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輕風港附近海域,一片遠離主要航路、被薄霧覆蓋的海面上,失鄉號龐大威嚴的艦影正在霧中緩慢逡巡著。
而后,海面突然泛起了一層似真似幻的漣漪,幽靈船的倒影在那漣漪中隨波起伏,在某個極為短暫的瞬間,那倒影似乎就要從海面中凝聚出來,但下一刻,一切又都恢復了原狀。
船長室內,航海桌邊緣的木雕山羊頭突然有些困惑地轉了轉腦袋,伴隨著底座發出的輕微吱嘎聲,它抬起頭看著四周,良久才發出一聲疑惑的嘀咕:“怎么感覺剛才怪怪的…”
房間一角的墻壁上,那面古樸的橢圓鏡子中不知何時已經浮動起層層黑霧,阿加莎的身影站在鏡面中,靜靜地看著桌上的山羊頭。
山羊頭終于注意到了旁邊傳來的視線,它立刻把腦袋轉過去,看到阿加莎之后驚呼了一聲:“哎…你嚇我一跳!大早上的看我干嘛?”
一邊說著,它一邊又晃了晃腦袋,好像突然想起什么:“對了,阿加莎女士,昨晚你去哪了?我怎么感覺你的氣息不在船上啊…伱晚上不是會在鏡子里跑來跑去地巡視嗎?”
阿加莎卻沒有第一時間回答山羊頭的疑問,而是繼續靜靜地觀察著這位“大副”的一舉一動,良久才打破沉默:“你昨晚什么都沒感覺到嗎?我離開的時候,你也沒有察覺異常嗎?”
“沒有啊,”山羊頭愣了一下,隱隱反應過來,“等等,你這話什么意思…昨晚難道又出什么狀況了?”
“嗯,船長應該很快就會來找你了,”阿加莎皺著眉點了點頭,接著又問道,“剛才你說你感覺怪怪的?是怎么回事?”
山羊頭反應了一下,才意識到對方說的是自己剛才自言自語的那一聲嘀咕,盡管不知道這位一貫給人冷靜平和感覺的“前守門人”今天早上的態度為何如此古怪,它還是回答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形容啊,就是…激靈一下?好像正走著神突然被人拍了一下肩膀…”
阿加莎疑惑地打量了山羊頭兩眼:“…你有肩膀?”
“那就是拍了一下頭——比喻,比喻你懂吧,”山羊頭晃著腦袋,“我可能是掌舵的時候有些走神,剛才海上起了點風浪,把我給晃醒了…”
“海上沒有起風浪,一直都很平靜——唯有夢境世界泛起過漣漪,”阿加莎搖了搖頭,“你剛才做夢了。”
山羊頭愣了愣,過了好幾秒才發出一聲:“…啊?”
看著已經在晨光中完全恢復正常的城市街頭,鄧肯的眉頭微微皺起,臉上帶著思考的表情。
兩位人偶則靜悄悄地站在他身后。
就這樣思考了不知多久,鄧肯突然小聲嘀咕了一句:“看樣子不管在‘那邊’待了多久,不管無名者之夢以什么方式結束,‘蘇醒’之后現實世界的時間永遠是在清晨…”
愛麗絲扭頭看了看露妮,又回過頭看著船長,有些糊涂地撓了撓頭發:“啊…您這次在‘那邊’待了很久嗎?”
“從感覺上,這次我在那片黑暗迷霧空間中滯留的時間幾乎是上次的兩倍——直到夢境再次驚醒,”鄧肯慢慢點了點頭,“而看起來現實世界的時間節點仍跟之前一樣,還是清晨太陽剛剛升起的時刻,這倒是…有點符合做夢的規律。”
他說到這頓了頓,一邊組織詞匯一邊對愛麗絲解釋道:“夢中感覺到的時間流逝是混亂的,一秒鐘和一千年的體感時間在現實中很可能都只是過了一瞬,且會在蘇醒的那一刻得到校準。”
愛麗絲想了想,有點困惑地搖搖頭:“沒聽懂…”
“沒關系,不重要,”鄧肯笑了起來,暫且收起腦海中亂糟糟的念頭,上前揉了揉愛麗絲的頭發,“我們先回去,這次的探索…收獲很大。”
帶著兩位人偶,鄧肯很快返回了位于皇冠街99號的“女巫宅邸”,而他的船員們已經從夢境世界返回,且重新聚集到了客廳。
當鄧肯走進客廳的時候,凡娜、莫里斯等人已經開始討論他們各自在無名者之夢中的經歷了。
與上次大家在毫無預兆的情況下陷入夢境不同,這一次的“入夢”是在有準備的情況下進行的,鄧肯用火焰留給眾人的“臨時印記”確保了船員們在無名者之夢中能進行基本的情報交流,所以這次夢醒之后,大家也不必花費額外的時間去解釋各自經歷的事情,而可以將精力集中在對各種線索的探討上。
鄧肯的到來打斷了船員們之間的交流,莫里斯等人紛紛起身,向船長致敬——妮娜則飛快地撲了上來,看起來格外高興:“鄧肯叔叔!”
