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歷了一場毀天滅地的亂象之后。
馬里波廢墟部分下水道仍舊堅挺。
阿爾祖和四大宗師帶領眾人在陰暗污穢的管道中找到了一間青石打造的密室。
房間并不大,但很美麗,相當于圖書館和煉金實驗室的結合體,四墻堆砌著琳瑯滿目的書架,至少藏有上千本書,書架靠外陳列著的攪拌器、離心機、手術臺等實驗儀器,細節精致、考究,乃是最上等的貨色。
還能看到一些鋪著軟墊的舒適長椅、黃金打造的杯子、餐盤,甚至鑲嵌著寶石,可想而知,阿爾祖過去的生活并不寒酸。
阿爾祖朝著書架邊一張年代古老的桌子揚了揚下巴,
一枚精致的雙耳陶罐赫然映入眾人眼簾。
“封印迪精的魔法瓶?”羅伊眼神一亮,摩挲光滑充滿冰冷質感的瓶身。
迪精許愿存在諸多限制,用途卻也不小,比如讓子宮枯萎的女術士恢復生育能力。
“九成魔法瓶在過去消耗掉了,我們手中僅剩這最后一個…”阿爾祖目光掃過滿臉期待的獵魔人們,“裝載著三個愿望。但你們務必注意,一旦釋放出迪精,握緊瓶蓋兒盡快許完愿望,否則當心被它‘惡作劇’!”
“至于這些書…乃是科西莫老師、伊達蘭、和我畢生的收藏,”他目光留戀、充滿成就感,“其中不僅有魔法訓練的相關書籍——”
“包括您自創的傳奇法術?”珊瑚美目放光地插話,她掌握著殘缺般的阿爾祖之雷,即便如此,這法術威力也堪比禁咒。
特莉絲同樣提起心。
“完整的阿爾祖之雷,阿爾祖之盾,阿爾祖雙十字召喚術,以及我畢生的施法心得,統統記載其中。
“除此之外,還包括大量生物改造的資料:關于初代獵魔人的青草試煉,伊達蘭改造魔物、植物的心得,相信能幫到諸位。”
卡爾克斯坦笑得合不攏嘴,越發猥瑣。
而感覺最靈光的瑟瑞特又在書架后找到幾口精致奢華的紅木儲物箱,掀開一看。
嘩啦啦。
金光、奧倫幣和克朗的光芒、珠寶鉆石的彩光,晃得人頭暈眼花!
“有了這批財物,至少未來二十年,兄弟會不愁資金!”
“事實上,相同重量下,珠寶黃金是實驗室里價值最低的東西。”阿爾祖說,“但從現在開始,它們統統屬于各位。”
眾人相視一望,神色滿足,這一番苦戰,總算沒有白費!
“既然你們滿意了,能否大發慈悲地實現我們幾個最卑微的愿望。”埃蘭雙手抬在胸前,態度誠懇地問。
“大宗師,您想好了嗎?”柯恩握緊拳頭,面露不甘之色,“平行時空的完美世界比現實更可貴?”
“從大雪崩那晚開始,我的心就已經死掉了…”埃蘭搖頭,眼神出神地望著角落的火盆,似乎看到其中一張張鮮活的面龐,“我活到現在,只為改變那天的結局。”
與他并肩而立的艾加、阿納哈德贊同地點頭。
維瑟米爾頗為遺憾,終究沒能說服艾加大宗師改變主意。
只有伊瓦爾·邪眼改變了立場,旗幟鮮明地進入蛇派獵魔人的隊伍,眼神唏噓看向這一群老友。
他跟隨阿爾祖不過二三十年。
心頭的執念遠沒其余大宗師那么深。
何況見識到獵魔人兄弟會的陣容,以及到羅伊逆轉時空,驅趕至高者的實力之后。
他心中天平悄然偏轉。
加入兄弟會遲早能跟狂獵決一死戰、達成夙愿。
沒必要前往不確定的完美世界!
羅伊從懷里取出了四枚至高者精髓…
“阿爾祖,你飛升到完美世界之后,那個時空原本存在的另一個‘你’又何去何從?”
“我們進入他們的身體、靈魂交融。”傳奇法師如實說。
這不就和我最初降臨的狀態類似?
