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蘭德,東南碼頭區,一艘漂亮的白色蒸汽輪機船正在進行最后的整備檢查。
在經歷了漫長的停靠之后,白橡木號終于做好了再次出發的準備,這一次它將攜帶著來自普蘭德城邦的諸多委托物品,穿過中心航路和北方航線,一路向北,途經冷港,直至寒霜。
這是一段不短的航程,但對于經過特殊改造,專為遠洋快速往返而設計的探索艦船而言,這條大部分都位于安全海域范圍的路線并無太大挑戰——強有力的蒸汽核心將確保艦船澎湃的動力,整修一新的艦載教堂也足以庇護所有船員的安全。
在岸上和船上忙忙碌碌的水手們都顯得頗為輕松。
白橡木號尾部的機械艙內,輪機長與助理機械師正在監督水手們完成對蒸汽核心的最后整備。
這臺威力無窮的機械如一座房屋般龐大,并由一個堅固的鋼鐵框架固定在船身的主支撐結構上,它由三個縱向排列的球型容器和一系列圍繞著容器的復雜管道,閥門和聯動裝置組成,又有一道鐵質吊橋懸掛在三個容器的半腰,用于供水手們檢查蒸汽核心的運行情況以及進行必要的維護工作。
此刻,幾名水手正在那鐵質吊橋上忙忙碌碌,他們打開了球型容器厚重的艙門,并將里面幾根已經損耗殆盡的暗淡金屬棒取出,又將幾根小臂粗細,近一米長的淡金色金屬棒固定在艙門內的卡槽上,啟動機關,令那些金屬棒被送入容器中心。
那是由沸金制成的催化媒介,它們是蒸汽核心強悍動力的來源,也是機器安穩運行的重要保障之一,和牧師在蒸汽管道附近的禱告和熏香儀式一樣,蒸汽核心內的沸金媒介也能在一定程度上抵御某些惡意力量的入侵,避免機器在長時間的運行后突然「中邪」。
滑輪組和鉸鏈運行的吱嘎聲不斷傳來,有兩個水手的操作顯得粗暴了一點,身材壯碩的光頭輪機長頓時高喊起來「小心點!別把那些沸金觸媒碰壞了,那玩意兒簡直跟面包棍一樣軟,碰壞一根船長就要吃人了!」
「如果你指的是大廚芬利烤出來的面包棍——那你倒是該擔心蒸汽核心里的滑槽和卡榫別被碰壞了!」吊橋上的水手大笑著,但貧嘴的同時還是讓動作小心了起來。
「等到了寒霜,我得建議船長從當地買一批高品質的沸金觸媒——那地方的沸金跟地上的石頭一樣便宜」助理機械師在一旁念叨著,她是個看上去三四十歲的女人,雙臂和男人一樣健壯有力,身上的工作服沾著油污「冒險家協會的采購渠道太黑了」
「那得看委托人和教會同不同意」輪機長聳了聳肩「白橡木號上一半的貨倉都是特殊的‘封印間’,咱們這次運的東西也有不少是教會訂購的圣物原料和半成品,這些玩意兒可敏感的很,送到船上的物資補給都要有嚴格的清單——之前灰鴉號就是因為有個混球私自帶上船一桶蜂蜜酒,導致了船上的封印間松動,兩個陰影跑出來殺了半船的人…」
「我知道,所以到時候我就是給船長建議一下」助理機械師擺了擺手,緊接著微微皺眉「不過說起來,船長好像還沒來——他往常可不會遲到的」
「船長會來的」輪機長說道,接著頓了頓,仿佛為了強調般又重復了一遍「船長會來的——他可還沒退休」
「你真的該退休了」妻子抱著胳膊靠在旁邊的門框上,面色不善地看著這邊,眼神和當年一樣銳利「別等到我到船上揪你的耳朵,你才能意識到自己的情況有多嚴重」
勞倫斯沒有回應,他只是對著鏡子默默整理著自己的船長制服,又檢查了一下梳的一絲不茍的頭發,鄭重其事地拿起了放在旁邊的帽子,戴在頭上之后才輕輕舒了口氣。
「謝謝,瑪莎,但我該出發了」老船長低聲說道「白橡木號正在港口等著」
妻子靜靜地注視著他,沒了暴躁的言語,沒了喋喋不休的抱怨,只有長久的注視,以及沉默。
過了不知多久,她才輕輕嘆了口氣「好吧,那注意安全,早點回來——別再撞上亂七八糟的東西了」
「但愿」勞倫斯無奈地嘆了口氣,轉身離開了鏡子。
「東西都帶上了嗎?」
「都帶上了」
「家里的鑰匙和出門的護符呢?」
「都帶著呢,沒忘」
「帶上一本小祈禱書,有好處」
