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詡端起酒杯對著陳曦輕笑了兩下,也沒說什么,只是飲盡了杯中之酒,對于陳曦所說的,自己擔心仲氏和江東什么的,賈詡也就是聽聽,真信,那是絕對不會的。
畢竟和陳曦共事了這么多年,賈詡豈能不知道陳曦的能力和本心,什么仲氏,什么江東,就算是天下世家真出乎預料,于不可能之中齊心協力的去反陳曦,在元鳳十年的今天,也已經無用。
不,甚至都不用到元鳳十年,元鳳七年左右其實便已經不用了,世家所構建的管理萬民的組織結構,到元鳳七年的時候,陳曦已經可以整個拆解了,而且那個時候的陳曦已經有了替代品。
國營廠礦作坊這種在賈詡現在了解的越多越逆天的玩意兒,除了可以肩負供給國家運營的錢款,還可以提供就業,以及更為重要的是,依托這些就業人口,和自然而然會向上構建的管理體系,進行地方性的管理。
至于說這樣的管理會不會比世家的管理更爛什么的,倒還真不至于,各大世家有上限,也有下限,區別只在于,那些能搞出上限的家伙能在陳曦面前蹦跶,而成天搞出下限的那些家伙,根本沒資格出現在陳曦面前。
正因為這種幸存者定律,顯得各大世家的主事人各個都很優秀,實際上真要說的話,各大世家當真是良莠不齊,只是現在的大環境多少有那么一些殘酷,讓廢物們沒辦法冒頭,顯得各大世家非常厲害。
實際上真要說,世家之中的廢物數量是遠大于精英數量的。
故而站在賈詡的立場上,陳曦現在是真的具備了管制天下的能力,是真的具備撕碎阻攔的力量,所有一切的束縛,在陳曦的面前,早已無用。
截止目前,阻攔陳曦的,既不是仲氏的東歐基盤,也不是什么江東精銳骨干,更不是什么不可能出現的世家齊心協力,截至目前,真正阻止陳曦的其實只有陳曦的道德。
什么江東,什么仲氏,真比實力,能不能過孫乾都是問題。
可強到如此地步的孫乾,其職能真要說的話,也是劉備和陳曦賦予給的,這里面劉備的力量占一半,陳曦的力量恐怕也能占一半,那完整的陳曦到底有什么樣的力量不言而喻。
該不會真有人認為大型國營廠礦作坊不該算作政治力量吧!
他媽的,別說是三世紀了,二十一世紀都不敢說這句話好吧!
故而賈詡就沒擔心過自家會打不贏這種事情,甚至對于陳曦一直以來的猶豫都抱著某種無語,在賈詡看來,陳曦這個人有軟弱的一面,當然這種軟弱并非是對于某個勢力,某個集團,而是對于萬民而言的。
陳曦自始至終致力于萬民能生活的更好,漢文化圈是真的沒錯,但讓生活在漢文化圈之中的所有人生活的更好也是真的。
所有的一切,不管是開戰,還是停手,亦或者和江東、曹氏、仲氏和談等等,本質上都不是為了什么利益,而是為了讓天下萬民活的更好。
減少戰爭,逼其他勢力屈服,也不是為了彰顯自身的力量,而是為了讓早已飽受動亂的萬民能活的輕松一些。
有很多時候,賈詡都覺得,陳曦活這一輩子壓根就不是為了什么個人的欲望,只是為了萬民能停止在泥漿之中墮落,給歷史留下一個可以反復供人瞻仰和學習,追求的痕跡!
各大世家,各大勢力這么多年也早已看清了這一點,并且也反復驗證了這一現實,在認清這一現實的時候,他們或是覺得可笑,或是敬佩,但不管是什么樣的想法,都改變不了,他們會自然而然的利用陳曦這種心態,畢竟人只有產生某種渴求,才容易被別人拿捏。
這世間,自古便是壁立千仞,無欲則剛!
