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八十九章 手腳給我跟上
“堯族世界南方大陸的人到這里來，真是少見…我再確認一下，喬瑟夫，你應聘的職位是飛舟駕駛員？”
“是的。”喬瑟夫正襟危坐。
“但為什么你來到了我們維護站報道？駕駛員的收入要比我們高很多，也不像我們這樣常年住在飛舟環道，遠離地面城市…”坐在對面的骷髏維修隊長一臉疑惑，它黑漆漆的眼窟看向紙張下方：“咦？原來是試飛暈飛，可惜。”
喬瑟夫心說，要不是暈飛，我當然去飛舟上了。
飛舟駕駛員與運動員、舞臺表演者并列，屬于時下最熱門的三大職業。
運動員能不斷挑戰自我極限，如果能開啟心流，不論繼續鍛煉修行還是轉成其他職業者，都是巨大助力。
堯族各世界都有運動員，他們由夸父追日而起，如今奔跑的身影遍布各地。
這不是一項單純的修行路徑，而是一個含金量極高的基礎職業。各城市都給予了愿意定居本地的運動員補貼，提供他們運動的場所，大力提倡全民參與運動。
舞臺表演者是一個歷史悠久的古老職業，可以追溯到最早斗獸時代的麥酒劇院，那時就有表演者登臺，演出堯族經典劇目《惡魔之死》。
自從綠森林舞團完成了環繞眾世界的巡演，在這群漂亮的姑娘們推動下，舞臺表演者的熱度迅速高漲，從業者收入也展現出了爆發式增長。特別是年輕男女們紛紛趨之若鶩，都夢想登上舞臺，成為眾人的目光焦點。
而羯角木琴箱等樂器的加入，也讓舞臺表演變得更加豐富，舞蹈、音樂、話劇、真人戰旗讓各大劇院每一天幾乎都排滿了表演檔期。
相比這兩個職業，飛舟駕駛員則是更加稀有。
飛舟是要突破世界邊界的，要進入那什么都沒有，又仿佛囊括一切的天外虛空。這種超脫于既有的文明體系，神秘又令人好奇的高端職業，一直都被人們敬仰著，姑娘們也對飛舟駕駛員格外青睞。
可惜大多數駕駛員都是白骨先民，屬不婚族，因此非亡靈系的金貴駕駛員更受熱捧。
喬瑟夫當過運動員（完成過南方大陸的環大陸長跑），去舞臺上伴過舞（雖然是背景式），但他最終想要成為飛舟駕駛員。
他從小就渴望挑戰和冒險。
飛舟駕駛員能看到太多人看不見的景象，就像是從世界的天頂飛升了一樣！
還有一個是，飛舟駕駛員的收入很高，非常非常高！
沒有財富反饋的冒險，那就毫無意義！
飛舟駕駛員滿足了喬瑟夫的一切需要，神秘的冒險之旅，遠超他人的財富收入，以及受到姑娘們的敬仰和喜愛！
依靠優秀的身體素質，良好的基礎與學習適應能力，他通過了為期兩年半的練習生考核。
然而在第一次跨界飛行中，喬瑟夫就口吐白沫雙眼翻白，好在有經驗的飛舟駕駛員給他進行了應急處理，得以安全降落。
于是他的就職申請就此被駁回，唯一能去的就是維護站。
“有的人天生就暈跨界飛行。”
骷髏隊長表示理解：“維護站雖然不如高空那么風光，但我們這里很安穩，日常就是維護飛舟和地面軌道，吃住都在站點，很方便。”
“然后我們每半年放一次假，一次假期有兩個月，就是平時得常駐站點上，生活比較枯燥。但現在配備了妖精宮，平時可以去唱唱歌，體驗一下回歸城市生活的感覺，有家眷也能搬過來…”
喬瑟夫心里嘆氣。
能怎么辦呢？湊合著干吧。
突破極限是能彌補先天缺陷的。
維護站不怎么忙，他有充足時間去鍛煉，發揮運動員的成長能力。
“最后一個問題。”
