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幻大師,請問您是怎么構思出法術箱庭的呢?”
“是神明的啟示,給予了我靈感。”
“風幻大師,我來自《奔日報》,秘術星鴉大人稱贊您是千年難得一見的法術天才,您真的不考慮進入秘法研究院從事研究么?”
“現在是年輕人的時代了,我這個老年人還是安享晚年吧。我的徒弟,切克,他做得很好,我相信還有很多這樣的年輕人,他們只是需要一點點機會和信心。”
“您在風行界是一名深不可測的才能者,除去聽風者之外,能否透露一點您的其他能力呢?”
“我個人其實對神秘的命運很有興趣。”
“大師,不少人都對您很好奇。您來自風行界,卻定居于復活城,是什么讓您決定離開故鄉,來到這里的呢?”
“毫無疑問,是對堯神大人的敬仰和崇拜。”
又一次應付完各方采風員的報道,風幻如釋重負地舉起酒瓶,仰頭喝了幾口。
事情怎么就變成現在這樣了呢?
我只想過著平靜的養老生活,找個能吐金幣的錢袋子,有一個結實寬闊的房屋能抵擋隕石和塵暴,能舒舒服服一日三餐,想曬太陽曬太陽,想吃羊腿吃羊腿…
結果給我整成了現在這么一出。
老年戲法師承受著巨大壓力。
他總覺得,這事絕不是人能干的出來的。
將自己杜撰的法術箱庭制作出來,把戲說搞成了學說,這就像是一種冷冽的嘲笑。
切克雖然有錢,很有錢,很敢花錢,頭夠硬,但他哪能搞出這種東西…
難道他真的是天才?
然后是自己一下子變成了各方眼中焦點,大量采訪蜂擁而至,對自己過去的調查和起底。
好在,來這邊之前,風幻在風行界已經沒有了真正的熟人。
作為神明的秘術星鴉,竟對此大加贊賞,還拋來橄欖枝,邀請自己進入祂的研究組。
風幻只能硬起頭皮婉拒。
他可不敢去神明旁邊變戲法。
可這么下去不是辦法,只會越裝越大。
神明們只要懷疑起來,真的想查,就能查出自己完全沒有什么法術箱庭。
瀆神之罪,誰也扛不住…
風幻每一天都過得提心吊膽,只能用喝酒和暴食來緩解壓力。
不行,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于是在一個月黑風高的晚上,已經七十五歲高齡的戲法師風幻背上行囊,在塵暴和隕石下離開了復活王國。他通過了邊界嚴格的入境考核,一路輾轉抵達洲島世界,在當地成為一名占卜師。
離開之前,風幻給切克留了一封信。
「切克吾徒:
我已經離開,不用尋找,也無須掛念。
五年相處,我為你的悟性、天賦與成長而驚嘆,你的確就如我最初判斷的那樣,謙遜,堅韌,充滿理想。
現在我要告訴你一件事。
風幻這一名字并非我一人所有,而是不斷傳承的一個名號。我們有著不同的能力,但都會在年老時挑選下一個繼任者,成為新的風幻,所以風幻可以是戲法師,可以是理發師,可以是咒術師,可以是盜賊和殺手…人人都可以是風幻,不同人眼里的風幻截然不同。
所以你也大概應該知道,法術箱庭并非我一人制作,而是前人不斷積累而成的結果,到你手里重現昔日榮光,我甚是欣慰。
還記得嗎?我說過,戲法師的關鍵是誤導。
我留在這里,只有一個目的。
那就是尋找下一個風幻。
現在,我想我已經找到了最合適的人選。
這個人與勇敢并肩而立,貫徹自身的才能和性格。
將風幻之名繼續發揚光大吧,愿神保佑你。
洲島是一個很舒適的悠閑世界,這里沒有天災,沒有混亂,只有陽光、沙灘和碧藍海洋。
各界的堯族人來此度假,或是住在小屋里看海聽風,或是進入締心之海中暢游學海,享受當地的茶與香料棲海草…
風幻定居在北洲城,主要業務是擺攤當占卜師,以及吹糖人。
他現在刮了胡子,戴著草帽,被人稱呼為吉魯爺爺。
占卜很簡單,只需要搞清楚對方心里所想,就能給對方占卜出一個他想要的命運軌跡。
風幻真正擅長的是讀心。
不論在風行界的爾虞我詐、互相插刀,還是后來抵達復活王國,找到并確認切克作為錢袋子徒弟,風幻靠的都是這一手讀心判斷。
所以他很清楚,對面的人到底在想什么,說的話是謊言還是發自真心。
所謂歷代風幻只是他編出來的一個故事。
目的就是為了能一刀兩斷,讓切克去頂包。
相比讀心而言,風幻覺得吹糖倒是更有挑戰和興趣的事。
這原本是風行界的一種燒糖手藝,將糖在鍋里燒成琥珀色的糖漿,然后將一些酸果在里面攪拌,掛上糖霜,這樣冷卻之后就能得到糖果。風行界沒人種果樹,所以基本上能采集到的都是野果,口感酸澀,但掛了白色的糖霜就會酸甜可口。
基于燒糖工藝,他將熱糖反復拉抻,套在手指上,迅速將其變成一個空心糖球,然后開始吹出各種形狀。同時他用手揉捏塑形,糖球凝固后就會形態堅固且充滿光澤。
吹糖能將糖制成老鼠與貓,鳥和龍,各種模樣的男女老少,甚至還能吹出飛鳶小屋、白骨戰車和移動堡壘。
事后再用細細的羽毛筆進行上色,就讓吹出來的糖模更加栩栩如生,惟妙惟肖。
其中的高級糖模,還會搭配一個元素晶構增加特效。比如風元素,讓其能長久漂浮,土元素讓其腳踏流沙,光元素帶來渾身放光,看起來更是精巧華貴。
依靠這一手藝,風幻再次變得小有名氣。
各路游客都在他的小攤位前排隊,不少人都千里迢迢而來,就是為了讓這位「吉魯爺爺」能制作出一些特定糖模。
不過他每天就制作50個,做完就收攤,絕不再制作一個。
即使如此,還是有不少人趨之若鶩。
有一天,風幻忽然在《沙城邸報》上看到了一則報道。
「…復活城著名工程師切克,因元素實驗劇烈爆炸而重傷昏迷。」
那小子出事了?