陳曦是有欲望的,不管這種欲望是多么的高大上,多么的正確,但只要還是欲望,那就能被人拿捏。
江東是這樣,仲氏是這樣,世家也是這樣,他們雖說已經意識到了自身的卑劣之處,也認識到了陳曦確實是為了萬民生活的更好而奮斗,但這并不妨礙他們借著這個機會謀取屬于他們的利益。
就跟袁達死前其實已經看清了一切,甚至連死的時候,都讓袁隨和袁陶托人轉告給陳曦,抱歉了,陳侯,我死的確實不是時候,還請原諒。
憑良心說,袁達真的已經認同了這個時代,也認同了陳曦為了萬民奮斗向前的理想,也認同了這個由陳曦一手締造出來的盛世,甚至為此犧牲自己的生命都沒有絲毫的猶豫,可以說如果只有他一個人,他真的可以做到為了陳曦現在興建的一切,放棄自己的生命。
死前的袁達理解了一切,認同了一切,但在最后彌留的時候,看著自家的宅院,回憶起自家先祖的教誨,哪怕僅僅是看著袁家的雕梁畫棟,早已寫完了勸進書的袁達,卻長嘆了一聲,將這封勸進書收了起來。
因為不管是再怎么理解,再怎么認同,他已經不是一個人,是一個集體的首領,哪怕他已經認識到了自己的反動,他也得給這些徒子徒孫謀一條生路,總不能他一死了之,徹底不管不顧這些人吧!
不可能的,人是無論如何都無法脫離自己的出身,脫離自己的生態圈,人是社會性的生物,社會關系的總集合,便是這個活生生的個體。
所以哪怕是想通了,想明白了,想清楚了,也認同,且發自內心的敬佩著愿意將自己的生命和奮斗獻給萬民去奪取美好生活的陳曦,他們也依舊會在該出手的時候,竊取那份在他們嘴里屬于他們,但實際上應該屬于萬民的果實。
而陳曦為了大局,為了漢室百姓生活水平的整體向上,必然會放棄追究,畢竟真打起來了,那些竊取了成果的家伙,肯定會死,但萬民也必然會損傷慘重!
還是那句話,我打不過陳子川,還打不過你們普通的老百姓了,陳曦我對付不了,還扒不掉你們的皮了!
這等簡直堪稱惡性的政治思維,只要陳曦還站在萬民的立場上,就不可能完全忽視。
同樣,這樣的思維,才是陳曦趨于保守,愿意給那些人進行妥協,放棄一部分利益,天長日久之后,那些人就會自然而然的認為這部分退讓是理所當然,進而蹬鼻子上臉,得寸進尺!
有一說一,賈詡并不認為這不應該,如果他站在漢世家的立場上,也會如此,畢竟這是最輕松的款子,最簡單的利潤獲取模式,是最容易壯大自身的方式,更重要的是不會臟了手。
甚至這種手段,漢世家還能拍著胸口道一句,此乃憑本事獲取到的好處,畢竟這不是從弱者,從萬民身上剝削出來的,是從強者,是從陳曦手上拿到的,甭管是怎么拿到的,就算是下跪磕頭,跪著求陳曦都無所謂,因為其他人沒有這個門路,那他們自然算得上是本事了!
只是這時日久了,有些家伙確實是分不清大小王了。
“文和,你干的很不錯。”劉備對著賈詡的方向也舉起酒樽,孫策和周瑜被他們這么一個動作直接拘來,而且還是帶著勸進書一起拘來,劉備豈能不明白其中的道理。
可有些事情自己知道,和別人做出來,那是完全不同的道理,比方說現在孫策和周瑜出現在這里,劉備就很滿意,頗有那種劉邦第一次享受了天子威儀時的感慨!
“非是我能力,乃是主公的威能,子川的積累,我不過是一謀臣罷了,其他人也都清楚,只是未能在那個時間說出來罷了。”賈詡一副寵辱不驚的模樣,輕聲的回答道。
劉備聞言大笑,然后讓宮娥給賈詡奉上了一樽酒水,倒也不是沒有其他的賞賜,而是到了現在,那些早已無用,還是這一杯自己倒的水酒最為合適了,賈詡當真是能臣!
