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60年12月27日,巴舍爾在維根河邊釣魚,意外發現了私通的白薔薇騎士賽門·帕特里克拉丁與王后埃梅麗婭…”
“騎士驚慌失措下拔劍刺傷了巴舍爾,然后帶著王后逃竄。”
“后來受傷的巴舍爾被外出捕獵的變形蛛抓了去,最終慘死。”
“因為這次奸情被撞破,王后決定斬斷與賽門騎士的曖昧關系,后者卻不愿,愛恨交織下走向了極端,拉開了太陽教七宗罪儀式的序幕…”
“賽門與騎士教友一同篩選并殺害目標,到最后把自己也做成了祭品…”
獵魔人的低聲敘述完畢,收好了黑色外殼的筆記本,塞入懷中。
“這么說,刺傷巴舍爾的兇手已經死了,”老哈克橘皮似的臉頰被淚水泡得泛紅,語氣難以置信,又帶著一絲釋然,“死于自殺?”
“沒錯,尸體現還在停尸房里,但普通人接觸不到…你如果想去看看…”羅伊頓了頓,“只能看到他的教友,塞爾瓦托騎士被燒焦的尸體。”
老哈克閉上眼,沉默了片刻,整個人的狀態松弛了下來,
“我知道了,實在感激不盡…既然兇手已死,想必巴舍爾也能瞑目,我心中再無遺憾。”老哈克渾濁的眸子盯著羅伊,突然懇求道,“之前定下了200克朗的報酬,可東拼西湊只借到150克朗,還差50。能不能寬限幾天,等到房子賣出去…”
“放心,老哈克絕對不會賴賬!”
獵魔人雙手抱胸,環顧四周一圈,突然問道,
“這棟房子,你住了得有二三十年吧,真舍得賣?”
老哈克被問住了,眼含留戀地掃過火爐、斑駁的地面和墻壁。
“巴舍爾的尸骨還在艾爾蘭德,你賣了房子又去哪兒?”羅伊目光從他兩鬢的白發、布滿褶子的瘦削面容,垂垂老矣的身軀掃過,“照我說,房子就別賣了!”
“羅伊大師,多謝你的體諒,”老哈克倔強地搖頭,“但老頭不能占你便宜!你幫了我大忙。”
“我可沒說過要免掉那五十克朗!”少年突然朝他爽朗一笑,“我老早就想嘗嘗你的手藝。”
“等面包房重新開張,就用烤好的面包抵賬——以后我再來艾爾蘭德,你就讓我敞開肚皮免費吃個夠。”
“這…”
“咱們說定了,到時候別嫌我吃得多就行!”
“唉,少了四分之一的報酬,我可真是慷慨!”年輕的獵魔人滿臉自嘲地搖頭,懷揣150克朗的跨出面包房的大門。
如果委托者是一群臭嘴的刁民,他一個子兒也不會少。
但老哈克只是一位失去孩子,孤苦伶仃的父親,羅伊經歷了他為兒子付出的整個過程,實在不忍心拿走他最后的希望。
“只此一回,下不為例!”
大肚腩酒館。
“俺們怎么都想不到…”滿臉絡腮胡的苦力飽飲了一口麥酒,酒勁浮上臉頰便唾沫橫飛地道,“兇手是一位‘高貴’的白薔薇騎士。”
坐在對面瘦的像猴兒一樣的同伴眼睛瞇成了一條縫,“平日里偽裝成艾爾蘭德的保護神,暗地里卻干著這種殺人的違法勾當,真的是吃里扒外的敗類!”
“不,你有一句話說錯了,兇手是兩位才對,只是因為分贓不均內斗,死的那才叫一個慘吶。”
瘦猴兒搖了搖頭,“我怎么聽說他們殺人是為了完成什么惡毒的儀式。要不然為什么塞爾瓦托騎士會被架上在火刑柱燒死。在以前,這種殘忍懲戒只用來對付那些練就了陰邪巫術的老巫婆!”
“咕嚕…咕嚕…”
年輕的獵魔人灌了一口微甜的果酒,擦了擦嘴角的酒漬,
“果然,事實真相差不多已經被完全混淆。什么殺人越貨、惡毒的儀式…”
“這不顯而易見?”另一名胸前綁著繃帶,鼻青臉腫的光頭男人說,“希沃德堂堂一位親王、大公爵,肯定不愿意讓自己的丑事傳得家喻戶曉。”
“可惜沒能見到希沃德身邊的埃梅麗婭皇后,”羅伊搖頭道,“究竟何等的傾國傾城,才能把賽門騎士迷得神魂顛倒!”
距離他找到獵魔人、破解疑案過去了兩天,光頭大漢傷勢有所好轉,但至少還得休養一周才能完全康復。
實際上雷索被鎖在密室里并沒有受到兩位騎士的毒打,反而因為缺乏水和食物,身體稍有一些脫水、虛弱。
唯有胸腹之間那道恐怖傷口比較嚴重,卻是之前由弗朗西斯留下的。
“咱們最好不要再去招惹那個高階吸血鬼。他雖然舉止怪異,”羅伊對那家伙的觀感很復雜,“但并非大奸大惡之徒,和你打了一架也是因為你把他誤認做兇手,先一步設下埋伏。”
少年又想起高階吸血鬼臨別之際念誦的短詩,隱隱覺得對方似乎早就看穿了一切,還做出了提醒。
“我自有分寸,”獵魔人抿了一口矮人烈酒,也不知聽沒聽進去,“說正題,你總算沒辜負我和瑟瑞特、奧克斯的期待,度過了青草試煉——”
大漢眼神中閃過一絲希冀的光芒,“成為二十年來蛇派唯一的新鮮血液,這是命運的旨意,蝮蛇學派崛起的第一步!”