羅伊銀灰色瞳孔徐徐掃過阿爾祖,以及心意已決的三名宗師,最后鎖定雙肩寬闊、身形最為魁梧的阿納哈德。
“那么現在還剩最后一個麻煩。”
“你我之間,一筆血債未清。”
羅伊的聲音斬釘截鐵,
“辛特拉城堡,分尸之仇!至今未敢忘卻。”
貓鷲臉頰瞬間繃緊,動了動嘴唇,欲言又止。
熊派大宗師垂下頭。
所有人中,毫無疑問他是最不受歡迎和認可的那一個。
永遠如此!
他深吸了一口氣、看了一眼兩位老友,阿爾祖老師、又看了一眼羅伊手中的紅瑪瑙。
臉上未有分毫懼意,目光銳利。
火盆的光芒,照得他就像是奔赴刑場的死囚。
“事已至此,多說無益。來吧,羅伊,下手利落點!”
他仰頭,伸直了脖子,引頸就戮,
“我當初對你冷酷無情,你殺我也不過是天經地義!”
“我只有一個請求。”他看向艾加和埃蘭,嗓音低沉,仿佛在交代遺言,“兩位,看在一起奮斗多年的份兒上,希望你們的完美世中也有我的一席之地,這次請讓我當個正常的獵魔人——按照我們一起制定的計劃。”
艾加,埃蘭看向羅伊。
“他的過錯,我們一并承擔。”
“冤有頭債有主,抱歉!”
唰——
阿隆戴特出鞘。
“小子!”
“羅伊!”
密室之中驚叫聲此起彼伏。
但都快不過那迅若疾風閃電的劍光。
“唰唰——”
嘶嘶破空聲中。
熱氣騰騰的鮮血潑灑而出!
哪怕羅伊處于虛弱狀態。
鋒利無匹的劍刃,仍舊輕松分開那具血肉之軀。
眾人心驚肉跳間,就見熊派大宗師魁梧的身軀剎那間四分五裂,被斬斷了四肢,僅余光滑的大腿切面支撐著血泊中的身體。
滑稽,可笑,又可憐。
形容如此可怖,他卻只悶哼一聲,皺了皺眉頭。
仰起慘白的臉注視羅伊。
整個密室變得鴉雀無聲。
有的獵魔人面露不忍。
有人目睹這同類相殘的畫面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阿納哈德!你聽好了!”羅伊卻突然收回架在他脖子上的劍,蹲下身體,一把擒住他胸前衣襟,銀灰色的瞳孔,直視他那雙毫無感情的琥珀豎瞳,似乎從中看到他過去漫長又冰冷的人生,“從現在起我們兩清了。”
羅伊咧嘴一笑,沖他點頭,火光照出年輕蒼白面龐上的豁達和釋然。
昔日的仇怨在這一笑之中消泯。
他們不再是仇人,不再是!
他接下來的話,所作所為,讓大部分人吃了一驚。
只有珊瑚、雷索,一臉不出所料!
“現在,獵魔人兄弟,我以同胞的身份來成全你!”
羅伊將一枚至高者精髓捧到熊派大宗師嘴邊,發出了由衷的祝福,
“阿納哈德,去追尋你逝去的感情和人性吧,去尋找救贖、開啟新的人生篇章!”
洪亮的聲音來回蕩漾。
咕嚕!
男人嘴唇開合,喉嚨起伏,不由自主地吞下那枚寶貴至極的至高者精髓。
這一刻,他干涸已久的心靈,堅冰般的意志,也產生了一絲裂縫。
僵硬的臉頰上,露出一抹難看又別扭的笑容。
看向那道虛弱的背影的人,都感到一股奇異的熱力,溫暖著身體。
毫無征兆!
轟隆——
猩紅的光芒涌出阿納哈德血淋淋的殘軀。
滌罪之焰熊熊燃燒!
紅光照亮了整個密室,絢爛又刺目,隱隱混雜著無數光怪陸離的畫面——阿納哈德在微笑,憤怒、哀傷,感激!
眾人情不自禁瞇起了眼睛。
須臾間。
大漢隨著這紅色火焰,碎成一片片,一縷縷,輕煙般消失在黑暗虛空中。
眾人面前,除了一灘鮮血四條斷肢,連粒灰燼都不剩!