骷髏隊長放下手里的就職申請：“維護站需要穩定的人員，維修員的需要長時間留在崗位上，我們可能沒有那么杰出的才能，但一定要有負責和堅守的態度。你真的決定，要加入我們站點，成為一名平時遠離地面和城市的維修員嗎？”
“喬瑟夫，你是一名精靈，精靈總是熱愛自然的，無意冒犯，我只是必須對整個站點負責。我不希望我們才歡迎了一名新成員加入，然后很快他就離開我們。”
“請放心。”
喬瑟夫張開雙臂說：“你也看到了，我是一名大精靈。大精靈在南方大陸上，傳統上是負責保衛和戰斗，并沒有小精靈對環境要求那么高，只是大多數大精靈都留在南方。我一定會堅守崗位，成為一名優秀的維修員。”
“原來如此。”
看著眼前的綠巨人，骷髏隊長向對方伸出手：“歡迎加入，維修員喬瑟夫，我是第77號維護站的站長，開普勒。有任何麻煩，或者想要聊天，隨時歡迎來找我，我會給你最誠實的建議。”
喬瑟夫和對方干枯的白骨手掌握了握。
“喬瑟夫，你不會跑吧？”
“當然不會，開普勒隊長。”
兩人都相視一笑。
到站點的第一天，喬瑟夫就想跑路。
雖然他規劃過，在維護站錘煉自身意志和體魄，直到能克服跨界暈眩，再去應聘飛舟駕駛員。
但這地方比他想得要難熬很多。
首先，第77號維護站只有一個不大的塔式站臺，圍繞高塔是一圈回型宿舍，除此之外能活動的范圍僅限于4號線他們負責的這一段軌道區域。他的日常食物是腌肉干、干麥餅、果醬和清水，每7天能獲得新鮮肉和水果各一斤。
絕大多數維修員都是白骨先民，它們不吃不喝，對食物并無需求。
整個77號維護站就喬瑟夫一個非亡靈類生命，其他都是白骨先民。
平時骷髏維修員們喜歡玩撞擊比賽，它們組成兩隊，排成陣列互相高速沖鋒互懟，哪方最后還有完整的骷髏人站著就是勝利。
不論喬瑟夫加入哪一組，對另一邊都是不公平的，大家又不能將他大卸八塊，所以喬瑟夫就變成了永遠的裁判。裁判身份實在算不上什么好體驗，只要開始比賽，他總是被兩方同時咒罵黑哨。
除去枯燥的業余生活之外，喬瑟夫另一個難處是檢查飛舟。
在安檢和維修工作中，有一環叫回路檢查。
如今的飛舟內有以晶構組裝而成的兩圈回路，分別是動回路和靜回路。
動回路負責將火汽爐轉化的能量傳遞到飛舟內每一塊晶構上，啟動每一片區域的元素結構，最終將整個飛舟啟動起來。
靜回路則是對整個晶構體系進行中止和熄滅，飛舟安全平穩地降落就完全依賴這一回路。
檢查雙回路時，因為飛舟設計本身需要盡可能體量小，載重少，所以就沒預留足夠的空間方便檢查和維修。這對白骨先民們來說并不是難題，它們可以將自己腦袋和手臂拆分，放入那些夾縫里進行檢查和修復。
但對喬瑟夫來說，干這事就費勁得要命。
他必須吸著肚子——雖然他在大精靈中既不胖肌肉也不夸張，屬于勻稱體型，但根本沒法和那些完全沒有血肉的骷髏相比。
每次檢查回路他會卡住脖子或腰部，需要費盡力氣才能出來。
關于這點，其實維修員們也一直在抗議和要求優化。可飛舟改造高昂，雖然少量第四代飛舟已投入運行，可絕大多數還在服役的依舊是三代機。
最后還有孤獨。
喬瑟夫一直覺得，作為一個硬漢，是絕不會有寂寞的感覺。那是軟弱小子才會遇到的問題。
況且77號維護站有14名維修員，大伙兒都挺好說話的。
但在這呆了一年之后，喬瑟夫發現自己可能想錯了。
孤獨不是一個人在一個無人的地方，也可以是一個人呆在有不少人的地方，但自己和周圍格格不入。
