鹽箐看向玻璃窗外。
外面的廣場上,街頭樂師彈奏羯角木琴箱,另一個人吹起了秦笳,一個十歲左右的小女孩正隨之起舞,引來了不少人觀看鼓掌。
“瓦西里不會樂器,唱歌也五音不全,需要即興表演的事,都不是他擅長的領域。他反應總是慢半拍,如果不想清楚,就難以回應。”
鹽箐單手托著腮:“樂器對他來說太難了,所以他就想用魔符直接控制一面鼓,或者一把琴,樂器自己就會配合彈奏。演奏者主要就是事先做好準備,然后臨時加一些即興變奏,這如果被講究現場靈感的樂師們知道,怕是要把他罵的夠嗆。”
“瓦西里是一個喜歡將復雜的事變得簡單的人。他希望大家都能生活得更簡單輕松一些,因為這個世界正在變得越來越復雜,總是有很多的新事物在出現和誕生。”
“很多人在不同社會領域帶來了創造和改變,引領了新的潮流,但還有一部分人為此而苦惱和疲憊,他們很難跟上最前面那群人的腳步。”
“就像是秘術國很出名的夸父追日,不是所有人都能像運動員跑得那么快。”
鹽箐臉上露出一絲溫柔:“瓦西里想讓每一個人都不掉隊。”
布洛克飲了一口茶:“也就是說,瓦西里熱衷于魔符,是想要降低人們使用法術的門檻。”
她說:“我想是這樣的,他認為自己面臨的困難,很多人也會有。”
“瓦西里希望能夠通過對魔符的研究和開發,獲得一大筆獎金,治好妹妹的眼睛。眼睛很脆弱,對藥物和醫師要求都很高,需要許多許多的錢。所以他將自己全部投入了進去,只要制作魔符就好。”
“不過我和瓦西里不同,我生活在復雜中,或許這就是我們最大的矛盾。”
鹽箐臉上的笑容無可挑剔,就仿佛練習了千萬次一樣。
布洛克也對此有所了解。
眼前這位小姐,雖然年紀輕輕,卻心思縝密。
她以匿名方式托人資助戀人的研究工作,既讓瓦西里感覺到了動力,又保存了他的尊嚴,還治好了他妹妹的雙眼。
現在,她講述著瓦西里的往事,但也在通過各種方式旁敲側擊,想從自己這里獲得更多的內幕。
于是布洛克就以守待攻。
“鹽箐小姐,瓦西里先生的長時間發呆,你有所了解嗎?”
“我知道一些。”
她指尖碰了碰左耳的戴玫瑰耳飾,說:“那是一種病。瓦西里家族祖上有血精靈的一部分血脈,可惜人與血精靈結合,一代代后嗣先天都有缺陷,主要是血液相關的各種疾病。”
“瓦西里的妹妹就是雙目供血異常。至于瓦西里,他容易發呆,其實也是這方面的原因。他妹妹的癥狀還能治愈,可瓦西里的問題卻無法解決,按照我家家庭醫師的說法,他隨時都可能大腦損壞而死掉。”
布洛克肅然。
這是一個新情報。
鹽箐與瓦西里分手,顯然也有這方面的原因。
由于職業緣故,布洛克很清楚。大家族除去看中聯姻方的家族力量外,對健康也格外重視,必須有一個優良的體魄,才能誕生出優秀的下一代。
不論哪一方面,瓦西里都并不符合他們的要求。
鹽箐又好奇地詢問:“怎么?瓦西里的發呆病,難道和這次消失有什么關系嗎?”
“不確定。”
布洛克直言:“我需要了解瓦西里做過什么,是一個什么樣的人,才能推斷出他消失的前因后果。瓦西里有沒有常去的地方,或者見過的人?他有沒有什么信仰與理想?”