“這確定是完美世界,而不是魂飛魄散?各位不再考慮考慮?”
奧克斯艱難地吞了口唾沫 阿爾祖、艾加、埃蘭卻相視一望,仿佛即將迎來人生的重大喜事,笑容洋溢地和各自的后輩擁抱、告別。
“柯恩,這個世界的獅鷲學派就交給你了!我只給你一個忠告——騎士美德勿忘,但也得分清對象,別讓善良泛濫成災。最重要的一點,首先照顧好自己和身邊人!”
“維瑟米爾,永遠不要獨行,永遠不要丟下你的兄弟!”
“羅伊,維持住你的人性,就像剛才,別被吞噬的欲望支配!”
埃蘭、艾加、阿爾祖依次吞下了水晶,于漫天的紅光中,破碎消失!
密室陷入長久的沉默。
“果真存在平行時空的完美世界嗎?”珊瑚挽住身邊人胳膊,不確定地問。
大家的目光都投了過來。
羅伊握緊那僅剩的一枚至高者精髓,凝視著虛空,這一瞬間,他似乎看到至高者蠕動著觸須,在世界之樹間來回跳躍的波瀾壯闊的景象。
“有!”
時間和空間在黑暗虛無中誕生,于混沌中交匯,編織出一個完整的世界。
某個未知的時空。
莫格拉格城堡,明亮的實驗室。
一個十歲的男孩兒從長期的昏迷之中蘇醒,他有濃密的眉毛,圓圓的鼻頭,粗厚適中的嘴唇。
因為營養不良,臉色略微蒼白。
此刻,他歪著干凈的寸頭,打量著纖細的胳膊、消瘦的身體,瞠目結舌,稚氣未脫的臉龐上浮現出深深的震撼。
“恭喜你,阿納哈德,”魔法燈光照出他面前一個留著黑色卷發,穿著藍色實驗長袍的英俊男人,男人朝他伸出了手,褐眼中充斥著由衷的喜悅,“你熬過了青草試煉,沒留下任何后遺癥!”
“握拳!”
男孩依言而行,澎湃的力量,在這條纖細消瘦布滿針孔的胳膊中流淌,遠超成年人的力量被握在掌心。
“感受到了嗎,從今往后,再也沒有任何人能欺負你…你將使用這股力量自保,以及庇護他人,驅逐黑暗。”
“老師!大家、大家都活著?”阿納哈德插嘴問,嗓音不由自主地發顫,蘊含著闊別數百年的緊張情緒。
“這簡直就是奇跡…跟我們在莫格拉格根據突變公式計算出的概率截然不同,”另一個穿著藍色長袍、身段婀娜的杏眼桃腮的女術士走上前,親熱地拉住他的手,“生存率達到了百分之百,瑪多克、伊瓦爾、艾加、埃蘭,賈戈達,以及你,六個人全部活了下來!”
阿納哈德隨之四下環顧,其余五張手術臺上躺滿了如夢初醒的同齡人,
“也幸好如此,”女人心有余悸地說,看著男孩的眼神慈愛,“否則,我的余生必將在悔恨中度過。”
阿爾祖安慰地摟住她的胳膊,目光交匯,溫柔和愛意快要溢出來。
阿納哈德咧嘴一笑。
眼前的情景,和大家制定的計劃的完全一致…
莉莉安娜活了下來,覺醒為女術士陪伴在阿爾祖老師身邊。
首次實驗場也不是冰冷殘酷的里斯伯格,而是莫格拉格城堡。
這里再也沒有其他三十二個可憐的犧牲者。
這就是由至高者精髓創造的奇跡!
但他最先吞服精髓。
埃蘭、艾加,在這個時間點應該還未降臨。
至于阿爾祖老師,會去另一個平行時空。
“怎么了孩子?哪里不舒服?”
莉莉安娜注意到他奇怪的神情,關切地問,
“我想家了。”阿納哈德揉了揉臉,眼眶泛紅、哽咽地說,“等身體恢復,我能不能回去看看爸爸、媽媽、弟弟、還有妹妹…”
圓圓的眼睛里露出深深的向往,語氣懷念,曾經被他徹底遺忘的情感,塵封已久的關于親人的美好記憶,十倍百倍地回歸,滋潤他干涸已久的心田,“我和他們分開了太久太久了…好像是幾輩子。”
“什么時候學會伊瓦爾吹牛皮的本事,你才十歲,哪里夠得上幾輩子?!“阿爾祖疼愛地揉了揉他的腦袋,沉吟道,“我們創造的是強大的戰士,而非冷血無情的屠夫,你再休養兩天,我親自開啟傳送門送你回家!”
