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克蕾西婭十分認可鄧肯“放長線釣大魚”的思路——倒不如說,她從一開始就不太支持父親和凡娜想出來的那個簡單粗暴的辦法。
倒不是說她對體育生有什么偏見——主要是她覺得以阿狗表現出來的對“靈火”的敏感畏懼以及幽邃惡魔的自殺速度,真用那么簡單粗暴的辦法過去怕是一個活的都抓不到…
“那些邪教徒會在入夜之前舉行一次集會,我會讓拉比想辦法搞到一些情報,”露克蕾西婭一邊思索一邊說道,“現在最麻煩的是那艘船上有一個所謂的‘圣徒’——這意味著拉比除了‘觀察’之外什么都不能做,任何主動行動都有可能被那個圣徒察覺到。”
“圣徒?”鄧肯有些好奇,“四神的圣徒我倒是知道,凡娜的戰斗力我是認可的,但湮滅教會的圣徒又有什么說法?”
他的疑惑很有理由——四神的圣徒是蒙受神明寵愛之人,其最大特點其實并非強大的戰斗力(雖然大部分圣徒確實很能打),而是與神明溝通的能力,尋常神官需要通過極其復雜的儀式和一定代價才能聽到神明的些許呢喃,而圣徒幾乎不需要任何準備,有時候僅憑心中禱告就能跟他們的神交流,更極端的情況下,如果圣徒遇到危險,他們的神明甚至會想方設法主動聯系,做出警示和提醒。
簡而言之,寵起來跟親生似的。
然而湮滅教徒的“圣徒”肯定不會是這樣——幽邃圣主那狀態鄧肯是知道的,祂對自己那幫所謂“追隨者”的態度更是立場鮮明,就憑著“抓幾個湮滅教徒試試”這一句話,鄧肯都敢確定,假如那幫邪教徒里真的出了個能溝通“神意”的圣徒,怕不是晉升當天就得蒙主召喚——然后被他們的“主”拖到幽邃深海中反復毆打。
“湮滅教徒將幽邃惡魔視作最接近‘原始藍圖’的純凈生物,因此他們會不斷利用惡魔的力量改造自己,以盡可能讓自己接近這一‘原始藍圖’,在這個過程中,他們則會獲得更加強大的力量,”露克蕾西婭解釋道,“我聽凡娜提起過,她在寒霜曾經見到過幾乎已經與幽邃惡魔融合共生的高階湮滅神官,而所謂的‘圣徒’…會比那更進一步。
“他們身上不會殘留多少人類特征,像惡魔更多過像人類,他們像幽邃惡魔一樣活動,且能夠直接從幽邃深海中汲取力量,除了還保留著人類的思考能力之外,他們基本上已經是一種‘幽邃生物’——這些湮滅‘圣徒’甚至幾乎已經能夠像惡魔一樣自由進入幽邃深海,也就是所謂的‘永恒樂土’,或許只剩下他們身上殘留的那一點點人類成分,還把他們束縛在現實維度。
“湮滅教徒沒有真正的神明眷顧,但通過與惡魔契約,他們照樣能獲得強大的力量,而他們的‘圣徒’也是如此——那些怪胎的力量強大,心志堅韌,且懂得無數污染性的禁忌知識,正面對抗的話…拉比不是那些圣徒的對手。”
鄧肯饒有興致地聽著露克蕾西婭講述的這些“冷門小知識”,突然問了一句:“那他們跟凡娜比起來呢?”
露克蕾西婭頓時怔了一下,表情微妙地思考起來。
過了半天,她終于開口:“…凡娜小姐的戰斗力哪怕放在圣徒里也是比較…‘特殊’的,我覺得很難對比。”
鄧肯了然地點點頭:“好吧,我理解了。”
露克蕾西婭則在片刻思索之后又開口:“此外還有一些情況。”
鄧肯的聲音從鏡中傳來:“說。”
露克蕾西婭整理了一下語言:“提瑞安傳來消息,在寒霜城邦出現了三例‘昏睡病’,病患為精靈,癥狀接近…”
她剛說到一半,鏡中傳來的聲音便打斷了她:“昏睡癥狀接近之前普蘭德那個名叫‘芙洛蒂’的精靈少女,以及當初塔蘭·艾爾的情況對吧?但這一次,精神醫師的催眠和入夢治療都無效,他們的夢境仿佛變成了一個空洞,意識則迷失在空洞中。”
露克蕾西婭驚訝地看著鏡子:“您怎…普蘭德傳來的消息?!”
