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小撮從冷港搭乘私運船滲透進來的太陽異端被揪了出來,關押在港口區附近的教堂內。
凡娜從教堂地下的監牢區返回,來到上層圣堂的休息室中,負責此處教堂的地區主教已經在房間中等待。
“凡娜審判官,”身材略顯消瘦的地區主教向年輕的審判官行禮致意,“愿海浪庇護您的靈魂。”
“愿海浪庇護你的靈魂,”凡娜對主教回禮,隨后邁著有些疲憊的腳步走向一旁的座椅,“僅僅在港口區,這都已經是第二批被投進監牢的太陽異端了吧?”
“是的,三天前我們就抓到十幾個人——他們在嘗試殺害一名市民的時候被及時發現并阻止,現在這是第二批,他們在公寓樓里舉行黑暗儀式的時候引起了一名抄表員的警覺,”地區主教點點頭,眼神中略有些憂慮,“不知不覺間竟有如此多的邪教徒滲透了進來…幸好我們發現得早,否則他們的黑暗儀式不知道要害死多少人。”
“普蘭德是無垠海上的交通樞紐,而在過去四年一切風平浪靜,這讓很多人的神經麻痹了,”凡娜點點頭,“不過…現在還說不準我們發現的是早是晚,那些提前抵達的異端極有可能已經在黑暗中活動了一段時間,只是最近才暴露出來。”
地區主教看了一眼審判官的神色,猶豫片刻后問道:“聽說其他地區也抓到不少人?”
“是的,幾乎各個城區都有,”凡娜沒有隱瞞,“現在幾乎每座教堂的地下監牢中都關押著被抓到的太陽異端,少則幾人,多則數十人…但大都是最底層的爪牙,為了打探情報而在城邦中活動,沒經過多少訓練,因而暴露的也很容易…真正的上層神官迄今為止還未被發現。”
凡娜在說到最后的時候語氣也不自覺地嚴肅起來,臉上帶著隱隱的擔憂。
自從這些異端教徒尋找“太陽碎片”的行動暴露,普蘭德當局和教會方面便迅速反應了過來,并在全城隱秘渠道展開了大搜捕,又積極發動市民進行舉報、排查,這一系列行動的成果不可謂不豐厚——
極短時間內,確實有大量沒來得及反應的邪教徒行蹤暴露落網,這些骯臟血腥的教徒如今幾乎塞滿了各個教堂的地下監獄,其數量幾乎達到過去四年在城邦內發現的邪教徒數量的總和。
然而至今為止,落網的都只是四處胡亂行動的嘍啰而已,頂多有一些拿著“量產圣物”、剛剛接受過賜福的底層神官,那些真正的高階力量至今還隱藏在幕后。
這讓凡娜隱隱有些煩躁不安。
“每天都有成果,但始終抓不住他們的‘主干’,這給我一種事態仍然在視線之外惡化的感覺,”她對眼前的地區主教說道,“如此大量的邪教徒在城邦內活動,不可能沒有一個高階指揮者在他們身后做統籌安排,但這個‘指揮者’到現在還未曾現身。”
地區主教略做沉思,慢慢開口:“根據目前的審訊結果,這些爪牙都只聽從‘使者’的調令,而所謂的‘使者’就是一群基層神官,他們通過仿制的太陽面具直接聆聽來自子嗣的聲音…您說,會不會有一個太陽子嗣已經潛伏在城邦里面?”
“太陽子嗣潛伏在人類城邦里?說真的…邏輯上不太可能,”凡娜眉頭微皺,“它們雖然有強大的力量,卻也有明顯的‘存在痕跡’,污濁惡臭的氣息根本藏不起來…城邦里到處都是教堂和巡邏的守衛者隊員,理論上不該有‘盲區’存在。”
“所以也只是猜測,”地區主教搖了搖頭,“我也知道太陽子嗣很難在文明社會隱藏,但那些低級‘使者’確實都隨身攜帶著太陽面具,他們哪怕沒有直接被子嗣控制,也肯定在一定程度上和太陽子嗣保持了聯系…畢竟,量產圣物也是圣物,那些邪教徒也是要考慮行動成本的,他們不會做無意義的安排。”
凡娜曲起手指抵著下巴,在思索中突然開口:“我看了昨天的審訊記錄,那些異端主要是在打聽十一年前發生在城邦中的超凡事件…他們認為那與太陽碎片有關?”
