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九章 佛道抉擇

　　“仙道貴生，無量度人、仙道貴生，鬼道貴終，仙道常自吉、鬼道常自兇，仙道貴度，鬼道相連…”

　　巴蜀西陲大山之中、一座道觀內傳出了早經誦讀的聲音，細細看去，卻見三百余名身著白色道袍，背背長劍的道士閉目誦經，打坐修行。

　　山門之上、三個隸書書寫的大字十分顯眼，由不得人不注意。

　　神霄派…

　　神霄派、又稱呼為神霄劍派，這從千年前就傳承下來的劍派，位于巴蜀西陲的崇山峻嶺之中。

　　劍派四周有隱蔽的法陣，山峰中自有洞天，常年被浮云籠罩，相傳為仙家賜予人間的勝地。

　　神霄派自開派起，歷代弟子勤修道法，入世降妖，庇佑人間不受妖孽滋擾，深得百姓愛戴，在蜀地更是被尊為神仙福地。

　　到宋末元初，更是有“高上神霄，去地百萬”的稱號。

　　作為如今的道門三巨頭之一，神霄派在歸墟未連接現實前，就擁有一尊見神不壞的太上長老，本身更是有一座可以抵御神明的強大陣法，在修行之上，是為大夏道門之首。

　　只是這道門之首、如今卻陷入了爭議之中。

　　神霄派偏殿內、三名白發長須、仙風道骨的老道人正坐在三個不同的方向，相互冥想。

　　在他們身后、分別站著兩名弟子，而這三名老道、便是如今道門三大巨頭的各自掌教。

　　這三位老道，清一色的都是見神不壞巔峰的存在，而他們身后所站立的弟子，卻實力各不相同。

　　神霄派天罡道人的弟子最強，大弟子姜明、在歸墟未出現前就已經觸摸到了見神不壞的門檻，此時修為也達到了見神不壞后期的程度。

　　二弟子蕭獨孤、曾經奉天罡道人的命令下山請韓景略入神霄山，只是被韓景略揍了一頓后、落荒而逃。

　　相比神霄派、正一與全真就稍微弱了一些，四名弟子都還是抱丹巔峰，遲遲沒有突破見神不壞。

　　三派聚首、為的只是天下動亂的事情。

　　正一派掌教張蒼古看著低垂眼簾的天罡道人，微微皺眉后開口道：

　　“韓景略已經開口、朝廷也確定了，天庭神明要入侵人間，著手滅世。”

　　“如果這個消息是真的，那么請問天罡師兄，我等三派應該如何自處？”

　　張蒼古看著天罡道人，其實他沒有挑明說，他最想挑明的就是天罡道人到底是從哪個上天聽到，道門不要出手救世的。

　　如果真的有天庭滅世這檔子事，那么他們道門豈不是被忽悠了？

　　“這件事情…”天罡道人沉吟幾分，隨后才皺著眉頭開口道：

　　“眼下、貧道也十分迷糊。”

　　“何解？”全真道人張凈明質問了起來，而天罡道人卻撫須道：

　　“近來、貧道師傅玄枵道人在天人感應的時候，能聽到兩道不同的聲音。”

　　“一道聲音是讓我等封山、絕對不要涉世，另一道則是要求我等出世。”

　　“不知玄枵師伯的境界可否突破，與韓景略相比如何？”正一道人張蒼古比較關心這個事情。

　　如果韓景略的修為比神霄派太上老祖的玄枵還高，那么就說明之前一直要求他們不要出世，閉門封山的那道聲音是假的。

　　比較韓景略實力這么高，在人間行走都可以，他們自然也可以。

　　不過、如果最開始那道聲音真的是假的，也就代表神霄派成為了佛道兩門的罪人。

　　他們讓佛道兩門封山的消息，讓大夏犧牲了不少無辜的百姓。

　　“前幾日剛剛突破三花境。”說到這里、天罡道人也露出了僥幸的表情。

　　可這樣的實力，卻并不能讓張蒼古和張凈明滿意，畢竟按照韓景略所說的，這次的天庭來敵將是最少六個三花境、一個地仙境。

　　除此之外、還有成千上萬的五氣境天兵，以他們的實力，根本就是以卵擊石。

　　便是有韓景略和神霄派太上老祖兩尊三花境，也無法對抗來敵。

　　“天人感應、是神霄派獨有的感應神明能力，可為何會出現兩道不同聲音？難不成…”

