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放出第一縷白光。
羅伊從干草鋪就的簡陋床鋪上醒來,暗金的瞳孔微微擴散,眼神茫然地凝視空蕩蕩的右手,猶能感覺到昨夜的溫軟。
濃郁的玫瑰香氣,仿佛還在指尖縈繞。
不過伊人已經離去。
在海上劃了一晚的船,麗塔·尼德將他推進了傳送門。
送出一份臨別回禮——
左手掌心躺著一支食指長短的精致玻璃管,裝滿深紅的液體,濃郁的魔力有若實質,絢爛至極的元素輝光透過玻璃,幾乎要從瓶口的軟木塞滿溢而出。
“血液精華”
來自一位強大的施法者,蘊含充沛的魔力。
麗塔·尼德,本身便是術士協會最強大的施法者之一。
她的血液精華自然能刺激上古之血,作為砥礪靈藥的重要成分,但羅伊沒想到,哪怕冒著被詛咒的風險,損傷身體,她也愿意信任自己。
獵魔人感覺心頭暖烘烘的。
把禮物捧在懷中輕輕一握,收入戰利品包裹。
“不能白占她的便宜,以后多準備點驚喜!”
“喂,小子,昨晚又出去逍遙快活了?”
羅伊剛下樓走到門口,就被三名蛇派攔住,一副興師問罪的架勢。
光頭大漢神色不善,奧克斯兄弟則饒有興致。
“麗塔·尼德那個老女人究竟給你下了什么迷魂咒語,讓你如此癡迷?”
羅伊翻了個白眼,雙手叉腰,底氣十足,
“別亂扣帽子!我是那種沉迷美色的人?事實上,我和珊瑚談了一晚上的正事,累了個半死,好不容易才說服她。”
“過兩天,她就會來諾城和貓鷲談談卡爾的青草試煉…順便…也可以為凱亞恩檢查傷勢。”
奧克斯兄弟臉上的笑容凝固,光頭大漢略顯尷尬地轉過了頭。
他們三個人加起來年紀是羅伊的幾十倍,可向兩個貓派提供的幫助卻遠不及后者。
由不得不羞愧。
“這么說女術士用處還挺大的…”奧克斯抹了抹鼻子,拍拍小兄弟的肩膀,“羅伊,以后你就犧牲一點,把她喂飽,徹底籠絡住…蛇派的發展壯大,的確需要一個值得信任的術士!”
“現成的金大腿,得死死抱住。小子,以后需要用到魔法,就由你來聯系麗塔·尼德,能省下一大筆資金。”瑟瑞特一本正經地分析。
“不用你們提醒…等等,什么喂飽、省錢?!”
“咳咳,小鬼,我看你雙眼發黑,臉色蒼白,顯然昨晚付出了不少精力,理應補上一補。我們打算去煉制兩支精力藥劑,給你備著,以防萬一!”
羅伊看著落荒而逃的三名前輩嘆了口氣。
屋外院子里,稚嫩的貓派學徒正一個人揮舞訓練劍,瘦小的身體在十幾根木樁子上來回跳躍。
靈活得像只猴子兒。
從他口中,羅伊了解到,他的老師貓鷲和凱亞恩結伴到諾城郊外的海邊,尋找“飛天雄鹿號”的殘骸以及貓派藍圖。
羅伊記憶中,那地方也就幾只水鬼,興趣不大,他不打算摻和。
兩個店鋪尚在裝修,坎蒂拉也守在那邊,幾個同伴忙著各自手頭的事情。
一時之間,羅伊反倒閑了下來,于是帶上歌爾芬·黃狗,去集市菜檔看望了一番賣菜的老摩爾夫婦,把狗子的嘴巴拉成大餅,逗得小米諾格嘰大笑。
其實按照獵魔人現有的財力,老摩爾夫婦用不著工作也能過上富足的生活。
但兩夫妻勞碌了大半輩子,非要他們閑下來,過養尊處優的日子,反而極不習慣。
他也就沒有強求。
陪著家人聊了一會兒天后,獵魔人準備放松放松,重拾遺忘許久的愛好,去酒館過過昆特癮。
但剛取出昆特牌,他忽然想起一碼事,塵封在記憶深處——
一年多前,離開卡耶村那天,老船長酒館的獨眼杰克曾經拜托他給一個故人帶去問候,諾城運河邊320號的弗蘭克(第一卷十四章)。
“當初要是沒有老杰克慷慨解囊,我不一定能加入蛇派。”
何況老人還送了他一副昂貴的昆特牌。
正好有空。
“這個忙必須幫!”