“他常去的地方過去就是學院實驗室,還有玫瑰園。他是一個很簡單的人,理想大概就是制作出玫瑰魔符,治好葉蓮娜的眼睛。”
鹽菁想了想:“他的朋友…工程學院的索塔,或許你可以問問他。”
布洛克之前就拜訪過索塔。
索塔是一個來自深淵四方國的角族,有著鹿一樣的叉狀角。他比布洛克還要高出一頭,雙肩寬直,體型雄壯。
但他其實是一名玫瑰學家,說話輕聲細語,性格溫和。
“我在神之谷的「東方玫瑰學院」讀了一年,然后去鹽城工程學院進修工程學和生物學。瓦西里經常問我關于玫瑰的事。他很喜歡玫瑰,將玫瑰和魔符聯想到了一起。”
索塔坐在花園的長椅上,吃著干土豆片,和布洛克交談。
“瓦西里認為,玫瑰就像是這個世界的一種縮影模型,有單瓣和重瓣,顏色從白色到紫紅色都有,它的顏色、外形和氣味都吸引著我們。玫瑰枝條上有密集的刺,這是它用來避免被觸碰的方式,它的花期很短,提煉出的玫瑰油價值連城…讓我們為此而將它們種植,構成我們之間的長期關系。”
“他想要用魔符構建出一種玫瑰形態,由許多花瓣、花萼、葉片、花梗、花莖、根等組成。”
“瓦西里的設想里,這些每一部分,包括每一片花瓣,每一片葉子都可以是魔符構成,最終完成一種標準而優雅的法術玫瑰。使用者要正確地握持,才能使用法術玫瑰,而使用時它也會有相應限制,這就像是花瓣被摘下后會迅速枯萎一樣。”
“種花是花匠和魔符研究者要考慮的事。人們只需要將花盆帶回家,放在院子里,就能欣賞和使用,簡單又好上手。”
索塔看向前方的紅色玫瑰花圃:“很棒的想法,對吧?”
布洛克告訴了他玫瑰魔符的事。
“已經成功了?”
索塔猛地直起身體,臉露喜色:“強啊!不愧是瓦西里!我就知道,那家伙的發呆,肯定是得到了神啟!他就像是古代先知一樣,擁有與眾不同的天賦,洞察世界的某種真理!看似慢,其實快!”
布洛克問:“那么平時,瓦西里有沒有什么表現出不同尋常的舉動?”
“不同尋常的舉動?發呆不算的話…”
索塔忽然呃了一聲:“不信神算嗎?這是可以說的嗎?你不是采風員吧?”
“我是私家偵探,只是受雇主委托,尋找瓦西里先生的蹤跡。所以需要知道他的過去,才能進一步推斷他可能去的地方。”
布洛克解釋:“請放心,這些信息都不會出現在公眾眼前。”
“反正你說了,我也不會承認。我只是希望瓦西里能沒事,不知道和這個有沒有關系。”
索塔用手帕擦了擦手指:“瓦西里的信仰其實是比較矛盾,他信神,堅信堯神大人讓這個世界變成了現在的模樣,神明與堯族文明密不可分。但他又不敢信神,覺得有朝一日,神們都將離去。”
“因為瓦西里認為,堯神大人為首的眾多神明要照顧很多的世界,堯族不可能一直保持嬰兒狀態,堯神越來越少降下神諭,就是因為會被眾多其他新生世界吸引過去。那些世界更加脆弱,更加需要神明的庇護…”
在信仰神明的領域,瓦西里表現出一種不安。
“他想像義蜥一族那樣,找到進入昆侖的辦法。或者是通過其他方法,能跟上神明意志…總之,他在嘗試走到神明面前。”
布洛克有些驚訝:“這真的做到嗎?”
“我不知道。”
索塔攤手:“不過應該和他的玫瑰魔符有關系。當初瓦西里說,世界上的各種現象都是有跡可循的,魔符就是對自然規則的模仿。”
“瓦西里為什么想要走到神明面前?”
布洛克格外好奇。
“如果能靠自己的力量過去,就能獲得堯神大人的重視。這是他的正式說法。”
索塔咧嘴一笑:“不過我還還是覺得,第一次聽到的理由最真實,他覺得這樣很帥。”
“那家伙其實相當喜歡耍帥,想讓大家都記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