　　這個時候、全真道統掌教張凈明突然說出了一種猜想，讓在座的幾人紛紛皺眉了起來。

　　此刻、站在天罡道人身后的蕭獨孤也不由的懷疑起了那所謂的天意和神明，他開始在想、會不會韓景略所說的，才是真理。

　　“獨孤師侄、你與韓景略見過，你觀他實力如何？”正一派張蒼古開口，蕭獨孤張了張嘴想說什么，卻又有一些語塞。

　　過了許久、他才開口道：“他的實力提升的很快，并且和我們修煉的不是一個路子，他當時出手、我甚至都沒有看清。”

　　“當時的他還是五氣境，上次出現就是三花境了，想來，或許距離地仙境已經不遠了。”

　　聽到這里、所有人紛紛不知道該怎么說。

　　他們這群老古董，修煉近百年，才踏足這見神不壞的境界，距離陸地仙人境尚且還有數年苦修之功，反觀一年紀不過二十五的小輩…

　　不僅從救世來說、就連修煉都在他們之上。

　　韓景略的存在、著實壞人道心。

　　不過話說回來了、以韓景略的種種行為來看、顯然他是在庇護大夏，甚至可以說是大夏守護神也不為過。

　　因此他所說的話，可信度極高，這么一來的話，也就代表著天庭、真的要滅世…

　　在座的都不是傻子，畢竟都是活了上百年的老怪物，因此真的算起來，那么神霄派太上老祖天人感應時所聽到的兩道聲音，前者必然是假的…

　　“那么、是否告知佛門出世？”

　　正一派的張蒼古開口小心詢問，而全真派的張凈明卻點了點頭：“天庭若真的要覆滅人間，我們自然要全力反抗！”

　　“可…”這個時候、天罡道人糾結的開口道：

　　“我們若是反抗天庭、置三清祖師于何地…”

　　“…”聽到這話，所有人都沉默了，反抗天庭，不就代表他們否定了自己的道統嗎？

　　不僅僅是他們，就連佛門也是一樣，畢竟佛門雖然和天庭沒有直接關系，但為了入鄉隨俗，他們之中摻雜了太多天庭的神明了。

　　“唉…”

　　這個時候、一聲嘆息讓偏殿內所有人紛紛看去，一道蒼老的身影進入了他們的眼簾。

　　只見這是一個白發白須、但是身材十分魁梧的老道，他皮膚白皙而有彈性，身穿粗布道袍，身上有一種讀書人的氣質。

　　這氣質與一米九幾的身高搭配，加上那透過衣服都能看到的魁梧肌肉，形成了一種講不通道理就講物理的既視感，

　　“師叔（師叔祖）！”

　　見到來人、所有人都站了起來，因為這老道，正是活了一百五十多歲的神霄派太上老祖，玄枵道人。

　　他一進來、就沒有再過多說什么，只是直接回答道：

　　“我嘗試天人感應，可卻得到了兩道不同的聲音，一道聲音自稱是我神霄派祖師爺薩守堅，一道聲音自稱是文曲星君。”

　　“那不知是哪道聲音最先響應師叔的天人感應？”正一道人張蒼古急忙詢問。

　　玄枵道人聽到這提問，沉默片刻后則是說道：“自然是我派的祖師爺。”

　　“當初歸墟剛剛降臨不久、祖師爺便響應了我的天人感應，并讓我宣告佛道兩門，不可出世，只需要在山中大陣潛心修行，捕殺兇獸便可。”

　　“我當初、也是這樣宣告佛道兩門的，現在看來、天庭之中可能是發生了什么我等不知道的變化。”