平民區。
繞著潺潺流淌的運河饒了一大圈。
羅伊才在河邊的西南角找到了一間破敗的二層小樓,斑駁門邊,立著一塊木牌子—繞城河320號。
“咚咚…有人嗎?”
“砰、砰!弗蘭克在里面嗎?”
“嘎吱——”
大門敞開,露出一張頹廢的男人臉。
約莫三四十歲的樣子,五官棱角分明,顴骨稍顯突出。
因為許久不曾打理個人衛生,一臉油光,下巴長滿青色的胡茬環至耳邊,一撮撮油膩的褐色頭發披在兩肩,散發淡淡的餿味兒。
男人似乎很長時間沒休息好,眼睛里布滿血絲。
但他的體型,有如一頭人立而起的灰熊,至少有一米九高,胳膊和脖子上全是巖石般隆起的肌肉,身形強壯到了極點,撐在門框邊的掌緣生著一層厚厚的老繭,鎖骨上方能看到一指長的陳年劃傷。
年齡:35
性別:男身份:雇傭兵 “閣下是什么人?”男人灰色的眸子在獵魔人身上一掃—灰黑色的甲胄、矯健的身形,暗金的豎瞳,裝束和氣勢,看上去絕非什么良好市民。
大漢身體前傾,眉峰緊蹙,做出一副極具壓迫力的姿態,額頭之上溝壑縱橫,顯得滿腹心事。
“你又是誰?我沒記錯的話,這個房子的主人應該叫做弗蘭克?”羅伊毫不示弱地與大漢對視,語氣變得冷冽。
雇傭兵的身份,加上這副彪悍的體型。
他怎么覺著這家伙要對目標不利!
男人卻搖搖頭,眼神越過獵魔人的肩頭,放空地注視運河水面,用一股略微悲傷的低沉語氣說,“無論你是誰,找老頭子有什么目的,都來遲了,弗蘭克死了得有五年…現在這棟屋子,只有我一個人居住。”
敏銳的感知告訴獵魔人,壯漢沒有說謊。
他失望地嘆了口氣,
“這次登門拜訪,主要是為弗蘭克帶個問候,來自他的老友獨眼杰克,沒想到…唉…”
“你指的是曾經在辛特拉開過船、后來定居亞甸,酷愛收集昆特牌的獨眼老鰥夫?”男人語氣突然變得微妙。
“是在史凱利杰經營貨船!”
“嗯,我記錯了。進來坐坐吧,朋友…”男人伸手一引。
羅伊跟在他身后踏入了房間,隨即皺了皺眉頭,一股汗臭和餿味瘋狂地撲進鼻腔,讓人想到許多天沒洗過的襪子混合著變質的面包,熏人欲吐。
而房間的布置。
和大多數獨居的失意中年男一個樣:爬滿灰塵的地板,亂七八糟的未曾清理的餐具、擺滿換洗衣服的破沙發,以及一堆空空蕩蕩的酒瓶。
男人一屁股坐在沙發上。大大咧咧伸手一推,將身邊汗臭的衣服推到地上,露出一塊沾滿未知褐色斑塊的空位。
“那個,我站著就行。”
“隨你!”男人也不介意,仰著頭勉強一笑,額間的密集的皺紋仍然帶著揮之不去的哀傷,“老杰克現在如何,身體還硬朗嗎,跑得動不?”
“當然,能吃能喝,甚至還抽空殺了幾匹狼,不過那是一年前的事情,我也有好長時間沒回下亞甸。”羅伊環顧四顧,陳舊的木樓梯往上的二樓,被分割成數個小房間。
“對了,我是弗蘭克的兒子,陶德,一個雇傭兵,不久前剛回到諾城。”
獵魔人有力地回握,“我是蛇派獵魔人,羅伊。”
陶德聞言神色一怔,灰色的瞳孔縮成一條縫。臉上忽而露出一絲欣喜。
他激動地站起身體,語氣亢奮。
“我早該想到的,暗金色的豎瞳,這種體型,獵魔人大師,原來如此!”
這種反應讓羅伊覺得很有趣,大部分人在知道他們的身份后都不會給什么好臉色,對方卻一反常態地有些高興,除非——
“羅伊大師,我想今天能碰到您,必然是命運的指引。”陶德仰著頭,油膩的臉頰上帶著期盼,“我早就聽說獵魔人擁有種種不可思議的能力,像是能察覺到任何蛛絲馬跡,比獵犬更擅長追蹤、和找人?”
“然后?”
羅伊雙手環胸揚了揚下巴,他感覺又有生意找上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