鄧肯輕輕抱了抱妮娜,隨后目光掃過客廳中的一個個身影,他看到了坐在茶幾對面的沙發上、表情有些怪異的露克蕾西婭,笑著攤開手:“也要抱抱?”
“海中女巫”想了想,搖搖頭:“不。”
鄧肯笑了笑,來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表情很快恢復了嚴肅:“好,那我們就說正事——基本的情報交流就免去吧,現在重點要討論的,是兩個新情況的出現。
“第一,是出現在雪莉還有莫里斯和妮娜眼前的‘希琳’。
“第二,是凡娜遇到的那位自稱神明的‘巨人’。”
他抬起頭,目光落在莫里斯身上。
“我想先聽聽你的看法,莫里斯。”
“復數的‘希琳’出現在夢境中,這意味著我們之前對‘希琳’的判斷要做出調整,”莫里斯取下自己的單片眼鏡,一邊擦拭著一邊說道,“我們之前判斷,‘希琳’只是出現在無名者之夢中的一個心智實體,相當于一個‘土著居民’,她的行動與夢境的運行關系并不緊密,但現在看來情況并非如此…
“當我們在夢境中活動的范圍和時間超過一定程度,就會有一個‘希琳’出現在我們周圍,并嘗試引導我們前往那個被稱作‘寂靜墻’的地方,這種‘引導’,或許就是無名者之夢本身的一個機制。
“換句話說,那個名叫‘希琳’的精靈,或許就是無名者之夢中某種規律的‘化身’——她不是一個心智實體,而是一個機制,在條件合適的時候,她就會被觸發,而條件改變的時候,她也可能會消失。”
莫里斯說著,目光落在了一旁的雪莉身上。
老學者提到的“消失”,顯然是在指之前和雪莉在一起的那位“希琳”——那位“希琳”最后變成了一株樹。
“至于這種‘觸發’和‘消失’的具體規律,可能還需要幾次測試來進行總結,也可能永遠也總結不出來,”莫里斯戴上了單片眼鏡,繼續說道,“但有一點可以確定,‘希琳’的出現對我們這些‘’訪客”而言是善意的,對那些侵入夢境的邪教徒則是惡意的,她將入侵者稱作‘污濁’,這應該就代表著無名者之夢的‘判斷’或者說‘立場’。這對我們是好消息。”
鄧肯聽著老先生的分析,默默點了點頭,隨后目光落在凡娜身上。
“那么關于那位‘巨人’,凡娜你有什么看法嗎?”
“我沒有頭緒,”凡娜想了想,坦誠地搖了搖頭,“我回憶了那位‘巨人’向我講述的所有事情,卻找不到它們和現實世界中的神話傳說、歷史記錄相對應的部分,甚至在歷史傳承相對完整的精靈文化里,也完全沒有提及有關那位巨人,以及巨人所描述的‘丘陵與平原之城’的記錄…”
“即便是精靈的‘傳承’,也只是相對完整而已,如果那位巨人來自大湮滅之前的時代,那我們在現代的記錄里找不到對應的線索是很正常的事情,”露克蕾西婭搖了搖頭,“問題的關鍵是,那位巨人和他腳下的沙漠,跟‘精靈’之間到底是什么關系?”
這位“女巫”抬起頭,看著凡娜的眼睛。
“凡娜小姐,你在那沙漠中完全沒有看到森林的影子,從巨人口中也沒有聽到絲毫跟精靈有關的情報,是嗎?”
“是的,完全沒有。”凡娜很肯定地答道。
“那個叫‘希琳’的精靈也完全不知道沙漠是什么東西,而唯一能跟‘巨人’沾上邊的,也只有對造物主薩斯洛卡的描述——她說薩斯洛卡是一位沒有固定形象的神明,可以變化成鹿、山羊和巨人,但這種聯系在我看來過于牽強,”露克蕾西婭一邊思索一邊說道,“所以現在的情況是,凡娜和我們中的其他人仿佛是被分到了兩個‘時空’里,所面對的環境、遇到的人、聽到的情報都截然不同,但這兩個‘時空’又絕對是存在聯系的…”
“是的,最起碼這兩個‘時空’都肯定是無名者之夢的一部分,”莫里斯立刻點了點頭,這位老學者臉上帶著思索之色,在思考了片刻之后才慢慢開口,“那么我們就要搞明白一點了:導致這兩個時空存在巨大分歧的,到底是空間上的不連續,還是時間上的不連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