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絲琳妮的預言之中詳細描述過卡蘭瑟殿下家族的血脈。”餐桌上燭臺里的火光,照出女術士異彩連連的臉龐。“相信各位都有所耳聞。”
“這本預言書籍有好幾十個版本,還被加入了正在編撰的《世界最大百科全書》。人類、精靈、矮人,侏儒、或多或少都有了解。”布蘭王捋了捋胡須,聲音壓的很低,“她準確地預言出了精靈一族的衰落,還有不久前的北境戰爭。”
“關于血脈的預言絕不是什么美好的描述,”莫斯薩克目光在希里和卡蘭瑟肚子間移動,深邃的眸子里浮現出一抹憂色,“上古之血,詛咒之血,還跟什么世界末日扯上了聯系。”
詛咒?世界末日?
卡蘭瑟搖了搖頭,清楚地記得,她死去的丈夫伊斯特·圖爾塞克,便是因為在選婿晚宴上,目睹自己的女兒帕薇塔所擁有的力量之后,知道辛特拉王室之中流淌著上古之血。
他認為那同史凱利人爆裂的秉性水火不容,因而不愿意生育子女。
后來辛特拉面臨亡國風險加上自己懇求,他才同意,自己才懷上了肚子里的孩子。
卻沒想到。
兩個女兒加上孫女兒都繼承了這所謂的上古之血?
并且還互相不能觸碰?
眾人目光中辛特拉的王后臉色變得雪白起來。
她心頭涌起一股惶恐。
自己沒有覺醒那預言之中不祥的力量尚且失去了國家、兩任丈夫、女兒、皇室的親人。
希里和肚子里孩子未來的命運豈不是會更加悲劇?
“殿下,您也無需太過擔心…預言只是命運的一種可能。”葉奈法給了餐桌邊眾人一個安心的眼神,“而人類可以通過自身努力,創造更多美好的可能性——我始終堅信,血脈的力量是能夠約束且利用的。”
“就像人類呱呱落地之時,只能躺在母親懷里嚶嚶啜泣,但行走是他們的本能。”
“上古之血的力量也是希里,以及你肚子里孩子的本能…可她們現在剛覺醒這股力量,蹣跚學步,難免會跌倒。”
“若在正確的引導下進行訓練,相信我,”她看了一眼希里,后者想到過去那段時間苦練魔法的日子,嘴角露出怯怯的苦笑,“她們遲早能掌握住這股力量,學會走路、然后是奔跑,最后飛行!”
“葉奈法女士…”莫斯薩克目光炯炯地看向女術士,提出了質疑,“我沒記錯的話,你所掌握的力量叫做法術,來自于遍布世界的混沌能量。而你不具備上古之血,你又怎么精通訓練她們的方法?”
“尊敬的德魯伊大師,您的問題非常妙。根據我對希里的檢查,上古之血力量的一面,就是魔力。她是天生的施法者!而我對如何釋放魔法還算有一套,能讓希里少走點彎路。”
“你的意思是法源?”德魯伊捋著胡須的大手一停。
在場眾人具是臉色一變,目光不約而同轉向了違背卡蘭瑟要求、偷偷摸摸喝下第三杯藍莓汁的小女孩兒。
女孩兒尷尬一笑,牙齒在燭火照耀下閃爍藍色的光澤。
“不!”卡蘭瑟忽而好像受到某種刺激,雙手摁住了椅子的扶手,想要起身,“我不會把希里,或者我的小女兒交到艾瑞圖薩魔法學院!辛特拉家族的血脈,決不能成為無法孕育后代的女術士!”
“稍安勿躁,殿下。”女術士走到她身邊,安撫地把手放到她肩膀上,王后瞬間平靜了下來,“她們用不著去茍斯·維倫,我會留在這兒指導,我不夠的話,不是還有莫斯薩克大師嗎?”
德魯伊頷首,溫暖的大手摸了摸女孩兒的小腦袋,“自然之道涉及混沌能量的運用,有需要盡管開口。”
“而且女術士之所以無法生育,并非因為她們所掌握的力量。”葉奈法光潔的俏臉閃過一絲傷感,又想起那段傷心又痛苦的往事,“而是極不人道的、非必要的魔法改造。”
“我保證,希里以及您肚子里的小公主,絕對不會有這方面的問題!”
卡蘭瑟這才深吸一口氣,放松了緊繃的身體。
“在循序漸進的訓練下,她們將憑借血脈的力量,屹立于這個危機四伏的世界…”女術士的嗓音輕柔卻有力,“保護自己,保護親人,甚至幫助您實現復國大業!”