“但記得及時回來,”阿爾祖嚴肅地叮囑,“下一步訓練即將開啟!為了我們的遠大理想,嗯?阿納哈德!”
“消滅所有蟄伏在陰影之中的魔怪,為所有人類創造一個安全的世界!“
男孩兒聲音洪亮,咧嘴大笑,笑著笑著,淚水奪眶而出。
這一次。
我會堅持到最后。
阿納哈德心頭對自己說。
這一次。
我再也不要孤獨前行!
琥珀色瞳孔中綻放出前所未有的亮光,喜悅和對未來的憧憬將他淹沒。
多年以后。
波維斯荒野,一座綠植環繞,坐落在山頂上的城堡。
寬敞的庭院之中,皎潔的月光和熊熊燃燒的篝火堆照亮了一對對野獸般閃爍幽光的眸子。
“大家可知,當初凱爾塞壬為何從柯維爾弧形海岸的懸崖邊搬過來?”
一個臉頰瘦長,穿著騎士板甲,卻渾身散發出濃郁書卷氣的獵魔人從烤架上取下一塊滾燙金黃的乳豬肉,慢條斯理地扯下一絲,塞進嘴里。
“凱爾達老師,別賣關子了,快說!”
人群中響起一個著急的公鴨嗓。
“耐心點,小鬼,脾氣這么暴躁,小心日后被守橋巨魔收拾一頓!”
男人狠狠瞪了年輕人一眼。
“事實上,多年前,一群心術不正的法師因為覬覦凱爾塞壬求而不得的豐富藏書,把維吉瑪瘟疫的源頭按在咱們頭上,并且計劃在飛龍山脈發動一場史無前例的大雪崩。”
“把我六十多個兄弟一網打盡,變成冰棍!”
他語氣一頓,立刻有年輕的學徒識趣地擰開偌大的橡木桶閥門,滿上一杯葡萄酒送到他嘴邊。
他這才繪聲繪色地描述道,“幸好埃蘭大宗師在前一天晚上夜觀星象,提前占卜到了這場血光之災,將它消弭于無形。“
一群年輕的獵魔人圍繞著篝火,揚著腦袋,青澀的面龐上涌動著興奮和崇敬,而脖子間獅鷲吊墜反射晃眼的火光,
“埃蘭大宗師一個人,戰勝了一群心懷不軌的法師?”
一個下巴帶著幾條痘印、三色瞳孔的年輕人問。
“沒那么離譜!大宗師請來了傳說級別的幫手——一直跟咱保持著良好關系的創始人阿爾祖、科西莫、以及莉莉安娜女士帶領一群同僚聯袂前來,將那群混蛋打得落花流水!”
“未免再次發生意外,凱爾塞壬就從海岸懸崖搬到了現在波維斯的荒山城堡!”
“大宗師和阿爾祖閣下借此機會來了一場別開生面的演講,在全北境范圍內,為獵魔人洗刷了大部分污名!”凱爾達感嘆道,“所以,你們現在外出,很少再見到有人唾罵我們為變種人、怪胎。”
“當然,歧視和偏見仍舊存在。”
“但人民開始正視我們救死扶傷行徑,正視我們對世界的貢獻,對我們表達出應有的尊敬。”
“現在,咱們獅鷲派不止殺死作惡的魔物,更幫助村鎮、城市,國家協調沖突,若是爆發戰爭,則協助平民撤退、逃生。”
“那都是你們的前輩用命爭取來的!”
“凱爾達,與其沉迷在過去的虛榮之中,不如跟孩子們來一節知識講堂!”一道留著莫西干黑發,側臉帶有紋身的高大男人攜著一個身影婀娜兩鬢斑白的女人,湊到篝火前。
跳躍的火星照出他帶著威嚴又不失慈愛的臉。
“埃蘭老師!”
“賈戈達女士!”
“大宗師!”
“您說幾句吧!”
