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歸正題。
綜上所述,羅浮會產生“彼岸老龍之死”與自己有關的想法,并非過分自信、太把自己當回事。
以華夏神話卡牌的特殊性,橫殺俗神絕非全無可能。
然而,經過這段時間的調查,他并沒有發現自己的身體和卡組有什么不對勁的地方。
“或許真是我想多了。”
天頂高懸的冷月將玉石般瑩白的光層層鋪染在書桌上。
羅浮有些疲憊地打了個哈欠,草草洗漱后,悠然入睡。
入夜的海十分靜謐,無邊無際的陰影悄無聲息地在天地間侵襲。
浪打礁石的清脆聲響縈繞耳畔,其中夾雜著失鄉號亡靈信手奏出的蒼涼樂聲。
朗月高懸,細浪拍岸。
入夜的不落海別樣夢幻。
居于如此靜謐的環境里,羅浮的呼吸聲逐漸均勻。
咔噠,咔噠,咔噠…
旁邊書桌上,黃銅材質的小型石英鐘緩緩轉動,齒輪磨合運轉的聲響在夜里顯得格外清晰。
時間一晃,來到晚上十二點。
隨朗月流轉,本就漆黑的臥室越發陰翳。
兩指來厚的防鬼窗外,忽地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細微聲響。
負責守夜的沉香這些日子受猴哥和真君教導,也算有了不少長進。
十分敏銳地在那呼嘯的海風中捕捉到了這一絲細微聲響。
他忽地瞪大雙眸,騰地起身,拎著一柄小號開山斧,到窗邊觀察。
里里外外、仔仔細細地檢查了將近五分鐘,并沒有發現什么異常,這才撓頭轉身,直奔書桌旁的椅子走去。
豈料就是這一轉身的功夫,一張病態蒼白、死氣沉沉的臉就瞪著一雙怨毒無神的眼貼在了擋鬼窗上。
仔細看去,那鬼一樣的面孔還與羅浮有幾分相似。
只不過頭部五官就像是橡皮泥捏的,皮肉起伏不定,表情怪異至極。
借著沉香轉身的一瞬,他迅速掃了眼屋內布局,漆黑空洞的眼眸忽地閃過一抹人性化的靈光。
待沉香轉過身時,那張蒼白鬼臉早已消失不見。
沒過一會兒,樓下廚房又響起一陣異常聲響,先是冰箱門被打開的悶響,隨后是某種尖牙生物啃噬東西的“咔吱”聲。
沉香聞聲眉頭一凝,轉頭看了眼悶頭大睡、正夢得香甜的羅浮,抬手推開臥房的門,拎著那把小號開山斧,走出幾步,然后緊貼著二樓木質欄桿,側身向下觀察。
以確保自己既能隨時回護屋內,又能將下面的異常盡數收入眼中。
也就是這一會兒功夫,先前那張緊貼窗戶的鬼臉,就化作瀝青、淤泥似的漆黑膠質,慢慢淌過了窗戶縫隙。
奇怪的是,擋鬼窗內置的預警裝置和小型烈陽裝置,并沒有任何異常。
這就說明,這位不速之客并非魂魄或陰氣生物。
“呼…”
為身份卡強化忙活了整整一天的羅浮這會兒早已沉沉入睡,涼被下的結實身軀以一種并不舒服的睡姿臥在鐵架床上。
尚未息屏、仍閃爍著點點熒光的通訊卡正靜靜壓在他的胸口上,隨其呼吸起伏不定。
可以看出,羅浮今天真是累極了。
‘嗬嗬。’
見此情形,這位橡皮泥似的不速之客不自覺流露出一些愉悅情緒,漆黑的瞳仁迅速閃過一抹人性化的貪婪。
那頗具原始獸性的眼神,就像是將沉睡的羅浮當成了砧板上的魚肉、唾手可得的獵物。
眼見離目標越來越近,祂慢慢將一只五指游如觸手的手探向沉睡那人的后頸。
剎那間,觸感反饋而來。
嗯?“奪舍”目標的后頸有這么多毛嗎?
