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怕的“昏睡”與消散現象正在整個世界蔓延,從遙遠的北方海域到南部海洋,從迷霧遍布的東部邊境到西部群島,幾乎每一座城邦中都開始出現突然陷入沉睡的精靈,以及詭異莫名的“消散”現象。
而泰德·里爾從無名者之夢深處發出的消息也隨著那些沉睡的精靈之口被傳播到了整個世界。
一座座教堂敲響了鐘聲,電報與靈能通訊開始在城邦之間傳遞消息,執政官與大主教們溝通著實時的情況,前不久才由四神教會牽頭建立起來的聯合監控防御體系在倉促之間開始運行。
人們本以為這套體系會被用來監控城邦下方的深海,卻沒有想到它第一次發揮作用竟是因為一場失控的夢境。
一道由紛飛的彩色紙片構成的旋風飛舞著穿過了層層疊疊的藤蔓、樹葉與屋頂,打著旋鉆進了市政廳的執政官辦公室中。
正在與幾名市政廳官員溝通事務的薩拉·梅爾執政官立刻抬起頭,看向從彩色紙片中走出來的“海中女巫”。
“我突然想起來,應該看看市政廳的情況,”露克蕾西婭走向那張寬大的橢圓辦公桌,“看樣子你很忙。”
“焦頭爛額,女士,”薩拉·梅爾對身邊的市政廳官員們擺了擺手,讓他們暫且退下,“我聽說您剛剛對陷入困境的治安官部隊伸出援手——非常感謝您的幫助。”
“現在情況如何?”
“城內一片混亂,有十六個街區徹底失去了聯系,茂密的植物封鎖了所有的道路,大量居民下落不明,治安部隊和守衛者都難以深入那些區域,蒸汽樞紐停擺,出于安全考慮,我們還關閉了全城的瓦斯供應——謝天謝地,那東西還能關得上,但誰也不知道今天晚上該怎么辦,”薩拉·梅爾一口氣說道,“至于城外…想必您也知道其他地方發生的事情,無數的消息正在通過各種渠道傳來,但我恐怕沒有多余的精力去關注其他城邦的情況了。”
“泰德·里爾傳來的消息呢?你知道這件事嗎?”
“是的,我知道,”薩拉·梅爾點了點頭,“先是在兩小時前,塔蘭·艾爾參與的那支行動小組發來消息,說是在行動小組脫離夢境之后,真理守秘人沒有返回現實世界,半小時前,我收到了最新的情報,守秘人閣下被困在了無名者之夢的最深處…”
他停了下來,臉上露出難以言喻的復雜表情,他似乎想發出一聲長嘆,最后卻只是抽搐般的抖動了一下嘴角:“精靈以悠遠完整的傳承為傲,我們堅信那些古老的傳說和神話是曾經真實存在過的歷史,是我們古老文明的象征——現在,我們的傳說和神話要來殺我們了。”
露克蕾西婭默默地注視著這位德高望重的執政官,過了片刻,她才慢慢開口:“但直到昨夜之前,我們掌握的情報還是席蘭蒂斯想要庇護所有的精靈——甚至直到現在,我仍有理由認為這種‘庇護’還在繼續生效,只是…以一種極為危險的方式。”
薩拉·梅爾面龐抽動了一下:“…是的,因為席蘭蒂斯瘋了。”
“我要見見塔蘭·艾爾,還有當時與他一同進入無名者之夢的其他知識守衛,”露克蕾西婭說道,“我在城邦大學那邊沒找到他們。”
“他們在一處隔離設施接受觀察和問詢,我告訴你位置…”
威嚴的風暴大教堂靜靜佇立在普蘭德地勢最高的地方,大教堂前的廣場上如往日里一般熱鬧——在每個開放日,都會有許多市民聚集到這里,或進入教堂禮拜,或在教堂附近的設施中接受賜福、治療,或進行單純的參觀活動。
鄧肯穿著一身樸素的褐色外套與黑色長褲,跟著其他進入教堂參觀的隊伍一同跨過了那扇宏偉的拱門,然后沿著腦海中凡娜指引的道路向著教堂深處一路前行。
他穿過了對游客開放的正廳和參拜步道,穿過了布道旁的近路走廊,沿著一條連許多教堂內部工作人員都不熟悉的路線往前走著。
“…您往前穿過那道黑色的小門,進門之后往右走,大概二十多米有個岔道,左邊的小路通往內庭…
“這條路最清靜,走到頭您就可以看見內部禮拜堂的側門了,我跟瓦倫丁主教說好了,讓他在禮拜堂里等您就行,沿途都已經安排過,不會有人阻攔,路上的守衛也不知道您的身份…對,只有瓦倫丁主教知道真實的情況…
