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長時常會說出一些稀奇古怪的詞匯,其含義晦澀難懂,構詞方式亦天馬行空,但失鄉號上的船員們對此往往很看得開。
畢竟船上還有一個用詞更加詭異難懂的鴿子——而船長和鴿子之間的交流一向很順暢,這就說明那些怪話不是船長的問題。
是見識短淺的凡人們理解能力不行的問題。
反正聽不懂的一概當成亞空間方言。
莫里斯沒有追問「PTSD」是什么意思,只是默默消化著船長剛剛透露的信息,而鄧肯則沒有隱瞞,又將自己昨夜在那座墓園中的經歷說了出來。
他主要是想聽聽「專業人士」的意見。
鄧肯的講述很快便吸引了餐廳中幾人的注意,妮娜第一個湊了過來,緊接著是雪莉,愛麗絲和阿狗,到最后就連一直默默自己待著的凡娜都沒忍住好奇心,不動聲色地來到長桌附近偷聽起來。
「湮滅教徒…」聽完鄧肯的講述之后,第一個皺起眉的果然是知識最為淵博的莫里斯「他們怎么會對尸體感興趣…」
「湮滅教徒不應該對尸體感興趣么?」鄧肯好奇問道。
「他們又不是亡靈法師」莫里斯搖著頭「湮滅教徒追隨幽邃圣主,鉆研的是惡魔領域,召喚領域的知識,他們對塵世間的血肉之軀沒有興趣——不止是沒有興趣,甚至可以說是鄙夷和厭惡的,因為他們堅信,塵世間的血肉之軀羸弱污濁,而幽邃深度的惡魔和幽邃圣主才是具備‘純潔圣性’的‘原初形態’。這樣一群異端,怎么會干出跑到墓園里竊取尸體的事情?」
聽著老學者的解釋,鄧肯的眉頭也下意識皺了起來。
湮滅教徒鄙夷塵世間的血肉之軀,追隨的是「幽邃領域具備純潔圣性的存在」?他們甚至認為幽邃惡魔和幽邃圣主就具備這種「純潔圣性」?雖然從一開始就知道這個世界的邪教徒們一個比一個信的邪門,但湮滅教徒們這股子挑戰審美極限的勁頭也過于邪門了點!
鄧肯忍不住就看向了桌子旁邊的阿狗——這家伙是被雪莉直接拽過來的,這時候正趴在地板上,倆爪子抓著個生詞本看的頗為認真,丑陋的骸骨腦袋晃來晃去。
注意到船長的視線,阿狗激靈一下子就抬起頭來,渾身的猙獰骨骼噼里啪啦響成一片。
「純潔?圣性?」鄧肯眼神古怪地看著這幽邃獵犬「甚至還生命的原初形態?」
阿狗愣了愣「…啊?啥啊?」
「無法想象」鄧肯搖了搖頭「那幫湮滅教徒眼里的世界怕是跟普通人完全不同」
他這就是隨口一說,旁邊的雪莉倒是立刻有了反應「誰知道他們腦子怎么長的,我又不是湮滅教徒」
「沒人說你是」鄧肯淡淡說道。
「嘖嘖,反正別的我不敢說,那個跑掉的女邪教徒這時候肯定是死透了」雪莉砸了砸嘴,又說道「絕對是死無全尸的那種」
鄧肯本來還沒考慮過那個跑掉的邪教徒會怎樣,這時候聽到雪莉的話卻不由一怔「為什么這么說?」
「她被自己的共生惡魔拖到幽邃深海了」雪莉隨口解釋「湮滅教徒,嘖,這幫傻X平常再怎么崇拜幽邃圣主,再怎么把幽邃惡魔跟自己綁在一塊,他們跑到真正的幽邃深度之后還是會被當成人類——那幫不受控制的惡魔只認氣息,它們會活撕了她的」
「她會被其他幽邃惡魔撕碎?」鄧肯嘀咕著,隨后不由得想起了之前的事情「等等,可我記得你和阿狗當初也曾用類似的方法跑路——就當著我的面,你們跳進了通往幽邃領域的裂隙里」
提起這件想當初的豐功偉績,雪莉臉色也不免有點古怪,但很快她便擺了擺手「那不一樣,阿狗帶我跑路的時候總會拼命保護我的,它會想辦法混淆我的氣息,實在混不過去了,它就和其他幽邃惡魔大打出手——所以每次用這招跑路,它都會受一身傷」
「別的幽邃惡魔就是另一種情況了——就像您剛才提到的那個,它可不會保護自己的主人,對吧,阿狗?」
「那是‘告死鳥’」阿狗抬起頭,一邊回應雪莉,一邊小心翼翼地看了鄧肯一眼「尋常的幽邃惡魔確實不會主動保護自己的主人,它們根本沒有‘心’,和湮滅教徒一起行動也只不過是因為受到了共生契約的限制,而一旦跑到幽邃深海,它們就會立即失控,那個邪教徒死定了」
