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堯吃著薯片,騰出一只手點擊水仙女的神像。
神像旁顯出艾塞妮的模樣,她依舊手捧一束蘆葦,長白裙上散發微光。
“正神大人。”
祂微微鞠躬。
陸堯問祂在做什么。
“我在查探這里的水域。”水仙女說:“這個世界的水環境中,魚蝦很少,我懷疑有什么因素影響了水里的生態。如果不能搞清楚水域的狀況,不論魯薩爾卡還是水妖精,甚至陸地上的各種生命都會受到影響。”
“經過這一段時間的仔細觀察,我發現,這里的水中被長期傾倒有害液體和廢料,是當地的咒術師和秘術師所為。不過我又仔細勘察過,光是這種數量的有害物,還不足以影響整個水環境。”
陸堯心想,這倒是發揮出了水仙女的特長了。
“我通過水元素的力量,詳細檢查了這條盤水河,沿著它一路進入海洋,卻發現那邊的海洋生物基本正常。不久前,我找到了原因。”
艾塞妮頓了頓:“秘術國的湖泊、溪流中生長著一種叫水霉草的植物,它們能造成魚蝦中毒和混亂。中毒后的魚蝦被這里的人和野獸吃掉后,毒素會長期存在和沉淀,并繼續影響最終食肉者的人類,所以這里的人很容易損傷和生病,而且伴隨烈酒般的幻覺。”
“我想,這里的人們非常狂熱于進行各種祭祀和儀式,不論神明還是惡魔都有大量追隨者,他們喜歡研究咒術和秘法,卻在理智的發明和制造上進展緩慢和興趣缺乏…和水霉草造成的大環境是有關系的。”
“水霉草無法在海洋環境生存,所以海水中沒有。”
“我讓魯薩爾卡們清理了絕大多數水霉草,將剩下部分放置在幾個封閉的湖泊里,用作對比和留存。現在看起來,湖泊和河流里的魚蝦數量正在慢慢恢復,我想以后會慢慢好起來的…”
陸堯聽完之后,對艾塞妮的印象有了改觀。
祂在自己擅長的領域里表現得仔細和嚴謹,行動力很強。
陸堯讓水仙女繼續努力,然后切換視角回到阻隔石墻。
畢弗隆斯再次展開惡魔儀式,召喚出了魔神迦梨。
這次,迦梨直接以正常像素小人的體型出現,它頭頂亮起一個憨憨笑臉:“感謝資助,我已經擊退了提亞馬特,狠狠教訓了它一頓。”
伊莎貝爾當即表示:“可喜可賀。”
“那么我們繼續吧,你問到哪兒了?我想想…神明為什么變成魔神對吧?”
人逢喜事精神爽,魔神似乎也不例外。
擊潰強敵,解決了當下的危機,迦梨也變得健談開朗了起來。
它主動坦白:“其他魔神的情況我不了解,我是因為厭倦了神明的生活。”
“無休無止的神戰,停不下來的廝殺和爭奪…我來自印度神話,必須遵循主神命令,我要做的就是參與各種神戰,無休無止的戰爭。不知道多少年下來,我變得越來越狂爆易怒,甚至開始失控,不分敵我地殺戮。”
“在這種時候,我殺死了一頭無比強大的特異物,從它體內獲得了一張放逐者之證。”
迦梨說:“這也是轉化為惡魔的關鍵。”
“必須持有放逐者之證,并與自身融合,否則沒有其他任何辦法能進入灰視界。”
迦梨當時毫不猶豫地拋棄了一切,將自己的神國和道具慷慨地贈予了一些弱小的諸神,轉職成為了魔神。
然而,當它回過神來,卻發現自己身處一個灰色的泥淖之海里。
那里無邊無際,地上散落著灰色石像。這些灰黏土凝固后的模糊塑像,靜靜佇立在這片柔軟的地海上。更遠處則是直沖天際的柱狀物,一個個仿佛亙古未動的路標。
迦梨變成了它們中的一員。
它無法動彈,這里的世界規則讓一切都陷入靜止。
“那就是地獄。”
迦梨講道:“明明自己存在著,卻無法證明,因為不可移動,只有意識還存在。在那里,我一度懷疑自己是不是已經死了,只是隕落后到了冥界的什么地方。”
“直到我終于注意到,距離我最近的灰色石像,旁邊有什么在動。”
“是它體表那層灰色的泥,那些泥在動。我想要學它那樣,卻完全做不到…很多年后,我才知道,那些泥需要信仰之火的力量去推動,也只有信仰之火的力量在那里還能運轉。”
談及地獄生活,迦梨越說越慢,仿佛想起了什么。
“…我后來也學它們那樣,用信仰之火去推動那些灰泥。那些灰色的黏土被惡魔們稱呼做息壤、冥土、神明灰燼,我習慣稱呼為冥土。它們能自己膨脹和生長,就像是活物一樣,也是那里唯一不受靜止影響的物質。”
陸堯驚了。
息壤居然和地獄扯上了關聯。
“冥土是一種仿佛有生命的東西,是那里唯一能移動之物。”
“不過具體是什么,惡魔們也不確定,或許只有那些最古老的惡魔知道一些。可是它們早已距離地獄太遠,根本無法觸及它們了。”
迦梨頭上浮現出一個嘆氣的小圖標。
“惡魔們一旦進入灰視界,都會先出現在地獄的泥潭中。然后就需要等那些冥土長滿身體,完成全覆蓋,這樣就能在被徹底封閉的那一層泥塑空間里,得到移動的能力。”
“冥土能解除那里的靜止狀態。”
“最早的時候,惡魔們先學會了用信仰之火來改變這些泥封,讓它們包裹身體在泥海中移動,讓惡魔可以活動和舒展。后來惡魔們學會了一種新辦法,他們用信仰之火徹底凝固這些活著的冥土,將它們燒制成一種四四方方的石磚,我們叫它禁石。”
“有了禁石,就能用信仰之火構建起一個穩定的密閉建筑空間,然后一層一層往外鋪就。這就是最早惡魔柱或者魔神柱的原型,因為是魔神發明的,所以大多都叫魔神柱。”
它接著說:“通過不斷往上燒制禁石,將它們連接起來,就能筑造出從地獄通往天際的路徑,這就是魔神柱的柱體。通過在柱子上從下往上的移動和筑造,魔神柱會越來越長,一直延伸到很遠的高空。”
“惡魔們使用魔神柱一直往外擴建,遠離地面的灰色地獄,進入天上的無窮黑頂。”
陸堯聽得聚精會神。
地獄原來是一個靜止的世界。
魔神柱是惡魔的工作臺和載具,就像是構架出了一個向遠方無限延展的太空電梯——或者說地獄天梯。
伊莎貝爾問:“天上有什么嗎?”