疑惑之下,這位不速之客起伏不定的眉頭不由一擰。
祂緩緩游到床的另一頭,試圖看清沉睡之人的面容,卻見那人正將頭埋在枕頭中,呼呼大睡,此時已隱隱有呼吸不暢的趨勢。
“鬼臉”有些疑惑地將對方的頭扳正過來,就見一張鋪滿金絲絨毛的猴兒面孔正朝自己狡黠壞笑,緊接著身軀劇痛,倒飛而出。
猴哥見狀一把掀開被子,一手作劍指,一手拖金箍棒,疾速追擊而出。
臨追上,又是當頭一棒,直激起道道燙金流光。
這一棒后,那鬼臉邪物周身彌散的黑氣都淡了許多,身子直接矮了一截。
“雕蟲小技也敢班門弄斧!大威天龍!”
不等祂有所反應,壓迫感十足的一掌便自后方落在了祂的身上。
頃刻間,源于大莽蛇身的佛性與大法力,便如滅世災洪般傾軋而至。
圣潔中,暗含絲絲蠱惑之意的萬佛頌唱之音附骨之疽般順著五感,涌入了這具枯槁皮囊中,狂風驟雨般瘋狂破壞。
鬼臉邪物正欲反抗,就被一支斜地里飛來的三尖兩刃刀死死釘在了堡壘內的鐵墻上。
身著亮銀甲胄的真君自暗中飛出,左手掐了個道訣,三尖刀在那邪物手中便熱若炎陽、重若三山,任祂如何發力,也掙脫不得。
身披護體袈裟的羅浮也在這時縱身一躍,直入二樓。
轉身望向那張與自己隱有幾分相似卻病態扭曲的面孔,目光中難掩詫異。
“入行兩個月,還是頭一次見到這么帥的邪物。大千世界還真是無奇不有。”
羅浮從猴哥手中接過通訊卡,用后置鏡頭,懟著邪物的臉,拍了張照,發給了老羅。
接著,嘗試將其封裝進空白拼圖和卡牌底板中,卻并沒有成功。
不禁有些失望地搖了搖頭。
老實說,這只邪物的靈性和入侵手段還是很讓他滿意的。
如果不是他在多次制卡反饋與身份卡加成下,感官異常敏銳,身旁又有媽祖娘娘、千里眼、順風耳這些慣會預警搶險的神明加護,說不定真有可能陰溝里翻船。
又或者說,在他“打”過交道的同齡人里,能在獨居狀態下,孤身解決這類侵襲的人并不多。
“還真是像星火論壇里說的那樣,自從兩神會面后,臨海一帶就越發邪性了。”
“我現在所處的位置,好歹也在安全區內。平日里,還是一處不大不小的景點。非特殊時期的安全系數無需多言。”
“現在連這樣的地方都能涌進邪祟來。蔚藍…只怕要變天。”
羅浮倚著欄桿,隔著厚而發青的窗戶,望向明月朗照下稍顯黑藍的長天。
怪怪古巡行、釘子計劃、封神錄計劃、大規模海族與夜行種入侵…
顯然,蔚藍與俗世正處在一種相互入侵、攻守輪轉的狀態。
在各方力量或有意、或無意的維持下,兩界內外竟意外處于一種平衡狀態。
只是,這樣的平衡是極不穩定的。
不知何時,就會因一個小小的變量而打破。
多則二十年,少則五六年,已維持百年之久的大體和平就會徹底崩壞。
群帆競渡、百舸爭流的大時代,已然到來。
一場談不上驚險的夜襲,卻讓羅浮心中升起了絲絲緊迫感。
與此同時,老羅已乘著一頂天花亂墜、紋云雕龍的車輦趕回了孤燈堡壘。
“爸,你這載具有夠高調啊。”
羅浮忍不住調侃一句。
“上面的人送的,不用不行。”
老羅隨口解釋一句,身形瞬間出現在羅浮身邊,望向對面那張酷似兒子的面孔,眼中不自覺流露出一抹凝重。
“竟然讓這種東西混進來了…觀測部門的人都是干什么吃的?”