“主公,早在八年前其實就已經是如此現狀,只是子川憐天下百姓,不想再讓中原陷入戰火,其他人也借此看到了子川的底細,所以才有了后續的那些行為,子川心善,好不容易讓萬民脫離了貧困,又豈能愿意讓他們再次陷入流離失所。”賈詡帶著幾分感慨說道。
“我知道,他們其實也就是欺負子川心善而已,但凡子川玩真的,甚至都不需要玩真的,只需要擺出那種砸碎了天下,卷土重來的態度,這些人早就該跪在面前承認錯誤了,只是這不是子川的錯,是這些人的貪婪罷了。”劉備輕笑著說道。
如果說之前劉備對此還有些許的懷疑,還擔心這些人是不是有什么底牌什么的,但當自己踏玉階,賈詡將風聲放出去,最為囂張的孫策和周瑜迅速殺過來跪伏在這里奉上表文,劉備就已經清楚了現實。
“子川,效果比我之前想的還要夸張。”劉備帶著淡淡的笑意傳音給陳曦說道,“之前我最多以為是震懾一下那些人,讓那些人休得放肆,不想真踏了玉階之后,他們的反應比我們所想的更夸張,你說,這是我們高看了他們,還是我們小看了自己。”
“是我們小看了自己。”陳曦沉默了一會兒說道。
陳曦其實從來沒有高看過仲氏、江東、曹氏等等勢力,至于世家,在陳曦的眼中更是不值一提,只有所有世家抱團起來,在陳曦這里才能算上對手,單一的世家,于陳曦而言根本不算什么。
這么多年,真正讓陳曦覺得意外,或者覺得失控的事情,也只有長安大火,當時眾人極有可能推劉備登基,導致陳曦原本計劃的平穩交接,穩定天下的手段失效,只能將希望寄托于自己與劉備的情誼之上。
至于其他的事情,對于陳曦而言基本沒有說是跳出了陳曦掌控的,哪怕是周瑜按死賽利安這件事,也最多讓陳曦有所震驚,但縱然周瑜那個時候沒有按死賽利安,到元鳳九年,七代艦加周瑜,直接爆破賽利安,突入到印度洋,其局勢并不會有任何的變化。
畢竟只要元鳳十年前按住了貴霜海軍,讓貴霜海軍無力絞殺漢軍在恒河地區的糧草運輸線,那么元鳳十三年三百萬大軍開過去的結果都不會有任何的變化,貴霜橫豎就是個死!
甚至還會因為早期陸戰打的高強度劣勢戰爭太少,三百萬大軍分十六路抄進去的時候,貴霜陷入顧此失彼的境遇之中,連核心防區都沒有辦法布置起來,直接一觸即潰。
當然,這不是說周瑜提前打死賽利安不好,只是說周瑜自己打死賽利安,和周瑜加七代艦打死賽利安,對于陳曦而言是完全相同的結果,只是對于江東的賞賜,對于孫策和周瑜的賞賜不同罷了。
陳曦的規劃有超額的部分,這不僅僅體現在對內政策上,也體現在對外作戰上,陳曦說是給周瑜三次機會,那就是陳曦認為三次機會打完,漢室就算出不了真七代艦,也應該能出一千條左右的閹割七代艦。
攢夠了一千艘準七代艦直接用陸戰的方式將賽利安堆死就是了!
陳曦其實并不怎么在乎名將,他的思路并非是將帥統御萬軍,而是堆制造業,將漢室造船業的建造效率硬生生堆到貴霜十倍以上,到時候有沒有名將,誰是名將這種問題已經毫無意義了。
海戰和陸戰最大的區別就在于,海戰可能在一刻鐘的時間,直接將一個帝國一百年的積累全部消耗掉,簡單點講,造船業的差距拉大到那種程度,基本上就是賽利安能贏無數次,陳曦只需要贏一次。
問題在于賽利安能贏無數次嗎?陳曦又不傻,拉周瑜就是扛線,讓自己有時間發育,憋造船業。
一千條閹割版本的七代艦,按照陳曦的計算,以集團化的方式運轉,足夠將賽利安直接轟殺,海軍的將帥確實很重要,但海軍的戰艦也是戰斗力的重要組成。
而且賽利安連戰連勝的情況下,按照陳曦的估計,貴霜給賽利安補船的速度肯定不會太快,大概率就是按照所謂的正常效率進行補充,但漢室這邊,在造不出來真七代艦的情況下,陳曦肯定會進行技術擴散。
還記得遼東造船廠嗎?還記得渤海造船廠?還記得青州造船廠嗎?還記得徐州造船廠嗎?還記得揚州四大造船廠嗎?
在陳曦原本的估計之中,是沒有真七代艦的,真七代艦這種玩意兒,純粹是周瑜打贏了賽利安,陸駿才能優哉游哉的慢慢研究,換成賽利安要一直沒死,那么在元鳳五年陸駿將閹割版七代艦的所有技術完善,能全面鋪開,能一個月三艘之后,陳曦就該給上述造船廠進行技術擴散了。
到元鳳九年的時候,九大造船廠,一年可以生產三百多艘,算上之前的三年的積累,陳曦到元鳳九年的時候,肯定攢了一千艘。
賽利安就算是神,就算在自循環上有著驚人的表現力,也是過不了一千艘閹割版七代艦由周瑜率領產生的恐怖戰斗力。
談技戰術?我這實力和你談技戰術?我直接碾死你得了,有什么好談的,直接死就是了!
周瑜并不知道這些,他贏賽利安有某種偶然性,但在陳曦的認知之中,那就是沒有按照老子的規劃去走,但是獲取了勝利的家伙,都是值得稱贊和獎勵的,而周瑜沒有用第三次的機會,以及隱藏的第四次機會,在第二次的時候就獲取了勝利。
那就應該有人權的!