「原來是這么回事」鄧肯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地嘀咕著「怪不得那家伙被拖進去的時候看上去挺不情愿的…」
就在此時,始終待在旁邊沒有開口的凡娜似乎終于忍不住了,她又稍稍往長桌的方向靠近了一點「那些異端…他們除了嘗試將您帶出墓園之外,還有別的舉動么?」
鄧肯抬頭看向凡娜,后者又趕緊補充道「大概是職業習慣吧,我對那些異端的目的非常在意,就像剛才莫里斯先生說的,正常的湮滅教徒都不會對塵世的血肉之軀感興趣,因此那幾個出現在墓園的教徒才更可疑」百\./度\./搜\./索\.筆\./趣\./VIP\./網\./首\./發 「你這么一說,倒是提醒了我」鄧肯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地說道「當時我占據的那具軀殼在離開棺材之后不久就出現了非常詭異的‘崩解’現象,皮膚和肌肉就像干裂的泥土一樣解體掉落下來,而那些邪教徒對此似乎早有預料…」
凡娜微微顰眉,她思索了很長時間,才突然想到什么「所以,關鍵就是您當時占據的那具軀殼」
「你的意思是…」
「湮滅教徒對塵世的血肉之軀沒興趣——但如果那并不是一具‘來自塵世的血肉之軀’呢?」凡娜抬起頭,認真看著鄧肯的眼睛「甚至,那可能根本不是什么‘血肉之軀’」
聽著凡娜的分析,鄧肯若有所思「哦…那這就有點樂子了」
在闊別許久之后,海霧號終于返回了它的母港。
被浮冰,亂流和迷霧籠罩起來的秘密島嶼邊緣,艦首高昂的鋼鐵戰艦正平穩地停靠在棧橋盡頭,不死人水手們在寒風與薄霧中忙碌著,一部分檢查著船只的狀態,另一部分則在清點貨物,或指揮著岸上的起重機將沉重的貨箱從船艙吊到岸邊。
海霧號從溫暖的中部海域返航,盡管這一次它沒有帶回勝利的捷報,卻帶回了遠方的禮物和特產——普蘭德當局贈送給「海霧風險投資公司」的美酒與紀念品,還有船長出資采購的煙草,布匹與工藝品,這些玩意兒對于寒冷封閉的隱秘海島而言都是好東西。
不死人雖然已經離開活人的世界,卻也還有著獨立的人格與情感,他們也需要有一定品質的生活,也需要娛樂和嗜好,甚至從某方面講,他們比活人還需要這些東西。
因為他們的靈魂總是感到冰冷而空虛,便更需要文明世界的溫暖造物來填補那些空洞。
大副艾登站在甲板邊緣,認真地將來自普蘭德的上好煙草塞進一個樣式古老的短柄煙斗中,用打火機點燃,叼著煙嘴愜意地深吸了一口。
隨后屏住呼吸,使了使勁兒。
一片氤氳的煙霧從他的船員制服領子,袖口和胸前的口袋縫隙里四溢出來,讓他的整個上半身籠罩在一片白煙內。
艾登轉動脖子看了看身邊籠罩的煙霧,又拉開自己的衣領看了一眼。
胸前的彈孔還在冒著裊裊青煙。
「溫暖的煙草能填補靈魂中的空洞——但肉體上的空洞是另一回事兒,對吧」
一個嘶啞暗沉的聲音突然從身后傳來,艾登轉過頭,看到一個皮膚蒼白,身形干癟的老頭正站在甲板邊緣,老頭身上穿著牧師的袍服,一側頭骨凹陷,對應的半個身子則呈現出仿佛被浸泡在海水中的潮濕質感。
那是海霧號的隨船牧師,威爾。
老牧師念叨完,拿起小酒瓶湊到嘴邊,仰頭灌了一口。
淅淅瀝瀝的酒液從他那因頭骨凹陷而開裂的臉頰側面流了出來。
艾登看了老牧師片刻,突然冒出一句「我教你個技巧?你這瓶酒能喝好幾天…」
「技巧不好使」老牧師搖了搖頭「主要是惡心,而且第三次開始就泛酸了」
艾登聳聳肩,拿起煙斗又深深吸了一口,接著再次憋氣,整個人煙霧繚繞。
「其實當不死人也沒什么不好的,我活著的時候就沒法這么玩」
「…心寬真好」老牧師不由得如此感嘆。
(感謝傷怒的白銀萌,今天是雙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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