　　“如果真的有變化，那應該是怎樣的變化？”張蒼古面露難色，而玄枵道人也沉著了許久，最后才開口道：

　　“或許、我們佛道兩門，已經在天庭被斷了道統…”

　　“什么？！”聽到這話、所有人只覺得毛骨悚然，不敢置信。

　　據道教《高上玉皇本行集經》等典籍的記載，玉皇大帝本體是三清祖氣所化，和三清是同源。

　　他曾化身為盤古，理氣開天，所以玉帝全稱又叫“太上開天執符御歷含真體道昊天玉皇上帝”，稱號就包含經歷和功德。

　　《玉皇本行集》也記載，往昔昊天世界，有一個叫光嚴妙樂的國家，凈德國王和寶月光皇后，愛民如子，施行仁政，故此國百姓安居樂業，災害不興。

　　但國王和王后一直沒有孩子，于是國王下令讓全國的道士修齋建醮，祈求上天賜予他們一個繼承人。

　　國王和王后每天早晚都要禮拜大道高真，祈禱真圣，絲毫沒有懈怠。

　　大約半年后，國王夫婦的誠意感動了元始天尊和黃老帝君，兩人商議后，決定滿足凈德國王的愿望。

　　元始天尊將清虛至真之氣投在圣德仁厚的人身上，陰陽混合，托孕成胎，并定言這人將是神明投胎，將來一定會成為主宰天地人三界的上圣。

　　這所謂的上圣太子長大后，據傳宅心仁厚，還很聰明。

　　他將國庫中所有的財物都拿出來，救濟窮苦的百姓和鰥寡孤獨之人，國王很欣慰，國民都很愛戴善良的太子。

　　之后國王駕崩，太子繼位，他憐憫眾生多苦難，生死不得解脫。

　　為救護眾生，太子把王位讓給了有道的大臣，自己在普明香巖山中出家修道。

　　太子先是經歷了八百劫難，才晉升得道，接著又經歷了八百劫，他四處講經傳道，救助國民，然后又過了八百劫，太子忍辱修行，為救助眾生，還犧牲了自己的肉身。最后，太子歷經三千二百劫，終于修成了正果。

　　他在仙界演說經法，教化很多小乘菩薩，頓悟大乘正宗，修行了億劫后，太子才成為玉皇大帝。

　　但此時的玉皇大帝、與三清的關系是平級的，只不過職位上，卻是輔助三清管理天下的天帝。

　　道教認為玉皇為眾神佛之王，在道教神階中除三清外地位最高，神權最大。

　　可這個所謂的最大、是除了三清之外的最大，三清之中又按照地位元始天尊、靈寶天尊、道德天尊來排序。

　　也就是說天庭實質上地位最高、實力最強、神權最大的還是道教的三清。

　　玄枵說道門被斷了道統，這等同于三清消失，而這樣的話，怎么能讓眾人不驚訝？

　　只是面對眾人的驚訝，玄枵道人卻嚴肅的繼續道：

　　“若是以前，貧道可能不敢做想，但從歸墟之中出現了山海、九歌等神話生物后，我反而敢于作想了。”

　　他繼續說服道：“你們想想、玉皇大帝，是何時出現的？”

　　“額…這，據傳是宋朝因為檀淵之盟，不敢再祭祀漢晉隋唐所祭祀的東皇太一、昊天，故而將昊天與玉帝并稱一位。”

　　全真派張凈明有些猶豫不決的說著，而玄枵道人點了點頭道：

　　“沒錯、在宋朝以前，我道門雖有神明，卻只有三千余位，而宋朝之后、朝廷大封神明，有名有姓者就多達數萬…”

　　“如果說、這群被冊封的神明，都是被玉皇大帝所調動，那么我道門原先最開始的三千神明，可否抵擋？”