“不知道。”
迦梨左右搖頭:“不過往外總比待在地獄好。而且越是往外,越是能感應到虛宙的呼喚,越靠近外部,越是能響應外面的祭祀儀式或者祈禱。魔神依舊能感知到過去自己神明時代留下的祈禱詞,為了隱蔽,也有惡魔也會通過投影去改變祈禱的儀式。”
“我一直沿用過去的滅絕化身儀式和祭祀,只是加入了一些針對其他惡魔的防御手段。”
所謂防御性手段,就是之前對付畢弗隆斯的黑暗祭祀。
伊莎貝爾說道:“看來惡魔內部之間,競爭也很激烈。”
“那也是沒辦法的事,信仰之火對惡魔同樣至關重要。”
迦梨講述著惡魔的辛秘:“為了更靠近灰視界的外層,所有惡魔都在不斷延展和打造魔神柱,讓自己能移動到更遠的地方,聆聽到更多的聲音,以做出回應。”
“這些聲音有的是專屬某一位惡魔的儀式和祈禱,有的則是對整個灰視界的呼喊,任何一個惡魔都可以回應。但由于是由外而內,都是先由最外圍的強大惡魔篩選,它們不需要,才會往里流入。大體就是這樣的一個過程。”
“除去這一方面,惡魔在消耗信仰拓展魔神柱時,彼此之間也經常廝殺。”
“戰斗方式通常有兩種。一是使用魔神柱互相拆解,讓敵人暴露在灰視界的靜止下;二是通過魔神柱互相連接,擊殺敵方本體。”
“灰視界中,絕大多數都是以魔神柱作為戰斗方式,第二種斬首戰斗條件非常苛刻,很難達成。”
伊莎貝爾順勢說:“惡魔不是不死的嗎?彼此戰斗有什么意義呢…是為了爭奪現成的禁石?”
“對。”
迦梨的八只手有節奏地緩緩舒展,像是擺動的海草。
“搶奪對方現成的禁石,以擴大己方的魔神柱。失去魔神柱保護的惡魔會被凍結,不得不自毀回到地獄從頭開始,那將又是一個漫長的過程…”
“惡魔通過搶奪能獲得更多的材料,以擴大魔神柱的范圍和強度,能更輕松地往外行進,也能減少競爭者。”
“有的強大惡魔將魔神柱打造成一片浮島陸地,并且抱團行動,根本無可撼動。”
“總之,魔神柱是惡魔的劍與盾,也是唯一可以依仗的東西。”
陸堯看得摸了摸下巴。
惡魔以柱形態互相攻擊。
他腦里浮現出兩個充氣跳舞人在商場門口打架的模樣…
難怪需要大量信仰之火,擁有的禁石越多,魔神柱就強度越高,可操作空間和余地就大。
他讓伊莎貝爾又問:“魔神柱的對抗,比拼的是拆解對方結構的能力,還有迅速應對的能力,是這個意思嗎?”
“對。燒制和推動石頭,就是惡魔們在做的事。”迦梨說。
陸堯意識到。
惡魔們很缺信仰之火,所以它們才需要出來到處想辦法收集,否則就有可能多年經營一下摔回地獄,一切從頭開始。
它們也是可以團結的群體。
可能惡魔沒有什么創造發展的優勢,不過不論作為強大的信息源——它們的投影遍布眾多世界,還是提防其他惡魔,都價值巨大。
于是,伊莎貝爾說:“不知道,您有沒有興趣和我們堯族長期合作呢?”
迦梨問:“你們想怎么合作?”
伊莎貝爾說了條件。
“…幫你們獲取惡魔信息,搜捕這邊的惡魔和投影…提供其他世界的情報…你們把我當什么了?我曾是一位響當當的啟航者,現在也是一位資深魔神!少得意忘形了!”
迦梨頭頂浮現出冒火的表情。
伊莎貝爾說:“我方愿意資助您在灰視界的魔神柱事業。”
迦梨腦袋上火焰更甚,浮現出生氣的表情:“不要以為你們信仰儲備多,就能夠為所欲為!”
“這個僅僅是友情資助,并非交易。”
伊莎貝爾繼續講道:“堯神大人希望,與您建立長期的友誼互助關系,堯神大人對勇于探索者總是充滿敬意和欣賞,希望您能收下這一點心意…奉神諭,我方先出1億信仰之火,交個朋友。如不嫌棄,還請收下。”
迦梨頭頂各種符號表情變換,最終它說:“那…就謝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