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五十章 星覿術
來自虛空的呢喃之聲并沒有徹底消失，像一個幽靈般盤旋在這個世界上空。
朱寰知道，它就在那里。
就像是一杯攪拌了毒素的蜜糖，等待有人飲用。
他覺得奇怪，邪神為什么會找上自己？因為幽浮子們？
那它可是找錯人了。
朱寰崇敬和敬畏天空，但他更相信腳下土地。這就堯族人的一個特性，大家相信自己的勞動，相信從無到有的這個過程。
除去那沒有消失的呼喚，他只要稍微凝視天空，就能看到天上浮現出整圓形式旋轉的光線。
群星仿佛都在天上飛速盤旋，如同是某種怪異的天外儀式。
中心處是一顆耀眼的金色星星。
目光只要稍作停留，他就會聽到那個遙遠的聲音。
回應我，接受我的神格力量吧。
朱寰懷疑，神明們沒有對自己的祈禱進行回應，極可能和這邪神的蠱惑有關。
堯神日理萬機或許無法看到，但法海神卻是總會回應那些空難求助的祈禱。
自然界中，容易生根發芽的通常都是雜草。就像稗草，這種古老的植物會不斷改變自己，讓自己長得與小麥極度相似，以獲得人們的青睞和種植。可它們一旦落腳在農田里，就會飛速擴張，絞殺小麥這一競爭者的生存空間，迅速鳩占鵲巢。
邪神大概也是類似。
朱寰心中更是提防。
他將注意力集中于地面。
幽浮子一族飛速成長著。它們不斷抱團，強者恒強，漸漸形成了一個巨大的幽浮草人。
它由4096個幽浮子組成，高約有90米，這是目前幽浮草人能達到的體型極限。草人任何一個動作，都需要大量幽浮子們彼此協同合作，越大的草人參與的幽浮子越多，要保持行動協調的難度就會飛速上漲。
幽浮巨人分成了幾個部分，最聰明的幽浮子構成了頭部，作為整個草人的指揮官發布命令。脖子以下的身體則是用來作為框架支撐，來維持雙臂和雙腿。
像是邁步時，腦袋里的幽浮子們首先下達命令——邁右腳，左腳注意平衡和增重，身體左傾，雙臂調整重量。
然后才能搖搖晃晃一步一步移動。
朱寰對這非常不解，他提出：“為什么不試試更加簡單的形態？比如球形或者類似于柱狀，下面是多足形態，就像是螞蟻搬運重物那樣。”
“不能那樣，父神大人，我們是您的子嗣，是追隨您的幽浮子，幽浮子就要像您一樣才對啊。”
對于模仿朱寰，幽浮子們有著非常強烈的執念，感性完全壓到了理性。
它們堅持稱呼朱寰為父神，覺得直呼朱寰大人那是一種嚴重的冒犯和僭越。過去蒙昧時代還可以說是愚蠢和無知，現在的文明幽浮子絕不應該有那樣的行為。
幽浮巨人盤腿，請朱寰坐在它的頭上，然后緩緩浮上半空。
“父神，請給我取一個名字吧。”
朱寰也很隨意地說：“你是由幽浮子們構成的第一個巨大生命，那就叫「浮生」吧。”
“浮生，很有氣魄的名字，感謝父神的賜予。”
朱寰問它：“你能代表了你們嗎？”
“我就是我身上所有幽浮子的共識，或者說大家組成了我。”
浮生描述起自己的狀況。
“幽浮草人階段時，我們初步熟悉了彼此合作和協同，學著您的樣子去進行移動，以及飛行。幽浮子的生命周期是從生長到旺盛到枯萎，在這一過程中，最旺盛的幽浮子會組成頭部，集合大家的智慧，以更進一步理解您的神諭，學習和傳承各種知識。”
“而接近枯萎后，這部分幽浮子就會逐漸從體內移動和替換到體外。您看，我體表那些草枯黃干燥而分叉，因為它們是會脫落的表皮，已經到了生命最后的階段。”
“幽浮子彼此都在不斷傳遞和連接，我身體的每一部分都會有著持續的更迭，與外界的幽浮子進行交換和吸納，但‘我’卻不會變。”
“因為我是幽浮子們所形成的「浮生」，我的記憶和自我會延續下來，除非將所有組成我的幽浮子都全部毀滅，否則我就會繼續存在。”
“我將追隨您，接受您的命令和教導，成為您最忠實的仆從和助手，父神。”
最初的時候，幽浮草人行走起來總是肩膀搖搖晃晃，深一腳淺一腳，就像是一個醉漢。
但它堅持練習走路。
哪怕是行走這樣看似簡單的事，當體型過于巨大時，就顯得遲緩而并不容易了。
時間荏苒。
幽浮巨人的步伐越來越穩健。它摸索出一種走路方法，每跨出一步，腳上稗草就會張開，像是吸盤一樣固定在地面，這能極大穩定平衡。
浮生開始用雙腿丈量大地，巡視整個世界，每日向朱寰匯報當日情況。