“希里天賦異稟,絕對能成為呼風喚雨的強大術士!”
“而諸位也應該見識到了吧,索登山一戰之中,兩方術士對整場戰爭的巨大影響!”
“希瑞,學習魔法,幫助辛特拉作戰?”卡蘭瑟卻搖頭,翠綠的眸子轉向對面,雖然懂了一點事兒,仍舊淘氣的小孫女兒——想象了一番,自家的女孩兒站在軍隊里,掌心噴出烈焰和閃電。
但如潮的箭雨又朝她們頭頂落了下來。
讓她們頃刻間,危在旦夕!
“不!”卡蘭瑟感情充沛、由衷地說,“光復辛特拉是我一個人的責任,是我的重擔。不屬于希里,或者我的小女兒。”
“我只要她倆能健康快樂的活下去。”在孫女兒失蹤那一段日子里,她反思過無數回,早已經想通了,“我不再奢求更多!”
“完全沒問題!”葉奈法點頭,目光滿含慈愛地看向希里,“只要她們利用好自身的天賦,就算沒有我們在身邊保護,普通的士兵也傷不了她們。”
“葉奈法女士…”卡蘭瑟猶豫了片刻,“你為什么對希里這么好?處處為她著想?”
“我猜是愛屋及烏吧。”克拉茨灌了口蜜酒,語氣微微帶點酸味兒,“嬸嬸不知道,她跟杰洛特關系非常親近。而那個白發獵魔人和小希里之間,不是有著意外律嗎?”
“又是命運?”卡蘭瑟嘴角抽了抽,但同時又松了口氣。
杰洛特已經充分證明,自己對希里的關心。
命運有時候比血緣關系更靠譜。
“不只是杰洛特…”葉奈法突然握緊了小女孩兒的手,紫羅蘭色的眸子轉向那對翠綠的眼睛。
兩對眼睛中倒映著對方的模樣,
“我要是沒有被艾瑞圖薩強行改造,喪失生育能力,我早已結婚,也該有這么一個可愛的女兒。”
“哼,葉女士,您不是喜歡叫我丑丫頭嗎?”希里一癟嘴,“怎么又說我可愛?”
“辛特拉的幼獅可不可愛我不知道…但百分百是個麻煩精,”布蘭王打趣道,“她曾經來過群島避暑和過冬,不止一次地制造混亂,到處惡作劇,我記得有一回,她把碧爾娜最心愛的的一件內衣改造成了漁網,和哈爾瑪、凱瑞絲拿去捕了只胖頭魚交給廚娘烹飪,”布蘭握住妻子的手笑了笑,“當時差點沒讓碧爾娜暈過去。”
“她沒少讓你頭疼吧?”
女術士莞爾一笑。
“那么拜托你了,葉奈法。”卡蘭瑟說,“往后的日子里,希里,以及我肚子里的孩子,希望你能悉心指導。”
女術士含笑點頭。
而布蘭王注意到小女孩兒開始頻繁打呵欠。
“今晚兩位舟車勞頓,討論就到此為止?等到明天早上,一起去拜祭伊斯特。”
“那我能跟外婆一起睡嗎?我想摟著寶寶。”希里撲閃大眼睛。
“丫頭,如果你不想未來的姨媽發生意外,就乖乖跟我睡!”女術士說。
“哼!”
隔天早晨,一團金色暖陽掛在小史凱利杰島上空,空氣悶熱潮濕,海面升起粘稠濃密的霧氣。
一縷陽光照亮了城堡北方的小山頭。
卡蘭瑟祖孫,以及女術士順著漫長的石梯來到了一塊潔白的大理石墓碑之前。
“外公…對不起,我當初不該調皮地亂跑,我要是一直陪在你們身邊,你就不會出事…”小女孩兒跪在草墊前,一手摩挲著石碑上的墓志銘,一手抹起了眼淚,
“小丫頭,這跟你有何關系,細胳膊短腿兒的還想跟黑甲軍過招?”葉搖頭失笑,
“是我無能。”卡蘭瑟腆著肚子自責道,“當初羅伊大師已經提前告知我國家的命運,我準備了小半年,仍舊無法改變結局!”
“等等,提前告知是什么意思?”女術士挑了挑纖細的柳眉,在高文之家那幾個月,她聽這家伙的名字都要聽得耳朵生繭,什么發起兄弟會的倡議,什么馴服獅鷲獸的最強獵魔人,什么進入另一個界域屠了一條龍,“難不成他還會預言、占星術?”