她后面突然反應了過來。
“就在和你聯絡之前,”鏡子中的鄧肯點了點頭,“海蒂報告了四例這樣的病患,同樣是精靈,同樣是昏睡不醒——而如果情況如我所料,出現問題的恐怕還不止這兩座城邦,或許明天,或許就在今天,消息就會從其他城邦傳到輕風港。”
露克蕾西婭皺眉聽著,良久才眨了眨眼睛,她回憶起塔蘭·艾爾曾經說過的那些古老傳說,仿佛自言自語般輕聲開口:“所有精靈…都是席蘭蒂斯的果實與種子…”
“傳說是現實的投影,某些描述是真實的——席蘭蒂斯的力量將精靈這個種族維系在一起,讓他們形成如蜂群般的關系,在精神層面,或許所有精靈都是一個整體,”鄧肯慢慢說道,“這一特質長久以來都處于潛伏狀態,但現在看來…無名者之夢喚醒了他們之間的聯系。”
“蜂群…精神層面的整體…”露克蕾西婭下意識重復著鄧肯描述中所用的這些詞句,這些描述讓她眉頭微皺,她卻找不到比它們更精準的表述,“無名者之夢正在精靈之間蔓延,而輕風港只不過是第一個爆發出來的地方嗎…”
“我把它稱作‘原爆點’,最初的爆發點,”鄧肯淡淡說道,“而現在的問題是——為什么這里會成為原爆點?導致無名者之夢爆發的原因又是什么?”
為什么?
露克蕾西婭一怔,而在她愣神的時候,鄧肯的聲音又繼續從鏡子中傳來:
“在無名者之夢爆發前,發生了兩件事情,第一件,是太陽的熄滅,整個無垠海因而陷入黑暗,除普蘭德、寒霜和輕風港之外,其他所有城邦的時間都消失了十二個小時,第二件…是失鄉號跨越‘消失的海域’,來到了輕風港附近。”
露克蕾西婭瞬間理解了父親的意思。
她下意識開口:“所以,太陽熄滅導致隱藏在精靈族群中的無名者之夢‘活化’,而失鄉號的靠近…導致了輕風港成為‘原爆點’…”
“第一點是我一開始就有的猜測,”鄧肯點了點頭,“第二點則是我現在才想到的可能性。”
露克蕾西婭想了想,突然冒出一個猜想:“那如果現在失鄉號遠離輕風港,會暫時控制住無名者之夢的發展嗎?”
“失鄉號已經在遠離了。”
失鄉號的船長室內,鄧肯轉過頭,看了一眼窗外的景象。
混沌暗沉的云層覆蓋著天空,漆黑的海面在遠方無聲起伏,薄霧籠罩萬物,整個世界只余黑白雙色,而無數扭曲怪誕、似真似幻的影子則在那薄霧中時隱時現,在遠方保持著距離。
“失鄉號目前正在靈界深度全速航行,向北方遠離輕風港,接下來我會做一系列測試,包括移動失鄉號的位置、在靈界進一步下沉、將整艘船靈體化等等,以觀察這些變化對無名者之夢有什么影響。”
一邊說著,鄧肯一邊從窗外收回視線,看向旁邊的鏡子。
“但我懷疑這些行為并不能阻止無名者之夢繼續成長——從目前各個城邦傳來的消息看,這個‘夢境’會無視空間阻隔,直接作用在每一個精靈身上,而無論是太陽的熄滅還是失鄉號的活動,都只是一個最初的‘誘因’,而非維持夢境的‘動力’,真正維持這個夢境的,是精靈這個種族自身。
“但我仍會試著在‘山羊頭’身上做一些嘗試,看對它施加的影響能否作用在無名者之夢上,畢竟現在有許多線索都指向這個可能性——我如今這位‘大副’,就是精靈傳說中那個古老的創世神明。”
鏡子中的露克蕾西婭有些意外:“但您不是說,那個位于倒影失鄉號上的山羊頭告訴您,薩斯洛卡在很早以前就…”
“神明的‘生’和‘死’真的就那么簡單嗎?”鄧肯輕輕搖了搖頭,“甚至不考慮神明,就在失鄉號上,我這里也不缺‘死過的人’。”
露克蕾西婭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也不好評價父親的追隨者們,只能有些生硬地轉移了話題:“那輕風港這邊…”
“我的本體會暫時隨著失鄉號遠離城邦,”鄧肯說道,“這也是為了滿足我后續的一些‘測試’計劃,但凡娜和莫里斯他們都留在城內,他們會繼續觀察無名者之夢——雖然暫時沒辦法回來,但我的力量仍舊可以通過鏡子傳遞到城里,如果遇上了麻煩,你們隨時呼喚我即可。”
露克蕾西婭點了點頭,隨后她沉默了幾秒鐘,又有些猶豫地開口:“在距離較遠的情況下,您必須用自己的‘化身’建立信標,才能讓艾伊進行‘傳送’,是嗎?”
鄧肯看了鏡子里的露克蕾西婭一眼,點點頭:“…沒錯,有什么問題嗎?”
“這…似乎有些不方便,”露克蕾西婭斟酌著語言,“失鄉號在輕風港附近的時候還好,您和您的追隨者們隨時可以往返城邦和船上,但現在您要暫時遠離城邦,就只能通過鏡子來傳遞力量了,您有沒有考慮過…在輕風港安排一個‘化身’?”
鄧肯沉默了兩三秒,表情嚴肅地搖搖頭:“暫時沒這個想法——你應該知道我的化身需要什么‘原材料’,除非正好遇上合適的情況,我不打算再新增化身了。”
盡管建議遭到了拒絕,鏡中的露克蕾西婭卻仿佛松了口氣:“好的,老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