“今日有兩個幽浮草人發生爭執斗毆，我已經將它們調節，讓它們好好反思。”
“今日有隕石雨，燒傷了一名草人，我已經將它進行了治療，情況穩定。”
“今日大風，幽浮子們都在到處暢飲。”
“今日無事發生。”
朱寰也偶爾會跟它一起外出。
這時浮生就會在空中飛行，保持雙腿盤坐的姿勢，讓朱寰坐在或站在它的頭上。
神明出行時，沿途幽浮草人不得飛行，一個個都在地上跪拜。
不變的，是朱寰對幽浮子們持之以恒的強化。
魔井依舊在運轉，透明晶構中霧靄重重，一條條鏈狀閃電在里面蜿蜒和回環，那是魔力在沖涌。
一代代幽浮子們在井中接受試煉，可不論飛行還是強化，都沒能產生破界。
但大量幽浮子來來去去，浮生卻從朱寰傳授的天文學中進化出了一項新能力。
“星覿術能夠通過星星的映像，看到更外面遙遠之地的場景。”
浮生展示了這一才能。
它用雙眼將所見的場景投射在空氣中。
投射出的影子雖然不是特別清晰，但還是能看。
漆黑虛空中，只有一些遙遠的星點。
最亮的通常是虛空之眼、次亮的是赤虛。然后還有一些世界的毀滅會產生強光，這些強光會朝著四面八方輻射，而在極遠處看到的就是一個星點，除此之外還有部分特殊世界，本身會發出光亮。
這些都是天文學要掌握的知識。
朱寰專注地看著映像。
星覿術能抵達這個世界碎片外圍一帶，可以看到虛空中漂浮的碎礫，以及塵埃形成的局部塵帶。
浮生雙眼的光黯淡下來，映像也隨之消失。
它有些疲憊地說：“父神，我通過星星的閃光只能看到那么遠了，法力已經徹底耗盡。或許只有變得更強，更有力量后，我才能看到更遠的地方。”
“已經很不錯了。”
朱寰鼓勵說：“你做到了幽浮子從未有過的事，這是了不起的能力。”
巨人臉上露出一個高興的表情：“感謝父神！”
朱寰這時候想到。
既然浮生是用法力支撐這一能力，那么只要維持充沛的法力，理論上就能做到持續觀察，甚至進一步擴大視野范圍。
朱寰冒出一個大膽的念頭。
“浮生，去試一試用魔能，凝聚風元素，用元素力量進行充能。”
“是，父神。”
幽浮巨人一路滑翔降落到魔井旁。它手臂伸出，食指蔓延出一條細細的草繩，接入了魔井連接的的風元素晶構區域。
朱寰拉下晶構把柄。
青色的風元素緩緩凝聚在人造水晶中，它們一點點縈繞在草繩上，然后一路流入巨人體內。
不多久后，幽浮巨人的身體肉眼可見地蓬松和舒展開來，那些體表枯黃毛躁的葉片也仿佛重獲生機，不再耷拉和低垂。
巨人全身都變得緊致而柔韌，生命氣息無比澎湃。
“父神，我現在充滿力量！”
浮生再次開啟星覿術，已經能直達更遠。
它發光的雙目投射出的影像中，出現了一艘白色的遠航飛舟。
朱寰看得一陣激動。
可冷靜下來后他又意識到，那僅僅是通過星星看到的彼方，無法與它們聯系。
浮生目力進一步延伸，抵達了另一個靠近的礫世界。當地也有一個營地，兩名白骨先民正在嘗試種植一種土豆，可惜它們上下顎骨咬合，似乎在交談，卻聽不到它們在說什么。
更遠，就抵達了飛舟環道。
那邊一艘艘飛舟在起起落落，站臺上的工程師在檢查各種裝置，各族裔的堯族來來去去。
浮生甚至是能投影出洲島世界的茶嶺，那漫山遍野熟悉的茶園，以及植被豐富而茂密的丘陵。
看到了闊別已久的家鄉，朱寰高興地說。
“浮生，那就是我所生活的地方。”
“以后我們會回去的。”
“是，父神。”
從次以后，朱寰和浮生就通過星覿術眺望著家鄉，以群星去進一步觀察。比較可惜的是，他一直沒有找到父母在哪。
但現在朱寰已經再不孤獨。
有一天，有一位天外來客降臨。
來者坐在魔杖上，一身黑色斗篷，雙目蒙著黑巾，有著少女般的冷淡面孔。
“伊莎貝爾小姐！堯神大人顯靈了！”朱寰大喜，趕緊單膝跪地。
“堯神神諭。”
少女使徒平靜地說：“你暫時留在這里，不要輕舉妄動。”
朱寰小心翼翼地問：“那個，我什么時候能回去？”
“稍微等一等。”
伊莎貝爾抬起頭，看向朱寰頭頂的天空：“先處理完你頭頂的星星，你才能徹底安全回家。”
“記住，不要答應它。”
朱寰心里一松：“是。”
果然，幽浮子們看不見的東西，堯神大人果然知道！
看來得先處理邪神。
朱寰不由仰起頭，看著天上那一層層的光環軌跡。
邪神這時候，應該已經汗流浹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