“現在看來是這樣,”地區主教點點頭,“雖然不知道他們的情報來源,但他們似乎堅信是太陽碎片引發了十一年前普蘭德的那次‘化工廠大騷亂’…我記得您當年也是…”
地區主教說著,突然停了下來,他看著凡娜左眼位置那道醒目的疤痕,微微低下頭:“抱歉,我失言了。”
凡娜下意識抬起手,拂過臉上的傷疤,但很快便淡然一笑,搖了搖頭:“沒關系,一道疤而已,你說的沒錯,我也是那場騷亂的親歷者,這沒什么不能說的。”
“那場騷亂中也有那幫邪教徒的身影,當年事后抓捕的破壞分子中有多達百人是太陽異端,”地區主教沉聲說道,“但現在滲透進城邦的太陽異端卻又在打聽十一年前的事件真相…就好像他們真的不知道十一年前這里到底發生了什么,您不覺得這很奇怪么?”
“…要么,十一年前是普蘭德城邦的太陽異端擅自行動,所以其他城邦的邪教徒并不知道這里的真相,要么…十一年前太陽碎片現身普蘭德只是個意外,或者是某個第三方勢力的手筆,而當年那些參與騷亂的異端只是被當了槍使,”凡娜淡淡說道,“根據當年的審訊記錄,那時候被抓獲的‘破壞分子’們也確實都處于神志不清的狀態,他們的瘋狂失控不像出于本意,倒更像是被強大力量影響了。”
“…追逐扭曲詭異之物,又被詭異之力支配發狂,在渾渾噩噩中成為混亂之火的柴薪,最后被拋棄在灰燼中…”地區主教嘆了口氣,“真是可悲至極的人生。”
凡娜一時間沒開口,她只是默默站起身,來到了休息室的窗戶旁邊。
透過這里的窗戶,她可以遙遙看到港口區的情況——整個港口的全面封鎖已經結束,目前許多碼頭和棧橋已經重新投入使用,但一號碼頭仍然維持著最高等級的封鎖狀態,那艘漂亮而嶄新的蒸汽船“白橡木號”仍然靜靜地停泊在棧橋盡頭,按計劃接受著不間斷的監控以及每天一次的凈化儀式。
白橡木號上的船員們則已經被轉移到中央大教堂——作為近距離接觸過失鄉號的當事人,他們現在正接受最高等級的監控。
教堂地下關押著追隨黑太陽的異端,港口上停泊著一艘接觸過失鄉號的“迷途歸航之船”,還有一群近距離跟鄧肯船長打過照面的海員住在中央大教堂里面…想想都讓人頭大。
夕陽已經漸漸下沉,但還未到晝夜交替的時間,地區主教提前點亮了房間中的幾盞油燈,搖晃的火苗倒映在玻璃窗上。
凡娜收回了望向港口區的視線:“我聽說關于異常099的失控通告文件已經下發到港口區了?”
“是的,今天下午剛剛送到,您要過目一下么?”地區主教一邊說著,一邊從隨身處摸出了被疊好的文件,“不知為何,比預想得晚了一點。”
“給我看看吧,”凡娜伸手接過文件,直接借著窗口旁的夕陽余暉看起來,同時隨口解釋著,“晚一點是正常的——畢竟異常099的失控情況很特殊,它是在和那艘幽靈船的正面接觸中掙脫封印的,各個城邦的主教們必須仔細權衡通告文件中的措辭和信息指向,以防這份即將分發到所有航路上的文件產生太多的‘指向性聯系’…否則這本應幫助船長們規避風險的東西反而可能把他們和失鄉號聯系起來。”
在夕陽臨近的昏昏天光中,休息室內距離凡娜最近的一盞油燈突然跳動了一下,伴隨著她無意識間隨口說出的“失鄉號”一詞,油燈中的火苗發出了細微的噼啪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