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娜其實并沒有第一時間辨認出那個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的身影是什么來頭,因為對方的全身都被黑色長風衣和大大的黑傘遮擋著,而她自己的意識又由于突然窺破帷幕而受到了短暫沖擊,以至于失去了往日的敏銳。
但在那怪物開口發出嘶啞低沉的噪聲,在對方污濁褻瀆的氣息流露出來,在其抬手間展露出那污染腐化的輪廓時,她便辨認出來了。
是異端,太陽的異端。
那就簡單了——凡娜喜歡簡單的東西。
沉重的合金巨劍在空氣中發出恐怖的嘶吼,神圣的提燈驅散了空氣中的不潔氣息,凡娜高高躍起的身姿宛若一道巨浪,而在她下墜的時候,這一擊便確確實實地帶上了巨浪砸落的威力——數以噸計的海水重壓匯聚于一劍,那打傘的太陽異端顯然沒想到對手如此果決,以至于失去了躲閃的先機,只能倉促中舉起黑傘抵擋。
然后像被巨浪拍斷的小船一樣連人帶傘被從中間噼成了兩片。
那子嗣殘渣一分為二飛向遠處,污濁褻瀆的血肉潑灑了一路,那把用強韌合金制成的大傘也成了兩半,伴隨著金屬碰撞聲掉落在地,傘骨與傘柄的斷裂處不斷迸發出細小的藍色火花,又有散落的晶體從其骨架中崩裂出來,細碎的光華從中飛快流逝。
凡娜一腳踏碎了那些掉落在地的零件,目光卻已經注意到不遠處那些被自己斬斷的血肉竟已經開始飛快蠕動著重生、匯聚,沒用多久,那身穿黑色長外套的瘦高身影便再度出現在火海中,這一次沒了黑傘的阻擋,這褻瀆之物的丑陋真容清晰地呈現在凡娜視野中。
其頭顱宛若血肉綻放開的花朵,其軀體由無數扭曲盤結的觸腕組成,此刻那朵血肉之花正在發出憤怒又凄厲的嘶吼,聲音足以令普通人當場昏闕,卻讓凡娜露出一絲笑意。
再生能力不等于無敵,這東西虛弱了,而且在失去那把怪異黑傘的庇護之后,它看上去十分痛苦。
年輕的審判官隨手將提燈別在腰間,調整了一下劍勢,雙手握劍大踏步地走向那怪物,但突然間,她眼角的余光注意到一座書架旁的火焰出現了一瞬間的扭曲。
多年的戰斗經驗和危險直覺讓她勐然停下腳步并轉身,而下一秒,那扭曲的火焰中便出現了一道卷起的觸腕,又有一塊被燒得通紅的鋼板碎塊被那觸腕卷起,彷佛炮彈一般呼嘯著朝她砸來!
與此同時,那個剛剛完成再生的太陽異端也驟然化作一道黑影,從側面偷襲而至,其身軀在短暫的光影轉換中沖到了凡娜身側數米,兩道血肉長鞭從它雙手中甩出,同時卷向凡娜的脖頸和后背。
凡娜嘖了一聲,扭身揚劍,竟直接將巨劍當做一柄巨大的投槍甩向了那偷襲的太陽。異端,巨劍勢大力沉,一聲巨響便直接將那偷襲者砸飛出去并釘在十幾米外的墻壁上,而與此同時,那灼熱的鋼板也飛到了凡娜面前——她舉手一擋,赤紅的鋼鐵彷佛撞上一座山般停了下來,而在她手指抓握的地方,鋼鐵與血肉間冒著嗤嗤熱氣,金屬肉眼可見地被捏得扭曲、卷起。
“看來就是你們在搞事情。”凡娜彷佛沒有痛覺,隨手將那塊鋼鐵撕成兩半扔到一旁,同時又向身后一招手,那柄釘穿了敵人的巨劍隨之被無形之力牽引,直接帶著那個正在瘋狂蠕動嘶吼的太陽子嗣殘渣便回到了自己的主人手中。
凡娜右手一甩,隨手將劍上釘著的怪物甩到到地上,頭也不回地拋下這個正在飛快再生的怪物向前走去,只留下一句話:“你先在此重生,我去凈化你的同伙。”
那團被巨劍洞穿又失去黑傘庇護的蠕變血肉瘋狂嘶吼著,彷佛在發出無比褻瀆又憤怒的亞空間粗口,然而凡娜早已心算出了這東西的再生速度,知道這東西在遭受一次重創又失去黑傘庇護之后的恢復速度已經大打折扣,便毫不在意地大步地走向了不遠處的那座燃燒書架——另一個身影已經從火焰中走了出來,那是第二個太陽異端。
剛才扔鋼板的就是這家伙。
看著正在大踏步走來的審判官,這個高高瘦瘦的黑影發出了一連串模湖又低沉的呢喃嘶吼,在惡心黏膩的肢體蠕動聲中,一道道觸腕從它的“外套”中延伸了出來。
“恐懼,憤怒,困惑…看樣子你們也有情緒反應,而不像很多人認為的那樣,只是一群缺乏完整心智的‘分裂體’,”凡娜向前走去,一邊戒備四周是否有更多的偷襲者一邊平靜地說道——她并不是一個廢話很多的人,但面對這種混亂怪物的褻瀆性呢喃嘶吼,圣職者理智的話語聲其實也是一種有效的對抗武器,“太陽子嗣的殘渣…既然你們出現在這里,那就說明至少有一個作為本體的太陽子嗣也隱藏在這附近…它在哪?在火海深處?在教堂外面?還是說…”
那怪物發動了襲擊,一道陰影從其身邊彈躍而起,并狠狠地抽打向凡娜的脖頸。
凡娜微微側身,隨手抓住了這根堅韌且骨刺橫生的觸腕,手腕緊跟著迅勐一震。
“…在1889年那場大火里?在1885年那座小教堂里?”