卡蘭瑟點頭,慈愛地輕撫肚子上厚厚的棉襖,半是感激,半是憂愁。
“若非親眼可見,親耳所聞,我也不敢相信,一位獵魔人,竟然完全猜中了辛特拉之戰的全過程!以及伊斯特的結局…”
“如此詳細,聽起來可不是普通的預言術。”
“羅伊大師對辛特拉幫助良多,可惜我們辜負了他的期待。不過我至今還欠他一個東西。”
“您指的是什么?”
“他要走了我的小女兒,作為意外律的報酬。”卡蘭瑟臉色復雜地嘆息,她現在已經沒那么排斥獵魔人的意外律,畢竟這救了自己的小希里。
女術士蒼白的面容一愣。
紫羅蘭色的眸子掃過辛特拉的王后的圓潤的臉。
您跟獵魔人緣分不淺吶。
杰洛特要走了您的孫女兒希里,羅伊又預定了您肚子里的孩子。
怎么感覺堂堂王后淪為了獵魔人的生產工具?
女術士仿佛聞到了一股陰謀的氣息。
希里對著空氣揮拳,“兩年前羅伊帶著杰洛特在布洛克萊昂樹精女王艾思娜手下救出了我,后來又幫助杰洛特在外利維亞,尤爾加叔叔家里找到了我!”
“可惜有壞蛋在到處找他,他不敢在高文之家現身。”
“這么巧合,你們之間不存在意外律的羈絆,他為何總能找到你?”女術士這倒是大為驚奇,望著山外面波光粼粼的大海,喃喃自語。
“羅伊給我的感覺很親切,就像那所謂的一見什么來著,”
“一見如故!”
希里眉毛皺成毛毛蟲,點頭回憶道,“就跟我對姨媽的感覺很像。”
“仔細說說。”卡蘭瑟頭一次知道孫女兒的想法。
“一種血脈相連的感覺。”
在場兩位成年女士表情變得很是精彩。
童言無忌。
辛特拉的小公主跟獵魔人血脈相連。
兩人動了動嘴唇,還沒想好怎么收拾張嘴胡說的小丫頭。
下一秒,這平靜的墳丘之中,忽而風云變幻。
空間突然撕開了一條巨大的口子,一道披著漆黑的斗篷的人影輕盈地跳了出來,落到三人面前。
朝陽的光輝照出他黑色的短發,肩后交叉的骨質劍柄,胸前的蝮蛇吊墜,以及遮住半張臉的大墨鏡。
他晃眼一瞧身前三人,愣了十分之一秒,嘴角咧出一絲笑容,然而那笑容怎么看怎么尷尬。
“上午好啊,卡蘭瑟、希里,還有這位葉奈法女士。”
墨鏡的雙瞳轉向身形嬌小卻凹凸有致的女術士,羅伊嗅著鼻子間那股難以形容的丁香與醋栗的香水味,不禁微微頷首,美貌出眾、又氣質獨特,難怪令杰洛特神魂顛倒,念念不忘。
“等等!現在是什么情況?!”女術士雙手交叉在胸前,結出魔力防護的手勢,靈光在黑發上流轉,“閣下是誰?一個獵魔人怎么跳出空間門?你把已逝國王伊斯特的墳墓當成坐標?!”
“羅伊!哈哈!”
小女孩兒突然歡天喜地地大叫一聲,邁著小短腿兒,撲進他懷里!
羅伊!
女術士面露驚容,悄然放松了警惕。
這就是高文之家所有獵魔人心心念念的兄弟會創始人?
比自己想象的更年輕,還不到二十歲。
而且干凈、英俊,不像杰洛特那般不修邊幅,渾身“男人味兒”。
“哎喲,希里,幾個月不見又長胖了!看來在高文之家那群家伙還沒開始訓練你!”
“葉奈法女士,你把空間傳送當成獵魔人突變得來的能力就行。”
羅伊沖女術士解釋了一句,牽著咯咯笑的女孩兒的手,大步走向卡蘭瑟,
“王后陛下近來可好?身體還舒服嗎?”
“托你的福,一切順利,就等小女兒降生。”卡蘭瑟很自然地伸出手背,讓獵魔人輕吻了一下。
而后者略微彎腰,左手牽著希里的小手,右手托住卡蘭瑟的手,嘴唇一沾。
這一瞬間三個人肢體相觸,獵魔人、卡蘭瑟肚子里的孩子、小希里,三位上古之血的繼承者產生了某種奇特的聯系和強烈的相互作用。
遠處旁觀的女術士肉眼之中,澎湃的混沌能量迅速地鉆出虛空,圍繞在三人身邊,將它們包裹成一團,三人的身體向外溢散出刺目的白光。
直沖天際!