年輕的獅鷲派里炸開了鍋,一對對豎瞳亮晶晶地盯著男人。
而埃蘭雙目四顧,整整一百二十名獵魔人,一半飽經滄桑,一半年輕稚嫩。
完美世界。
在這里。
那場大雪崩不曾發生。
相當一部分世人摒棄了偏見。
獅鷲派成為了真正的主持正義,受人尊敬、認可的騎士。
他轉過頭和身邊白發垂過臀部,瞳孔琥珀色,笑顏如花的女人默契一笑。
他和里斯伯格的初戀情人賈戈達終成眷屬。
一切都在往完美的方向發展,他們的航船已經快要駛出狂風暴雨!
“孩子們,我只有幾個建議,在恪守騎士美德的時候,優先保護好自己!別像從前的我一樣,當個頑固不化的蠢材!”
“有的人,不值得保護!”
“我們作為獵魔人,活著,首先該為自己、為同胞手足負責!”
“倒地流血的時候!
我們不會在乎金錢和名聲!”
一個老獵魔人猛灌一口酒,鬼吼了一嗓子,
緊接著,一群“老獅鷲”和“年輕的獅鷲”,在它們安全的巢穴里放聲高歌。
獅鷲們的叫聲在夜色里回蕩,應和跳躍的篝火和篝火邊撲鼻的酒香。
“因為手足同袍,還有獅鷲的信條 才是我們前進的動力!”
它充斥了凱爾塞壬,越過城堡高聳的塔樓,最后飛向整個北境、無垠的世界!
更往后的年月。
凱爾莫罕,古海要塞。
喊殺聲、彌漫于梯形城墻上的火焰漸漸微弱。
艾加迅速地揮舞著劍刃,沒有絲毫猶豫地跳入那群暴徒之中,
白光在數人脖子間跳躍,血光四濺。
他一瞬間砍倒了三個人。
另有兩人朝他沖來,他矮身避開劍刃,擋住他們的攻擊,突然一團火焰在身后炸裂。
一名側臉紋身,脖子懸掛獅鷲護符的獵魔人一記伊格尼法印,點燃了一名妄圖用草叉偷襲他的暴徒!
噗嗤——
庭院中央大榕樹下,一名身材高大,肩膀寬闊的,佩戴熊派護符的獵魔人縱身一劈,勢大力沉的劍刃將兩名披甲的暴徒從額頭中央開始分成兩半。
瞭望塔頂層,一名瞳孔變幻、身形瘦長的獵魔人長劍貌似隨意地往身后空處一揮,胸前蝮蛇吊墜搖晃。
閃爍到他后背,掌心冒出刺目火光的法師,好似主動伸長脖子往劍上送,捂著鮮血泉涌的傷口向后軟倒,兩腿蹬踹兩下,沒了動靜。
咻咻——
凱爾莫罕鐵門吊橋前,一名穿著輕薄皮甲,腳步靈活,反應快得驚人,擁有深色貓瞳的獵魔人,揮舞一把泛著淡淡藍光、剃刀般鋒利輕薄的劍刃。
在吊橋間兔起鶻落。
三劍。
三具尸體滾下護城河,血水四濺。
而整座凱爾莫罕要塞,無數地點重現這一幕。
狼派、蛇派、貓派、獅鷲派、熊派…五大學派獵魔人,十幾名駐堡法師,沐浴著血與火、并肩作戰。
不到兩小時,入侵要塞的數百名暴徒和法師被殺了個精光!
艾加帶著一群身形彪悍的狼派獵魔人,站在城堡庭院、尸山血海之中。
向著馳援的四大宗師、同胞,鞠躬致謝。
“別來這一套,伙計!清理這群鬼迷心竅、自尋死路的蠢貨不費吹灰之力,連熱身都算不上!”埃蘭油亮的雞冠發隨風搖晃,表情嚴肅,“何況這不是另一個世界,教團主動解散是因為突變配方之別,而非理念之爭。我們各自開創學派也是為了這個集體更好的發展。”
“對了,降臨之前我們是怎么約定的?獵魔人同氣連枝!”
“一方有難,全體支援!”阿納哈德充滿男性魅力的硬朗面容上露出陽光而爽朗笑容,
這是他們兩百年來共同鑄造的完美世界啊!
艾加激動地無言。
這一次,所有兄弟都聚在一起!