　　玄枵道人，完全是用人性來揣測神明，這樣的揣測，若是放在山海經體系、九歌體系的神話之中，顯得十分違和，但放在天庭之上，卻顯得十分貼切。

　　無他、天庭所出現的各種神話故事的神明，都太貼近人性了。

　　他們不像九歌和山海一樣的神明，九歌與山海神明高高在上、視萬物為芻狗，平等對待，不偏不倚。

　　若是曾經，玄枵道人還不敢這么想，但如果韓景略所說的，天庭每隔五萬六千年就要滅世一次，那么這樣的神明，顯然不配信仰。

　　因此、玄枵道人的話被眾人聽到了心里去，只是感情上、他們還是沒有辦法一下子否定自己信仰了千余年的道教天庭神話體系。

　　一旦他們要承認，那么道教神話體系和天庭神話體系就必須要分割開來。

　　以宋朝為節點，前面的則是道教神明，后面的則是天庭神明。

　　這么一分，或許就能將整個事情逐步的還原。

　　只是這樣的承認，是需要冒極大的風險的…

　　眾人思慮片刻，終究還是不敢下決定。

　　他們無法看人間的百姓受苦，可面對天人感應的兩道聲音，卻又判斷不出問題所在。

　　因為這兩道聲音，都屬于道教神明體系。

　　文曲星君的母親是斗姆元君，而斗姆元君是元始天尊用陰陽二炁的陰炁所化，在道教之中是具有相當高的地位，甚至與玉皇大帝平起平坐。

　　他們不敢判斷，因此正一派的張蒼古繼續問出了那個問題：

　　“是否下山？”

　　是否下山、短短四個字，讓眾人無比糾結，若是他們知道真相，必然奮不顧身的下山救世，但現在的尷尬之處就是沒有真相。

　　所有情報都需要他們自己分析，才能判斷是否下山。

　　這就好比、一個人在家，這個時候同時聽到了父母的叫聲。

　　父親說不要開門，門外面有鬼，母親說趕緊開門、有鬼在追她，是一樣的道理。

　　開門、母親可能是鬼，不開門、母親可能被鬼所殺。

　　這是一個兩難的抉擇，需要當事人自己分析開門還是關門。

　　玄枵他們也是一樣，不過這種時候、如果有人拿著確鑿的證據進場，那么一切問題都迎難而解了。

　　“下山！”

　　正當所有人都在糾結時，一道熟悉的聲音響起，所有人朝著聲音看去，所看到的赫然是下山近兩年的司徒鐘！

　　“師弟…”

　　看到司徒鐘出現，蕭獨孤有些驚訝，畢竟他找了司徒鐘近一年，卻一直沒有看到他的身影。

　　相比蕭獨孤，姜明、玄枵、天罡三人就看出了司徒鐘的不同。

　　此時的司徒鐘，他的氣息存在于人與神之間，十分詭異。

　　他的修為也突飛猛進，居然突破了三花境，堪比當初的韓景略！

　　只是現在、大家都不在意他的境界是怎么在兩年連續突破兩個境界的，而是在意他的口中的不要下山。

　　也就在眾人懷疑的時候，司徒鐘從懷里掏出了一張金箔，這金箔之上頓時散發出了讓所有修道之人都修為蠢蠢欲動的威能。

　　“一兮、這是…”天罡道人叫著司徒鐘的道號，眼睛直勾勾的看著金箔，而司徒鐘也持著金箔說出了讓眾人五雷轟頂的結果。

　　“三清祖師爺隕落、五方五老俱滅，后土皇地祗失蹤，我道教神明已經在歸墟避難數十萬年了！”

　　司徒鐘一開口、所有人都仿佛五雷轟頂一般，愣在了原地，沒有人敢于接受這個事實。

　　在他們心底、哪怕寧愿道教神話體系和天庭神話體系分道揚鑣，也不敢相信三清隕落、五方五老俱滅的結果。

　　若是這八位俱滅，那么道教神話之中還剩下那幾位主心骨？

　　因此、沒有任何信仰三清的道人能在一瞬間接受這個事實。

　　他們紛紛愣在了原地、而與此同時、月球之上的冰山也快速消融，一點一點的融化，慢慢的變矮。

　　也就在這同時、即翼山第五層之中，韓景略不停地揮拳打擊地面，使得裂縫不斷的擴大，變深、而這個時候，黑暗之中突兀睜開了一雙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