「也帶著呢」勞倫斯彎腰拿起放在門口的小行李箱拍了拍「還有幾頁手抄的禱文和從大教堂里拿到的神圣蠟燭」
妻子張了張嘴,似乎還想說什么,勞倫斯卻轉過身,臉上帶著笑「我都帶上了,還沒老到丟三落四的程度」
妻子沉默了一下,輕輕呼了口氣「你的藥」
勞倫斯的動作僵硬靜止下來。
「你的藥,別忘了」妻子又重復了一遍。
勞倫斯嘴唇微微抖動了兩下,視線一點點移向旁邊。
門口的小矮桌上,一個棕色的小玻璃瓶正靜靜地放在那里,陽光灑在瓶身上,依稀可見瓶中液體澄澈的質感。
沉默良久,勞倫斯拿起了那瓶藥劑,又過了好幾秒鐘,他才打開那個小小的瓶塞。百\./度\./搜\./索\.筆\./趣\./VIP\./網\./首\./發 他抬頭看向瑪莎,看到自己的妻子仍然靠在門框旁,雙手抱著胳膊看著自己,就如記憶中的一樣。
「一路平安」她用口型說道。
「我出門了」勞倫斯輕聲回應,隨后依照那位精神醫師的囑托,將幾滴藥水滴入口中。
濃烈的味道在口腔中逸散開來,妻子的身影亦在陽光下悄然消散。
勞倫斯默默將藥瓶的蓋子塞好,又打開小手提箱,將剩下的藥水放在不怕磕碰的角落,一邊整理東西,一邊嘟嘟囔囔地抱怨著「那個精神醫師凈糊弄人…這玩意兒簡直苦的要死,哪有什么草藥香氣」
這位在無垠海上漂泊半生的老船長整理好自己的出門物品,輕輕嘆了口氣,提起提箱,離開家門。
完成了一天的工作之后,海蒂在傍晚前終于回到家中,她推開房門,脫掉外套,走進客廳之后第一件事便是很沒形象地往椅子上一癱,深深地嘆了口氣。
母親正坐在溫暖的壁爐旁邊整理著幾封信件,聽到女兒回家的動靜便微微側過頭來「大姑娘了,多少注意一下形象——淑女可不會這樣」
「讓淑女休息一下吧,淑女今天凈在跟詭異離奇的噩夢和胡言亂語的海員打交道」海蒂癱在椅子上,有氣無力地擺了擺手「有一艘船在無垠海上發生機械故障,在外海滯留了超出計劃將近一倍的時間,幾個水手是被五花大綁抬下船的——簡直是場災難」
說到這她呼了口氣,搖著頭感嘆起來「在無垠海上討生活可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母親從信件中抬起頭「聽上去可真糟,那你更不能這樣癱著了,趕快上樓泡個澡,先讓自己舒緩下來,洗澡水已經燒好了」
「好吧,說的也是」海蒂撇了撇嘴,終于一鼓勁從椅子上起身,她邁步朝樓梯方向走去,但突然又有些好奇地停了下來「這些信是…」
「水費,電費,瓦斯,各種賬單——亂七八糟的東西」母親隨口說道,語氣淡然「以前都是你父親處理的,現在他正好出門,我就處理了」
「好吧,我可不想跟這些東西打交道」海蒂一邊說著,一邊擺擺手,邁步上了樓。
母親靜靜地看著自己的女兒上樓,隨后才收回視線,目光掃過眼前的幾封信。
其中大部分確實是賬單。
但還有兩封是真正的信件——其中一封,來自世人難以想象的地方。
那是莫里斯寫來的信,在今天下午由一位渾身燃燒著綠色火焰的信使送來。
信上帶有智慧之神的特殊咒文,以防被外人窺見其真實的內容。
老婦人面帶微笑地看著那上面熟悉的字跡「…正在前往寒霜,一路上倒是沒什么風景可看,唯有海面上偶爾可見的小塊浮冰和遠方的寒霧頗有意思…」
「…妮娜今天在餐廳里補寒假作業,有一個奇怪的陰影從她的課本里跑出來,大家爭相毆打它,十分熱鬧…」
「…午餐前船長又去釣魚,你知道的,是那種‘魚’——它這次掙扎的非常激烈,那是驚心動魄的一幕,船長說有活力的魚吃起來口感更好,但其實我沒嘗出區別…」
老婦人笑了笑,將這封信暫且放在一邊,又拿起了另一封剛剛拆開的信函。
這封信卻來自寒霜。
寄信人是布朗·斯科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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