環顧四周,活下來的一百位獵魔人同胞,眼中同樣浮泛淚珠,
“伙計們,趕緊收拾尸體,晚上一起喝一杯!大家都來瞧瞧,究竟哪個學派的兄弟最為海量!”
最后,另一個未知的時空。
四季常青的云杉林間傳來鳥兒的脆鳴。
燦爛的陽光照得滿坡的月季和迎春嬌艷欲滴。
霧氣繚繞的山腰處,一片紫色牽牛花從洞頂垂落,編織出一片芬芳撲鼻的簾幕。
阿爾祖就在這冬暖夏涼的山洞里,一張簡陋的草席上蘇醒。
他神色迷茫地四下打量,亮度適中的魔法水晶照出山洞大廳里兩百來具嬰兒車。
白須垂落至腰間的科西莫、一位和藹可親的中年女術士、以及自己的弟子伊達蘭,正在十指紛飛地施法。
魔力靈光在半空中交織出一條五彩繽紛的河。
一枚枚晶瑩剔透的玻璃奶瓶變成為一群殷勤地采完花蜜、哺育巢穴的蜜蜂,令人眼花繚亂地漫天飛舞,自動投喂嬰兒車里咿咿呀呀的小家伙。
“阿爾祖,去老地方,”科西莫注意到蘇醒的弟子,擦了擦額頭的汗水,“她在那兒等你。”
阿爾祖心頭一顫,迅速換上一身單薄的亞麻外套,胸前佩好一枚百合花徽章。
腳步輕快地、急不可耐地出了山洞。
他在飛流直下的瀑布懸崖間找到了女人,同樣樸素的亞麻衣裙,卻難掩天生麗質——坐在瀑布前晃動兩條腿兒,飛濺的水汽落到她光滑細膩的側臉上,泛起動人的紅霞,破碎的陽光為她的秀發鍍上一層金輝。
宛如大理石的女神雕像。
阿爾祖陷入癡迷。
為了這一眼,他等了幾百年。
為了這一眼,他傾盡了所有。
他屏住呼吸走過去,小心翼翼坐在女人身邊,不敢發出半點聲響。
仿佛害怕戳破這個美好的“幻境”。
男人安靜陪著她一起下眺、欣賞漫山遍野的紅花綠草。
以及愜意在瀑布下小河邊飲水的豚鹿、白鸛、野狗…
這些野獸的體型,無一例外,都比正常個體要大上一倍,顯得更加強壯,生命力充沛。
“親愛的,直到今天我還是難以置信,至高者凈世之災后,為何只有我們和一群孩子活了下來?”
莉莉安娜熟練地將螓首靠在身邊的肩膀上,沖他甜甜一笑,烏黑的大眼睛帶著疑惑,
“其他人都湮滅、消失得無影無終,搜遍整個世界,只剩我們。”
“也許至高者打了個盹兒,恰好漏過了我們?也許因為我們都懷揣美好而崇高的理想,至高者故意把我們留了下來…”阿爾祖笑著說,語氣逐漸變得慷慨激昂,
“讓我們來教導一群新生兒,開啟新的循環!”
“我們將成為人類的先驅,重新播下種子!”
“我們將引導、創造一個沒有戰爭的新世界,塑造一個沒有罪惡的人類文明。”
“在我們的教化下,人類將脫胎換骨,無論是蟄伏在陰影中的魔怪,還是潛藏在人心中的陰暗面統統煙消云散。”
“這是我們的完美世界!”
莉莉安娜眼神崇拜又灼熱地地看向身邊的男人,
“最重要的是,我們又在一起了。”
男人緊緊摟住了女人的香肩,
“不過現在,有一個至關重要的難題亟待解決。”
“嗯?”
“兩百多個孩子里,男孩比女孩要多出五個,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嗎?”阿爾祖深深地凝視愛人,就仿佛要彌補過去數百年的遺憾。
“什么意思?”莉莉安娜粉頰染上酡紅,語氣嬌羞。
“我們得努力生幾個女孩!”
“咯咯…”
銀鈴般的笑聲中。
瀑布飛濺的水沫折射陽光,在半空勾勒出一道絢爛的彩虹。
將崖邊的兩道身影連在一起。
直到天荒地老。
卷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