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里斯的妻子瑪麗盯著那封信的封皮看了許久,才從一旁拿過拆信刀,小心翼翼地打開了它。
一張折起來的單薄紙張從信封里掉了出來,在打開那張紙之前,瑪麗太太首先注意到的卻是紙張背面凹凸不平的痕跡。
那是字跡——是用很大的力氣書寫,以至于筆畫印痕在紙張背面都清晰可見的凹凸痕跡。
寫這封信的人在當時情緒恐怕極其激動。
坐在壁爐前的老婦人微微調整了一下坐姿,將已經閱讀完的信件放在旁邊的小圓桌上,同時看了一眼手中這封來自寒霜的信函封皮上的日期印章。
這封信的發出日期是12月5日。
在第一封信發出之后的第三天——短短三天時間,那位已故的「布朗·斯科特」便寫了這第二封信。
瑪麗太太打開了那張折起來的信箋,寥寥幾行潦草凌亂的文字映入她的眼簾——它們全然不像那位民俗學者幾天前發來的第一封信那般字跡優雅整潔,短短幾行文字中,充斥著的是書寫者巨大的不安和惶恐「我的朋友,情況…不對,我不知道該如何向你解釋,我現在非常混亂,甚至難以思考,我的頭腦在被什么東西擾亂,記憶…別來寒霜!總之,千萬不要來寒霜!哪怕你今后看到我寫給你的其他東西,看到其他形式的邀請,都千萬不要來寒霜!」
「這里有一個巨大的陰謀」
「別來寒霜!」
信箋的末尾連落款都沒有,連信封上的郵票也貼的歪歪扭扭。
瑪麗太太看著那字跡潦草的幾句話,仿佛能想象到一個在巨大的認知撕裂下精神已經出了問題的民俗學者用盡最后的理智寫下這些字句,然后掙扎著走入寒霜的冷冽風中,艱難地將這封信交付給郵局時的那一幕情景。
她慢慢將那張紙重新折了起來,并將其塞回信封。
這是令人不安的一封信,整件事從頭到尾都充斥著可怕的氛圍,在正常情況下,這已經足以讓當事人跑到教堂里尋求庇護。
瑪麗太太的目光卻掃過身旁的小圓桌,掃過那封來自失鄉號的家書——「…深海子嗣著實有獨特的味道,比尋常魚類都要鮮美,船長掌握著特殊的烹飪技巧,而異常099——也就是愛麗絲小姐,學到了其中的精髓,我或許也該嘗試一下…」
老婦人默默地將那封來自寒霜的信扔進了旁邊的壁爐,看著它在明亮的火焰中迅速燃燒,化作灰燼。
「他們已經去了…」
她輕聲咕噥著,隨后起身從旁邊的架子上拿過了墨水、鋼筆與信紙,開始寫一封信——這封信將被送到下城區的古董店中。
身穿黑色外套的教會人員在墓園中四處走動著,檢查著這里殘存的所有痕跡——每一條小徑,每一口棺材,每一個路燈,都被做了記號并采樣,以期能夠還原出昨夜這里發生的事情。
「守門人」阿加莎則留在看守人小屋中,在她對面坐著那位氣質陰沉、腰背佝僂的老看守。
過了不知多久,這個身上大部分地方都纏滿繃帶的年輕女人抬起頭,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看到太陽已經漸漸下沉,整座城邦上空都開始浮動起一層微微泛紅的霞光。
傍晚臨近了,她帶來的守衛者們已經在墓園中忙活了數個小時,而她面前的老看守也沉默了數個小時。
嚴格來說,老看守不只是沉默著——他保持著一種近乎心智封閉的狀態,不動,不說,不對外界刺激做出任何回應,從教會守衛者們接到報告來到此處開始,他就一直靜靜地坐在那把椅子上,仿佛一座會呼吸的血肉雕塑。
一名黑衣守衛推開看守小屋的木門,來到阿加莎身旁彎下腰低聲說了些什么,后者微微點頭「我知道了,先把樣本送到大教堂去,現場保持原樣,今夜可能很關鍵,需要留人監守」
黑衣守衛點頭領命,但在離去之前,他還是忍不住看了一眼那個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的老人,在看到老人那宛若凝固的渾濁眼睛時,這年輕守衛臉上明顯有些不安「他…還要維持這種狀態多久?真的沒問題嗎?」
「保護性的心智封閉,他在用這種方式對抗并清除自身遭受的污染,也可能是在順便保護我們」阿加莎低聲說道「守墓人一定在昨夜接觸了什么遠超想象的事物,他像是從瘋狂邊緣掙扎回來的…不過不用擔心,他是個經驗豐富的戰士,已經成功穩住了自己的情況,不會有事的」百\./度\./搜\./索\.筆\./趣\./VIP\./網\./首\./發 說到這,阿加莎頓了頓,又補充道「至于這種狀態會持續多久…那就說不好了,可能下一秒就會恢復,也可能要等到明天這個時候,具體得看他到底和那可怕的污染接觸了多久」
黑衣守衛思索了一下,抬頭看著窗外,透過略顯骯臟的玻璃窗,可以看到外面小徑上忙忙碌碌的教會人員。
他又收回視線,看著小屋中那兩具尸體——兩個入侵者,已經被驗證是湮滅教徒,顯然是死在老看守手中,因為目前還不清楚情況,出于保護現場的考慮,這兩具尸體還留在原地。
他們不可能是老看守心智封閉的原因,哪怕他們背后的惡魔失控也沒有這個水平。
那會是什么東西?是更強大的幽邃惡魔?湮滅教徒的上位神官?還是別的什么玩意兒?
