看向了這邊,三名羽士不由打了個寒顫。
“撤!”
喬瑟夫一聲令下,游擊軍飛速轉移!
好在可怖紅魚卻沒有追擊的打算,甚至游曳的軌跡都沒有任何改變。看來只要不進入領地,它就沒什么興趣。
游擊軍一路逃到徹底看不見魚群的地方。
鼠須士滿頭大汗,胡須發抖:“這就是虛宙生物嗎?那種強度…君主也會被吃掉吧…”
“它們為什么不吃掉那些世界?”未覺者則是進入了僧侶模式。
“因為那是它們的農場。”
喬瑟夫冷靜地說:“它們是虛空魚,我之前見過虛空魚,但都是幼年體,它們能穿梭空間隧道,這與利維坦倒是有些像。”
“不過它們天生有暴食特性,需要大量食物特別是肉,自然界的野生虛空魚會收集各種生命世界。它們定期去那些農場世界上吞噬各種生命,捕獲它們喜歡的肉類,但它們平時也會保護那些世界,讓上面的各種肉類生命能持續生長出來。”
“剛才那群虛空魚,數量至少有數百,附近大片虛空應該都是它們的農場范圍。”
“就是這體量實在驚人,完全沒聽說有這么龐大的虛空魚存在…那頭紅魚,怕是在這接壤帶已經不存在天敵。不過我們也不用太擔心,虛空魚一族不喜歡離家遠,它們只在家附近活動,除非是特殊情況,一般不會離家外出。”
“原來如此。”未覺者獨眼里出現一團光圈:“受教了。”
喬瑟夫不由奇怪:“大師你也是羽化飛升而來,難道不知道這邊的情況嗎?”
他心里認為,自己一個普通堯族都知道的知識,這位更早羽化的僧侶不可能一無所知。
可對方進入虛宙后幾乎一路不斷提問和求知,那副模樣不像是作假。事關很多虛宙的基本常識,甚至是連道具、奇跡這樣的東西,它都不知甚解。
“學僧才疏學淺,實在汗顏。”
未覺者說:“學僧來自冥想塔,從有記憶起就一直從未離塔。完成了塔內浮屠的各種觀想和奧秘,最終學僧獲得了塔內的許可,得以羽化飛升。”
“冥想塔內,只要通過冥想,就能構造出各種物質,譬如缺損的骨骼,錘、刀、夾、錐等工具,在那里我完成了所有基礎修行。”
這喬瑟夫還是頭一次聽到。
過去未覺者卻閉口不提。
似乎進入神域之后,它終于進一步認可自己,愿意分享那些過往。
鼠須士則是結結巴巴說:“這,這怎么可能…想要什么就有什么?那豈不是你才是超脫者?不,你可以制造律則!!”
它瞪大了眼,臉上露出驚駭和迷惑的表情。
“可大師你為什么還要羽化…完全沒有必要啊。”
“并非如此。”
未覺者雙手合十,解釋道:“冥想塔內的冥想,需要勾畫出足夠多的細節和真實。像是一把刀,就需要了解它材質,以及它的詳細形狀,性質,作用,并且要對它會產生的過程進行勾畫。”
“要如何將鐵從礦物中提取,而后進行鍛打加工,再進行塑形而成,最后進行打磨和開鋒…”
“塔內的一座座浮屠中記錄了諸多學識,根據多年學習,學僧才掌握了其中的一部分。沒有見過的物質或工具,學僧也無法將其描摹。”
“冥想的力量雖大,卻需要對萬物有著深入的理解和認知。”
喬瑟夫不由興奮:“將虛幻生出實相!大師你的來頭真是了不得!”