風幻有幾分遺憾。
雖然他對矮人青年大多是利用,但切克對自己這個老師的確不錯。
忽然,風幻又意識到不對。
因為他看到下面還有一段。
「…發明家風幻大師手術后康復,他表示將重新出山,幫助徒弟完善最新的法術箱庭。」
風幻看得給氣笑了。
原來切克搞這么一出,是想光明正大繼承風幻這個名字。
這小子還是學不會戲法誤導,連編故事都編不好,師傅繼承徒弟也太離譜…
接下來,風幻不由自主就開始關注復活王國的新聞。
法術箱庭的出現帶來了一系列變化,復活王國本地的《奔日報》進行了連篇跟蹤報道。
「聯合友誼大學正式開啟了法術學學科。」
「法術學分成兩類,古典法術學在聯合友誼大學授課,元素法術學則在秘法研究院開設…歡迎各界廣大學子們參與到這一新領域的學習和研究中來。」
「法術箱庭正在變得普及,這已經成為了堯族研究法術和施法的最重要裝置之一。」
「第一個大型法術箱庭沙庭正式問世,神明秘術星鴉大人公開現身,對其賜予了祝福和贊許。」
「使徒貓草大人正式宣布:在堯神的神威下,復活王國與秘術國的太陽已被修復完畢,秩序正在逐步恢復。」
「復活王國建造的地下城市囤城正式啟用,已完成與復活城、兵堡、墾城等主要城市的地下通道連接,應對亂流潮汐的第一階段基礎建設竣工。」
在這一眾各式各樣的大事件報道里,風幻看到了一條個人公告。
「悲報,大師風幻離世,壽終正寢。」
還來?
更離譜的是,兩年后,風幻又看到了一條。
「驚人!大師風幻復活,堂堂歸來。」
風幻麻了。
這死來死去,到底在搞什么?
他實在忍不住好奇,一路回到復活王國。幾經打聽之下,找到了那位風幻。
只是這次的風幻變成了一個少女,雖然她穿著長袍,用灰布蒙著面,但老戲法師還是一看就懂。
騙子并不會減少和消失,只是從一個變成另外一個。
現在的小年輕真是膽大包天,在秘術星鴉這位專精法術神明眼皮下作死。
風幻四處打聽,最終在一個施工地道邊找到了切克。
切克這時候正揮舞鐵鎬在鑿石頭。他看起來成熟了不少,只是少了一只左眼,肩膀也變成了金屬結構,正在奮力勞作。
天黑收工換班時,風幻現身與切克見了面。
時隔多年,師徒再次相見。
“你怎么變成現在這樣了?”風幻問他。
“元素實驗劇烈爆炸…我逃出來時被隕石砸中了腦袋,從那以后就很難去想復雜的東西,我勉強用老師您的名字做了幾年研究,就將風幻傳遞給了下一代更合適的聰明人,后來聽說又傳給了下一個。”
切克說:“家里留給我的錢和房子都被我做法術箱庭花光了,我現在出來干活,就是腦袋越來越記不住很多事。”
老人心里嘀咕。
原來還真是爆炸。
這幾代風幻更迭有點快。
“手還能用吧?”
“我的手還是很靈活,比頭腦都靈活。”切克雙手張開,表示自己十指靈活能動。
“那要不要跟我走?”
“啊?”
“我先再教你一門戲法,叫做糖模。只要有手就行,你試試。”
風幻拿了一口小鍋,開始教他如何熬糖和攪拌。
旁邊的切克看得很認真,就如第一次看到老人使用頭發戲法那樣。
但不論風幻怎么教,切克始終學不會,他用力去記憶每一個步驟,卻到自己動手時茫然而胡亂動作。
風幻心里一陣不忍。
這小子原本很機靈的…現在變成了這模樣。
老戲法師心想,算了,就當多一個蠢徒弟吧,多一張嘴也吃不了多少。這小子力氣還是有的。
風幻帶著背扛大包的矮人一路走向洲島。
而在邊境檢查時,切克渾身白光閃過。
他原本失去的左眼恢復了活性和光明,魯鈍木訥的眼神也恢復了昔日的機靈和敏銳。
“這…這是…神威,堯神大人的恩賜!我恢復了!全恢復了!”
“老師!我好了!”
矮人興奮地跪在地上,對著天空祈禱:“感謝您的恩澤!偉大的堯神!”
風幻則是渾身一顫。
堯神真的在注視著這里。
他身上也漸漸被一層圣光縈繞。
老戲法師一臉愕然。
怎么我也有份?
我還是…英雄?
雖然不知道這是怎么回事。
他還是迅速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心里頌念:“您忠誠的仆人,風幻,無比感激您的厚愛與憐憫…我一定謹記您的神諭與教誨,時刻聆聽您在天上的福音,堯神大人。”
“為了堯族!風幻永不退休!”
今天第二更會稍晚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