黑衣守衛說出了自己的疑問,阿加莎卻只是搖了搖頭「不,應該是更詭異危險的情況」
「您為什么這么肯定?」黑衣守衛下意識問道。
「因為現場真的只有幾個異端教徒留下的痕跡,以及一堆沒有殘留任何超凡反應的、疑似‘躁動者’的尸體殘骸」阿加莎淡淡說道「沒有任何可觀測的痕跡殘留,意味著…」
「意味著昨夜的造訪者什么都沒做,祂僅僅是在這墓園中存在了片刻,便足以讓我這個老家伙心智臨界」
老人的聲音突然在小屋中響起,打斷了黑衣守衛與守門人之間的交流,阿加莎立刻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缺乏表情的臉上總算露出一絲淺淡笑容「您恢復了,很好」
「不敢說完全恢復」老看守慢慢說道,一點點穩定著重新開放心智之后略顯偏移的各種感知,他看著阿加莎的眼睛,有意識地屏蔽著對方身后那些跳躍的重影「但至少可以分辨出哪部分屬于現實,哪部分屬于瘋狂了」
「足夠了」阿加莎點點頭「昨天發生了什么?」
「你們送來的那具尸體突然躁動,說了許多話,清醒的像個活人一樣,隨后四個湮滅教徒進入墓園,想要帶走那個躁動者——他們用了幽邃惡魔的力量偽裝自身,技藝嫻熟,是資深的召喚師,瞞過了我的眼睛,但沒有瞞過我的直覺」
「我把兩人引到這里,干掉了他們,就是地板上這兩個,然后正準備去墓園干掉另外兩個,意外發生了」
老看守抬起頭,看著門口的方向。
「一個不可名狀的…訪客前來造訪,我與祂對視了一段時間,也可能只有幾秒鐘,我的時間判斷出了問題,做不得準」
「不可名狀的訪客?」阿加莎忍不住皺起眉頭「能說的具體一點嗎?」
老看守努力回憶了一下。
他腦海中浮現出的只有一堆混亂不堪的光影,以及鋪天蓋地的噪聲。
倉促之間的心智封閉消除了自身遭受的臨時污染,卻也清除了一些有用的記憶。
「不能,只記得有混亂的光影和噪聲」老看守搖了搖頭「而且即便我能準確描述自己所見的景象,對你而言也沒有意義——我所見的不一定是真實,即便是真實,也不一定是其他人眼中的真實,作為人類,我們的感知方式局限性太大了」
「好吧,那這就是全部答案」阿加莎點了點頭「一個不可名狀的訪客在最后階段造訪了墓園,但并沒有主動進行任何破壞…你確認要在報告中用‘造訪’這個詞嗎?這個詞偏中性,甚至偏友善」
「確定」老看守平靜答道「我和祂有交談,雖然幾乎沒成功交流任何東西——造訪者曾嘗試溝通,這是個中立偏友善的信號」
「明白,記錄下來了」阿加莎又點了點頭「然后呢?還有什么?」
「那個造訪者離開之后,我隱隱約約看到他殘留了一些…東西,在門口的小徑上」老看守一邊回憶一邊說道「但我沒能看清,那時候我的視覺已經嚴重受創,認知也出了很大問題,我不確定…」
「如果你說的是一堆被幽邃惡魔反噬焚燒之后的殘骸,那我們找到了」阿加莎一臉平靜地打斷了老看守的話「如果沒錯的話,那看來就是造訪者的…‘載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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