未覺者搖頭:“那里其實并不是那么神秘和無所不能,只是冥想塔通過將自我相連,連接后在頭腦中加工制作,外部則是無法窺探的禁區。”
“學僧只知道,外面極度危險,進入就會死亡,而整座塔也在一點點崩塌和毀滅。置身其中的學僧,我是最后一位健在者,此前的學僧都變成了各種殘骸。”
“當學僧完成了塔內的浮屠觀想,就羽化飛升到了時停區。學僧想要找到時停的秘密,這樣如果有一天能返回塔內,就能將運動停止,從而阻止冥想塔的倒塌和毀滅,修復塔內的其他學僧。”
“難怪你一直在想要找到時停區的原理。”鼠須士摸了摸長須:“你是想要重返和拯救你的世界。”
喬瑟夫心里想到的是。
未覺者是在一個特殊封閉區域里成長到羽化,沒有直接道具、奇跡等,都是從浮屠上了解知識,難怪對這邊的一切都很陌生。
他當即調整心情:“那么諸位,我們往南吧!”
可南方也并非一片坦途。
那邊的確有著廣袤而自由的區域,許多地帶都四下無人,只是這邊區域有許多神明統治的世界。
喬瑟夫與兩個同伴沿途逐個拜訪。
三名羽人的降臨,頓時引來了當地各神國的恐慌,使徒們紛紛集結了各種力量和士兵,保持戰時狀態。
喬瑟夫倒是不在意。
“冒昧拜訪,你們知道堯神嗎?”
不少使徒完全不回答,只是聲明自己所屬神明,令他們快點離開。
但也有知情者。
“那位以赤虛為食的堯神大人嗎?抱歉,我們與堯神從未接觸過。”
“知道啊,羽人先生,堯神曾擊殺天堂的天國掌管加百列,威名遠揚。你們如果要找堯神,或許找前方的羅馬神話,堯神大人的代理者諸神信使大人,據說正在那邊收購東西。”
最后一個使徒的冷靜回答給喬瑟夫留下了印象。
他特意詢問:“你們這里是?”
對方不卑不亢地說:“羽人先生,這里是天庭的太公望大人神國釣魚臺,在下是這里當值使徒熊赑。”
“嗯,多謝。”
“如果需要的話,我方可以幫您聯絡。”
喬瑟夫說好,索性讓對方幫忙傳信跑腿。
他讓轉告堯神,說自己是「女神在微笑」,祂會知道自己。
于是他們暫時留在了釣魚臺。
熊赑對三名羽人倒是尊重有佳,而且看得出并不懼怕,似乎也有與羽人群體打交道的經驗。
喬瑟夫正靜等回音,未覺者的獨眼卻閃爍著危險的紅光:“是「熒惑守心」,災星之相,熒惑在遙遠之地,但已經兇光初現。”
“災星?”鼠須士問:“那是什么?”
“冥想塔里的浮屠上曾有記錄種種災星之相,其中之一即「熒惑守心」,被災星照耀,就會出現死亡和戰爭。”
“「熒惑守心」所照耀之地,首當其沖是各秩序的核心或首領,如神明或國君,在這里的話,如果沒有神明就是使徒了。”
喬瑟夫當即將這一情況告知那位使徒熊赑。
“多謝三位大義,在下立即稟告太公望大人。”熊赑匆忙告辭。
喬瑟夫原以為,接壤帶因為神明受阻的緣故,來回需要很長時間。
可沒想到,不到半天就得到回應。
釣魚臺世界的上空出現了一個空間漩渦,從里面駛出一艘有輪的木舟。駕舟人身著灰衣,卻是一位面帶微笑的男性惡魔。
它對三位羽人揮了揮手:“請問,喬瑟夫先生是哪位?受堯神先生委托,我來接你回家。”
喬瑟夫眼眶一熱。
他深吸一口氣:“是我。”
這時候,喬瑟夫發現身后兩名同伴目瞪口呆。
“不是,你說的都是真的…啊?”鼠須士滿臉難以相信。
未覺者的獨眼出現各種符號:“改變空間的力量,不可思議,完美的線條和結構…”
“走吧。”
喬瑟夫微微一笑:“帶你們去看看我的家鄉,還有我追隨的神明。如果能得到堯神大人的支持,那么很多困難都不再是困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