獵魔人脖子間的吊墜就像是被羅網捕住的麻雀般瘋狂掙扎。
“不!你們三個快分開!”
萬里無云的晴空之中忽而劃過一道閃電!
女術士撲了過去!
但她黑色蕾絲皮手套的雙手只觸摸到一片空氣!
身前波動的空間就好似破碎的玻璃般折射出一片片陽光。
“我真傻!”女術士愣神良久,嘴角苦澀,“我怎么沒想到了?預言,加穿梭空間,這個獵魔人同樣身具上古之血,我早該想到的!”
“三個都是古老血脈?血脈相連?”女術士望著空無一物的墓碑,喃喃自語,“我該怎么跟他們交代啊?!”
周圍一片黑暗,柔和而漆黑的黑暗,沒有一絲光明。
三人腦袋隱隱作痛,腦袋傳來嗡鳴,眼睛短暫地失明。
然后,他們感覺到冷而強勁的風從身邊吹過,鋼刀一樣讓人難受。
“芙蕾雅保佑,我們在哪兒?希里?!”卡蘭瑟焦急地呼喚,
“外婆,我在這兒!葉奈法、羅伊,你們在哪兒?我害怕,嗚嗚…”
女孩兒和女人情不自禁一個哆嗦,向著中央的男人暖烘烘的身體靠攏。
“別怕,有我在,我發誓保護你們,我會把你們完好無損地帶回去!”羅伊攏了攏脖子間的領口。
但首先得弄清楚現在是什么地方,發生了啥?
空間傳送?
精神轉向模板,一排鮮紅的字跡赫然在目。
“你體內的上古之血,受到同源血脈的激發,產生了連鎖反應…”
上古之血,連鎖反應,隨機的空間傳送?
羅伊心頭升起明悟,眼前的空間終于恢復了光明。
隨即有些頭暈目眩—
超過三十米的高空,冰冷的晨風呼呼地吹!
他們正站在一座呈三十度斜角的高塔頂部,紅色的瓦片上。
下方是鱗次櫛比的平房、陋巷,大街小巷間螞蟻般渺小的人影。
身后坐落著金碧輝煌的宮殿。
窮極目力地遠處,可見城外廢物中,一條跨越半座城市的巨大溝壑。
好似臥于野外,長達數百米的黑色巨蟒!
一股無比熟悉的感覺涌上獵魔人心頭。
“這不就是女神曾經展示給我看的馬里波!”
“那條溝壑是巨蜈蚣造成的遺跡!”
“羅伊,究竟發生了什么?”希里瞇著眼睛,緊張地指甲快要挖掉獵魔人手背一塊肉。
“別擔心,這只是我們體內血脈的連鎖反應。”
“你指的是上古之血?”卡蘭瑟一手扶著隆起的肚皮,一手挽住獵魔人的胳膊,目光看著幾十米高的下方,兩腿隱隱發軟。“葉奈法女士提過,我不能跟希里湊在一塊兒,不然肚子里的小女兒會跟她發生什么反應!”
“現在怎么辦?”
地面已經有人注意到塔頂的異常,開始逐步不前,沖樓頂指指點點。
“別擔心,拉住我的手。”羅伊臉不改色故作鎮定地說,心頭卻七上八下,心頭好似壓著一塊石頭,太陽穴針扎一樣刺痛!
馬里波,四大宗師和伊達蘭的藏身地。
他們處于如此顯眼的位置,一旦被發現…后果不堪設想。
而且這股危機感,也變相說明了那群家伙就在這兒!
他不可能拋下這對主孫,只能死馬當活馬醫。
“閉眼睛,深呼吸,在腦海中想象伊斯特陛下的墓碑。默念我要去那兒!”
羅伊柔聲細語之中,女孩兒和女人閉上了眼睛。
下一秒,獵魔人脖子間吊墜一震。
三人身前的空間扭曲,泛起白光。
“轟隆!”
三道身影隱入空氣。
片刻。
一道披著灰色斗篷,身形高大的人影出現在塔頂之上。
琥珀色的豎瞳,冷漠得毫無人類的感情,身形強壯如山岳,令人窒息。
“剛才有特別的能量波動。”
“阿納哈洛,你有些過于敏感了!”一個皮膚白如死尸,面容陰沉的男人從他身邊的空氣里現身,“該走了,別讓老師等太久!”
他望著那條巨大溝壑,病態凸出的瞳孔中興奮得泛起血絲。
“我有預感,這次試驗過后,‘它’會變得更強大,我們將距離目標更近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