“以后您要是再想來大教堂也可以走這條路,對了,我以前在大教堂休息時的房間就在禮拜堂旁邊,您也可以去…我知道您用不上…”
聽著腦海中傳來的審判官小姐的聲音,鄧肯抬起目光。
內部禮拜堂到了——這處并不對外開放的設施僅供深海教會的高階神官們使用,一扇樸素的黑色木門正靜靜立在小路盡頭,兩名全副武裝的教會守衛身姿挺拔地站在那里,宛若兩尊陰沉的雕塑。
鄧肯向那扇門走去。
門口的守衛連視線都沒有移動,就仿佛完全沒有看到鄧肯一樣,依舊保持著目視前方的嚴肅模樣。
這顯然也是提前安排的結果,鄧肯幾乎可以想象到這一路上的守衛接受的是怎樣的命令——
今天將有一位特殊的“客人”造訪大教堂。
不要聽,不要看,不要問,不要想。
他對他們禮貌地笑了笑,隨后從兩位守衛身旁走過,輕輕推開了那扇描繪著諸多神圣符文的黑色木門。
一陣輕微的海浪聲若有若無地響起,潮濕冰冷的氣息似乎短暫浮現,又迅速消退,鄧肯感覺自己跨過了一道無形的屏障,隨后走進了一個燈光明亮的寬敞房間中。
普蘭德城邦最高主教,瓦倫丁正站在房間中央。
這位白發稀疏的老人身披黑底金紋的神官長袍,他背對著門口,面朝著房間中那座縈繞著神秘圣潔氛圍的風暴女神雕像,似乎正在虔誠祝禱,當聽到開門的聲音之后,他才轉過身來,看向站在門口的特殊“客人”。
看得出來,這位老人好像有點緊張——雖然他在努力控制這一點。
“伱好,瓦倫丁主教,我們又見面了,”鄧肯臉上露出一絲微笑,向對方走去,“不過對你而言,應該還是第一次見到我這幅‘模樣’。”
瓦倫丁好奇地打量著走進房間的“鄧肯”。
他看到的只是一個穿著樸素舊外套,既不高大也不強壯,仿佛在城邦中隨處都可以看到的普通中年人。
但僅僅是一秒鐘后,理智中傳來的強烈警示便催促著他轉移視線,不要再繼續注視那具看起來像是人類的“外殼”。
“我知道,這是您在城邦中活動所用的‘化身’,我聽凡娜提起過,”瓦倫丁微微垂下視線,“我也聽她說過了現在的情況,您要的東西都已經準備好了。”
這位老主教抬起手,指向圣像旁的一口大木箱。
那里存放著一個世紀前失鄉號建造過程中的原始資料,以及…某個最重要的“樣本”。
數座明亮的燭臺被臨時安置在那口木箱周圍,燭臺燈焰中時而升騰起的幻光顯示出它們已被施加了賜福的力量,木箱兩側又可看到安置著石板、鐵鏈之類的封印事物,顯然也是安全措施的一環。
看來即便是從封印間中拿了出來,放在這間被女神直接注視的禮拜堂內,這一箱子“造船檔案”也得到了十足的重視,瓦倫丁主教提前守在這里,恐怕也是在防備箱子里的東西失控。
“…真的有這么危險?”鄧肯走向那口大木箱,又忍不住扭頭問道,“這些封印措施有用嗎?”
“事實上沒用——因為這一箱東西本來也從沒有‘異動’過。”瓦倫丁相當直白地說道。
鄧肯聞言一愣:“那你們這是…”
“心安,”瓦倫丁坦然說道,“箱子里的東西本身沒有異動,但每個人都知道它們跟失鄉號之間肯定存在超自然的聯系,所以就干脆把各種封印方法都用上——您看到的已經是簡化版本了,在原本存放這口木箱的封印間里,‘安全措施’比這多得多。”
鄧肯無言以對。
片刻之后,他搖了搖頭,無視掉突然有些尷尬的氣氛,上前打開了那口木箱。
箱子沒有上鎖——在它被送到這里的時候,鎖就已經去掉了。
“失鄉號最初的設計藍圖,技術參數,還有工程日志——其實完整的資料要多得多,但那些不太相關的東西都已經在當初的造船廠大火中被燒成了灰燼,只有這些留了下來,被封存在這口箱子中…”
瓦倫丁的聲音從旁傳來,這位老主教來到鄧肯身邊,看著箱子里的東西沉聲說道。
“當然,我猜您真正想要的并不只是這些圖紙,而是…箱子中間那東西。
“依照一個世紀前的風帆艦船建造習慣,保存下來的龍骨樣本。”
鄧肯的目光靜靜注視著那塊正躺在一塊黑色綢緞中間的灰黑方木。
那是從失鄉號原本的龍骨材料上切下來的“樣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