雖然他依舊表現出開朗健談的模樣，與每一個同事也都能談天說地。回到屋里，看著窗外那觸不可及的一個個遙遠世界，他就更是感覺到自己的孤獨和渺小。
有的人說，天空遮住了人們的眼睛，所以人們不敢奢望太高的地方。
但只有來到云中寺上的軌道上，住在遠離陸地的飛舟環道，他才體會到，天空是對渺小生命們的一種保護。
過于直視太陽，會灼傷眼睛。
凝視無窮的虛空，虛空也會將人吞噬。
喬瑟夫感覺到了一種面對無窮虛空的渺小感和孤寂，似乎過去關心的一切都變得不重要。
即使自己變成了飛舟駕駛員又能怎么樣？
哪怕地面上那些威震一個時代的使徒大人們，對虛空而言只是一粒漂浮的塵埃罷了。
或許唯有神明才是永恒的。
生命在這超出認知的邊際面前失去了意義。
喬瑟夫郁郁了。
他看到，其他骷髏維修員做著枯燥的工作，總是盡職盡責，承受著來自虛空的凝視。要長久留在這里，或許只有像同事們一樣先失去過一次生命，才能將這一切重新看清。
他覺得自己該離開這里。
就在喬瑟夫準備提出辭職，接受隊長開普勒的大罵時，命運發生了一個微妙的轉折。
這天是七日一次的常規安全檢查，來的卻不是之前的骷髏巡檢，而是一位明艷冷酷的紅唇美人。她有著銳利而明亮的雙眼，說話簡潔直接而條理清晰，即使穿著工作需要的沉重安全外甲，也絲毫遮蓋不住她明艷動人的氣質。
“我叫莉亞，被任命為環道四號線的高級安全巡檢，從此將負責77號維護站的例行檢查。希望和大家一起做好這里的安全工作。”
“飛舟環道管委會為了讓各區域更快響應，確定將在每一個維護站加裝晶構燈路，以更好完成對飛舟的指引…”
喬瑟夫什么都沒聽到。
他郁郁的心臟此刻正強壯而劇烈地跳動！
金錢和飛行都無法讓自己快樂起來的現在，這位漂亮姑娘讓自己沉寂多時的活力和斗志重新點燃。
喬瑟夫熱淚盈眶。
被虛空凝視和侵蝕時，這位漂亮的高級巡檢拉了自己一把。
這已經不是男歡女愛的問題，而是是否還能對未來抱有希望、對生命是否還有留戀的問題！
對方臨走時，喬瑟夫快步過去：“您好，莉亞巡檢，我叫喬瑟夫，是這里的一名維修員。很高興能見到你！”
“你好，喬瑟夫，祝你工作和生活順利。”
莉亞微笑揮手，低頭鉆入飛舟趕赴下一個檢查站。
這時隊長開普勒在旁邊對喬瑟夫說：“莉亞小姐很受歡迎，可惜她身患重病…”
喬瑟夫不解：“據我觀察，莉亞巡檢應該是一名吸血鬼吧？”
莉亞那尖銳犬牙，蒼白的臉頰，以及眼角紅色，瞳孔閃爍的危險感，都是吸血鬼一族的特征。
“對。”
“可吸血鬼不是壽命悠長的嗎？莉亞巡檢年紀很大了？”
“不，她年紀不大，據我所知。”
開普勒回憶說：“她之前屬于的飛舟環道管委會的研究員，參與了飛舟對魔井的勘查任務，遭遇飛舟失事…雖然最后她被搶救了回來，但受到魔井侵蝕導致遭到了不可逆的損傷。如今雖然在血丘那邊完成了換血，但我聽說，這種腐爛會逐步感染大腦。”
“莉亞原本應該休息的，可她執意要回來工作。說是她身體出現了嚴重惡化，雙眼已經間歇性失明，經常吐血和出血，不知道還能撐多久了。”
喬瑟夫心里不是滋味。
那么漂亮的眼睛，竟然已經快看不到東西了。
他覺得自己要做點什么。
“你要直接見她怕是很難，莉亞到處跑來跑去。主要還是在忙對各維護站的一些技術領域的修補，以及增加飛舟和維護站的契合和聯動，目的是將維護站變得更加重要…她是一個工作狂人。”開普勒隊長說：“下一周她還會來。”
隔了一周，喬瑟夫果然又見到了前來巡查的莉亞。