只是這種過于豁達的心態,反倒讓人小看了!
“我所走的路線,其實是非常看重人權的,我一直認為人的腦袋不是韭菜,割了不能再長出來,所以時間久了,我也產生了某種依賴性了。”陳曦帶著幾分心累說道,“老實說文儒和文和這等低人權的認知,有些時候反倒是正確的,有些人確實不應該被當人看。”
“…”劉備聞言多少有些無語,然后用余光斜視了一下孫策和周瑜,眼見兩人現在已經破罐子破摔,認清現實,放開了整的樣子,不由得搖了搖頭,“子川,你可不能走極端,文和和文儒的路不適合你,他們兩個走極端所能帶來的破壞,可遠遠不如你。”
“我不會走極端的。”陳曦很是認真的說道,“我所受到的教育,不管是曾經的,還是現在的,都在告誡我必須要恪守本心,沿著自身認為正確的路前行,否則,遲早會陷入某種困境之中。”
沒錯,陳曦所受到的教育,不管是曾經的,還是現在陳氏的,其實都像嚴佛調之前所說的那樣,是要講究本心的,你徹底放縱自己是本心,你約束自身,沿著信念理想的方向前行,也是本心。
陳曦選擇的是后者,不過也正因為是后者,所以才會有君子欺之以方,因為陳曦在某些地方是不能講究圓滑,哪怕會受到一些損失,也必須要沿著那條艱難的路往前走的。
“嘎吱。”就在劉備和陳曦交流的時候,昭陽殿的門庭再次被打開,在侍衛的引導下,荀諶和淳于瓊邁著小快步走入了昭陽殿中,然后所有人都停下了動作,就這么看著荀諶和淳于瓊。
兩人感受到劉備麾下重臣不帶感情的目光,以及坐在關羽和陳曦旁邊的孫策和周瑜傳遞過來的帶著復雜的眼神,也沒有交流的余地,只能小步向前,走到納陛之下,緩緩跪下,然后雙手呈起勸進表。
相比于孫策和周瑜還要陳曦詢問才掏出來,荀諶來的時候就想好了,第一已經被人搶了,那么忠誠臣服的人設他們袁家就必須要擺好,不能給劉備任何覺得不恭敬的感覺。
“臣荀諶,淳于瓊…”荀諶很是直接的跪拜,然后舉起勸進表,這次也不像沮授的兒子沮鵠那么裝了,說什么仲士鵠之類的話,上次那么說是因為漢室好像在玩周朝分封諸侯的那套,所以在袁家于東歐有了幾分實力之后,特意來長公主這邊裝X,順帶給其他家族打個樣。
可這次不行了,上次那是見周天子的禮節,這次行的必須是見秦始皇的禮節,人不在乎你是什么諸侯王的臣子,說句現實的話,你的王都該跪在這里稱臣!
搞清楚這里面的邏輯之后,荀諶上來也不多言,直接跪著表示就是晉王的臣子,我們都是晉王的手下。
陳曦看著這一幕多少有些啞然失笑的意思,如果說孫策和周瑜來的時候多少還有一些臉面,還保留了幾分諸侯的顏面,那么荀諶和淳于瓊來的時候直接連臉面都放下了。
孫策和周瑜這個時候則是面面相覷,荀諶他們倆沒見過,但淳于瓊當可是袁家的代表,那是袁家資歷最深的重臣,是真正的骨干,迎來送往的時候,那是代表著袁譚的顏面,而現在兩人完全不要顏面,就是如此直接的拜倒在納陛之下,如此血淋淋的事實讓孫策和周瑜皆是沉默。
“公瑾,現在你應該能理解體面二字了吧。”陳曦輕笑著傳音給周瑜詢問道,“我說過你有躺在功勞簿上的資格,是可以作為功人存在的,并不是在調侃或者羞辱,而是實打實的這么認為,我們并沒有折辱你們的意思,只是你們應該很清楚這一切。”
周瑜看著跪倒在納陛之下,雙手呈遞表文稱臣的荀諶和淳于瓊,多少感覺到有些荒誕,仲氏何等的實力,孫策親自帶人去過北歐,是真正見識過的,那般遙遠的封地,在面對這等局面的時候,居然毫不猶豫的跪倒在了納陛之下,直接否認了自身曾經的一切。
在周瑜看來,這已經不是意識到問題,所以跑過來投誠,而是直接否認了自身所有的努力,否認了自家的存身之基!
趴窩,湊合著多更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