羅伊聞言捏了捏脖子上的精致的蛇派吊墜——雷索昨天交給他的,蝮蛇學派正式獵魔人的身份證明。
從沒哪一刻,他像現在這般對蛇派充滿歸屬感。
“青草試煉后,我能感覺到微弱的魔力,能學習法印了吧?”少年充滿期待地望向光頭大漢。
“貪多嚼不爛,”獵魔人卻搖道,“你用了不到一年的時間完成了別的學徒好幾年的課程,是時候沉下心打磨一段時間…何況在手術臺上半死不活兩個多月,你的劍術和弩射技術沒有退步?”
“有一點退步…”少年暗金的眸子在獵魔人身上一掃,打趣道,“但我不會被兩個白薔薇的騎士給俘虜…”
光頭大漢臉頰一抽,面色瞬間沉了下去。
剛想說話,酒館的窗外突然傳進來一陣異樣的嘈雜,一群人潮水般從王宮的方向涌出,其中有輕薄長袍的仆從、有全副武裝的侍衛。還有一位在侍衛環繞下頭頂王冠身披白色披風的微胖中年男人。
他們大呼小叫、臉色惶恐、仿佛被某種恐怖的東西給驅趕了出來。
“大清早的、王宮又發生了什么變故?”
兩人的疑問很快得到了解答。
矮人丹尼斯·克萊默帶著幾名手下再度找上門。
“雷索大師、羅伊,很抱歉打擾你們養傷。”矮人恭敬地苦笑道,“現在情況十萬火急,我想整個艾爾蘭德城除了兩位,沒其他人能解決這個大麻煩!”
“大麻煩?”羅伊嘴角浮現一抹壓抑不住的笑意,
這綠帽親王啊、還真是個麻煩精。
他請示地看了眼大漢,對方點點頭。
“說說看吧。”
矮人把兩個手下打發到房間外看門,接著收斂聲音陳述,
“事情是這樣的,就在今天上午,照顧埃梅麗婭王后的侍女聽到了一種奇怪的叫聲。”
矮人回憶著侍女的描述,
“叫聲里飽含悲傷、怨恨、憤怒各種負面情緒,像是幽靈的啼哭叫人毛骨悚然。”
“她打開王后的臥室門檢查,然后發現…發現了一個人背對敞開的房門,垂著腦袋,一動不動站在王后的床前。”
矮人聲音頓了頓,臉上流露出一絲古怪。
“那鬼東西漂浮在地上!”
“沒有腳,穿著一套藏青色的、皺皺巴巴的半透明長裙。”
“兩條又瘦又長的手臂長滿了尸斑,還有她的臉,我后來也看到那張臉——完全沒有一點活人的特征,黑洞洞的鼻孔和眼眶,臉上全是青灰色的被風干的肉。”
“我覺得這是一個幽靈!它尖叫著把侍女給嚇跑了,又追上去!可追到門口便停住了腳步,徘徊不前。”
“好像它不能離開房間!”
聽到此處,羅伊心中有了猜測。
“整個王宮的人都被驚動了,兄弟們一起去檢查,卻發現王后的房間里不止一頭幽靈而是——八頭!”
兩名獵魔人聽得眼神一凝,也被嚇到一大跳。
八頭妖靈同處一室,危險不亞于吸血鬼吧?
“我發誓這輩子從來沒見過這種陣勢,哪怕當初在戰場上面對上千個全副武裝的士兵,我眼睛都沒眨一下。”矮人垂下了頭,他似乎為自己的膽怯感到羞愧。
“可是這兩頭幽靈齊聲尖叫,所有人都被嚇破膽!我至今想不明白,當時怎么會害怕到那種地步,打都沒打轉身就逃,像中邪一樣。我只能勉強帶上親王陛下,跟大伙兒一起逃離王宮。”
“確切地說,這些東西并非幽靈,該叫做妖靈…它們的尖叫相當于一種精神攻擊,能夠瞬間摧垮大部分人的勇氣。你不必太過在意。”
羅伊給了矮人一個平靜的眼神,安撫下他躁動的心情。
“但究竟是普通的妖靈、日間妖靈、瘟疫女妖、還是懺悔靈現在尚無法判斷。”
“有一點我想不通。埃梅麗婭王后的房間無緣無故怎么會混進去幾頭妖靈?這種事情聞所未聞。”少年頓了頓,“王后可還安好?總不會失蹤了吧。”
矮人臉色晦暗,訥訥無言。
光頭獵魔人臉色嚴肅至極,“妖靈這種東西,通常不會在人類居住地出沒。更何況一次性出現如此之多,絕對有某種特殊的原因。”
“克萊默,你有什么想跟我們解釋的嗎?”
矮人聞言沉默了片刻,糾結得都快把胡須扯下來,“事已至此,我也不瞞著兩位。房間里除了那一群妖靈,還有埃梅麗婭王后的…王后的尸體…”
“埃梅麗婭王后,在房間里上吊自殺了!尸體還在那兒吊著呢。”
矮人濃密的胡須一顫,語氣沉重而傷感。
“你們親手破解上次的連環殺人案,也了解案情。自從希沃德殿下知道王后和賽門的私情后,簡直氣瘋了,下令把她軟禁了起來,這才剛過兩天,沒人料到王后會突然自尋短見。”
“上次的事還沒有徹底結束…”羅伊心有所悟,很顯然,這幾頭突然現身的妖靈與太陽教的隱秘儀式脫不了關系。
賽門雖死,但七種罪行已被終結,儀式完成…
而且他最后的死狀——身后多了兩支血肉的翅膀,莫非蘊含著某種深意?
“我敢肯定,其中有一頭妖靈是埃梅麗婭王后所化。”
“還有另外的七頭,你們沒發現?和之前兇案的的受害者數量正好相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