她似乎變得更加消瘦，雙眼蒙上了一層氤氳，有時候會出目光渙散的情況，應該是失明狀況進一步嚴重。莉亞依舊行色匆匆，喬瑟夫設法和她聊了幾句，她又迅速離開。
喬瑟夫絞盡腦汁。
到底自己能做點什么呢？
技術，修補…
他不由想到，如果能做出一些技術方面的改進成果，應該就有和對方坐下來面對面聊天的機會。
從那以后一個月里，喬瑟夫不斷嘗試各種辦法，以解決工作中最麻煩的雙回路問題。
腦子給我轉起來！
手腳給我跟上！
為了保證讓自己頭腦清晰，他恢復了高強度地奔跑，一有時間就在環道的人形道區狂奔。跑得越快，他反而感覺到越平靜，頭腦越是清晰。
奔跑時，整個世界仿佛都停了下來，喬瑟夫能清晰看到地面上一條條被畫出來的軌道，腳下的軟皮靴在蹬踏下的每一處皺褶，以及自己身上外甲下那些肌肉有節奏地彼此擠壓。
是心流。
他在運動員階段求之不得的心流，竟在這樣的情況下開啟了。
喬瑟夫汲取維修員同事提供的多年經驗，他在自己過去南方大陸的生活記憶中，在自己的運動員短暫生涯，以及伴舞時所觀察到的一切中搜尋答案…
三個月后，喬瑟夫制作出了一件道具，他叫它磁力探針。
這道具由兩部分組成，一部分是磁元素，一部分是特制的磁力探針。
通過將磁元素牽引進入雙回路中，就能對飛舟進行檢驗。
磁元素與探針會產生強烈反應。任何人都能在晶構上清晰看到那些均勻吸附水晶內壁的磁元素，再通過火汽爐進行簡單的能量傳輸，就能目睹磁元素是否泄露和局部堵塞，從而判斷整個回路的現狀。
雙回路探測從此根本無須頭首分離，也不用卡在里面吸肚子，只要一枚探針就能完成！
喬瑟夫的發明一公布，環道飛舟管委會負責人使徒法海就親自趕來。現場確認了這一工具的能力后，他對喬瑟夫表示了恭喜和高度贊許。
這位地位崇高的使徒和喬瑟夫一談就是一整天，他請教了喬瑟夫的心得和想法，邀請他去當一名研究員。喬瑟夫沒有拒絕，但他要求繼續留在站點，因為這里給了他靈感和一切——最重要的是，莉亞在這里。
法海大手一揮，就讓他獲得了雙重身份。
不論大人物們的恭喜和贊美，還是采風員們的拍攝和采訪，都不如見到莉亞時讓喬瑟夫開心。
“你做出了了不起的東西。”
已雙目失明的莉亞，臉上露出由衷的笑容：“你幫助了很多人，也讓整個環道工程往前邁進了一大步，感謝你，喬瑟夫！”
喬瑟夫終于能以平等的姿態和她握手。
“…莉亞小姐你的病就無藥可救了嗎？”
“啊？什么無藥可救？”
“你不是在魔井那邊出事，然后身患絕癥…”
“出事是沒錯，不過我只是瞎了而已，能走能聽，能通過其他方式觀察世界…”莉亞愣了一下，咬牙切齒地冷聲說：“誰說我要死了？是誰？”
喬瑟夫腦子嗡了一聲。
以訛傳訛，真是害人不淺啊！
不過…太好了！
“莉亞小姐，你覺得我怎么樣？”
“你？你很有天賦，而且已經做出了了不起的成就，我很想向你請教。”
“那你愿意嫁給我嗎？”
莉亞認真想了想：“不愿意。”
果然還是不行。
聽到這種請求，沒有大罵自己是瘋子已經是很有禮貌了。
喬瑟夫也不知道為什么自己腦門一熱就說出那樣的話來，可能莉亞小姐對自己就是有某種特別的引力，會讓之前的狀態失效，變得充滿動力和熱情…
“大家先從朋友做起。”莉亞提議。
喬瑟夫精神一振。
“好的，好的！”
兩人從朋友做起，但在一個月后就結了婚。
然后喬瑟夫就后悔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