老羅凝眉低罵一句,隨即向兒子解釋道:“這是俗世偽人。”
“俗世有一本名為《俗世經》的曠世奇書。其以地域劃分,詳細記述了包括山川、地理、民族、植物、神話、傳說等學科在內的俗世古代信息。”
“偽人族,便出自該書東土卷的第一篇中,是俗世東土之地最為常見的一類人種。”
“這一族群有著不弱于蔚藍人的靈智,身體構造方面也與蔚藍人大體相同,只是皮膚更為光滑,沒有明顯毛孔,體‘內’主要器官體積極小,骨骼肌肉呈極其詭異的固液輪轉態。”
“乍看之下,與蔚藍人幾乎一致。仔細看時,雖難以指出其與蔚藍人的不同,卻會下意識感到恐懼。”
“這一族群處于俗世時,就和我們固有印象里的‘人’沒什么區別,也是吃吃喝喝、日作夜息,也有生物最本質的進食與繁衍行為,也存在恐懼、愉悅、煩悶等情緒…”
“我這一年…一個多月來,就沒少和他們打交道。起初也有點瘆得慌,慢慢就覺得,他們和蔚藍人沒有任何區別。挨刀也流血,也會因畏懼死亡而戰栗,非常好拿捏。”
“這一族群真正的特異之處在于,他們是極少數可以頂著時空洪流,逆行秘境通道,進入蔚藍的俗世人種。”
“可蔚藍也是存在所謂的‘世界法則’的,這些偽人在俗世是光明正大的‘人’,在蔚藍星就是見不得光的‘紅名黑.戶’。”
“幾乎在踏入這片土地的一瞬間,就會被擄奪大部分靈智,并逐漸淪為只有基礎本能的行尸走肉與特殊邪祟。”
“由于本質還是人,因此他們可以繞過一些針對魂魄或陰氣生物的檢測和防御裝置,單就我所知,可有效防范偽人入侵的科技,暫時還無法在民間普及。”
“這就導致,普通百姓和低階卡師無法對他們的入侵進行有效感知和防備,很容易被偷襲。”
“說句實在話,兒子,你能躲過這一下,在同齡人里,也算是塊硬茬了。爸以前還不放心你一個人闖蕩…”
眼見話題越來越偏,羅浮忍不住輕咳兩聲,拉回老爹逐漸飄飛的思路。
“嗯?”老羅很快回神,繼續講道:“由于是‘紅名黑戶’,他們在蔚藍的每一秒鐘,都會受到冥冥中存在的‘法則’侵襲,生命力會以一種極恐怖的速度流逝。”
“衰老加劇,器官衰竭,要不了多久,就會變成一具空殼、爛皮囊。”
“當然,作為一種靈智不弱于人的智慧生物,他們肯定不會憑白無故到蔚藍遭劫。”
“這就必須提到他們的另一項族群神異:取代身份!”
“《俗世經》曾講述過一個故事,一些來自俗世西洋的行商,為采購利潤不小的絲綢與茶葉,乘鋼鐵大船,至東土行商。三年后回返,言行舉止、音容笑容皆如初時,和當初并沒有差別。
剛回國的時候,動作神情多少還有點不協調,隨時間流逝,兩月過后,已與當初徹底無異。
直至一位西洋行商的騎士妻子,無意間窺見一個猙獰扭曲的怪物正哼著東土小曲,用豬毛刷仔細清洗‘自家丈夫’的皮囊,這才意識到不對勁,猛出一劍,將其徹底殺死。
偽人的秘密,這才為世人所知。”
“傳聞,每個偽人一生中都有一次鎖定他人身份的機會。”
“身份鎖定后,他的皮囊就會逐漸長成那人的模樣,直至一兩個月后,外形徹底長成時,他就會循著‘氣味’,找到此人,‘吃’掉此人,徹底擄奪對方的身份。”
“在此期間,單從‘法則’,或者說‘世界意志’的角度看,他和目標同屬一個‘身份’,處于一個偽安全狀態。只有將目標殺死,徹底奪取其身份,才能成為某地的‘合法公民’,從此不再為世界意志所拘。”
“從這個偽人的臉來看,他盯上你應該有一段時間了。起碼也得有一兩個月了。”
“如果我所料不錯,這家伙八成是在書香小區出事那回盯上你的,這么長時間過去,估計是沒少遭罪,也是挺能忍的。”
羅千仞隨即半蹲下身子,深深一笑道:“這次偽人入侵,倒不能說是一件完完全全的壞事。”
“據我所知,每個蔚藍人的身份只能被偽人綁定一次。也就是說,在他綁定你的身份后,你就不會再被偽人盯上了。”
“最有意思的是,他現在還沒死,還在世界意志的角度,和你共同頂著‘羅浮’這個身份。”
“所以,兒子,你懂我的意思吧?”
羅浮反應多快,馬上明白了老爹的意思:“爸,你的意思是,我可以拿這家伙當‘替死鬼’?承受一些詛咒類的減益?”
“替死鬼?這個名詞倒是貼切。”羅千仞拍了拍衣服起身,“我先去給你找張特殊卡牌底板給他封裝起來,這可是個好玩意兒。”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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