凡娜手中的觸腕爆開了一團血霧,隨后這爆裂的血霧便迅速沿著那根觸腕向不遠處的怪物傳遞,直到整根觸腕連帶著那怪物的三分之一軀體都突然爆炸之后這震蕩的力量才被完全消弭,而下一秒,凡娜已經沖鋒到了怪物身后,巨劍高高揚起,緊接著便如揮舞的球棍一般橫向擊打在那怪物側腰位置。
砰的一聲巨響,那怪物的嘶吼戛然而止,像一團骯臟的肉塊一樣飛到了遠處,正落在第一個太陽子嗣殘渣的附近。
而那第一個子嗣殘渣這時候正好臨近再生結束,蠕動的血肉中已經依稀能看出那又高又瘦的形體,以及擬態出來的、本質上應該是某種保護性外殼的“黑色外套”。
凡娜來到了兩個襲擊者面前,居高臨下地俯瞰著這兩個怪物。
“雖然不知道黑太陽為什么能摻和到歷史的污染中,也不知道你們背后的‘本體’還給我準備了什么驚喜,但有一件事準沒錯。
“我會在這里廝殺到底,看你們到底是不是真的無窮無盡——要么我從這里殺出去,要么…我向女神證明了自己的忠誠與正信。”
巨劍舉起,隨后是…
連續而細致的斬切。
凡娜的思路簡潔無比——太陽的子嗣具備強大的再生能力,然而再強大的再生也不等于無敵,只要它們的恢復是有消耗的,那解決起來就不是問題。
細細切做臊子就可以,不行的話…切兩次。
雪莉睜開眼睛,看到的是仍然不太熟悉的天花板,以及正透過附近窗戶灑進來的陽光。
身子底下的床很舒服,身上的被子帶著清新又干爽的氣息——貧民窟里很難有這種干爽,因為最老舊的管道和淤堵的下水道都匯聚在那些陰溝陋巷里,那里的空氣永遠是潮濕且帶著異味的,被子晾曬三天也只能把下水道的臭味充分浸透在布料和棉絮里。
雪莉靜靜地躺著,過于舒適的觸感讓她甚至不舍得翻個身,但最后她還是用手把自己撐了起來,并環視四周。
妮娜已經不在房間里,而從窗外的陽光看…現在恐怕都臨近中午了。
“阿狗…”雪莉輕聲呼喚著,“我睡了多久?”
阿狗的聲音立刻在她心底響起:“現在起碼十點半了,也可能十一點——你昨天吃完東西洗完澡直接倒床上就昏睡過去了,起碼昏睡了十二個小時…也正常,消耗大是這樣的。”
雪莉仍有點迷迷湖湖的,昨天發生的事情彷佛一場夢般在她腦海里飄飄蕩蕩,她用了很久才梳理好記憶,并確認了哪些是真正發生的,哪些是在昏睡過程中光怪陸離的夢境。
隨后她抬起頭,看向房間的角落。
一個簡陋的小箱子正靜靜地放在哪里。
啊,那是她過去十幾年的全部…她和阿狗的全部。
“我們真的…搬到這里了啊,”雪莉喃喃自語著,“阿狗,像做夢一樣。”
“別說了,我現在慌得一比,鄧肯先生正在廚房做飯,我tm都不敢想等會會在餐桌上看見什么東西…”
“阿狗你為什么對這里的飯有那么大意見啊,你都不止一次念叨這些了…”
“靠,別問了…”
聽著阿狗的抱怨,雪莉突然笑了起來。
今天陽光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