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雪白的鴿子呆呆地站在桌子上,脖子上掛著鄧肯找了半天的黃銅羅盤,而那柄眼熟的黑曜石小刀則放在它的腳邊。
鄧肯表情有點發愣地看著鴿子,鴿子也表情發愣地看著他。
從一只鳥的臉上看出表情可不是容易的事情,但不知為何,鄧肯就是覺得這鴿子的表情他可以看明白,不但表情可以看明白,他甚至可以從鴿子那對略微發紅的眼珠中看出某種“睿智”的光輝來——這鳥的倆綠豆眼就這么直勾勾地向前看著,當鄧肯把視線投過去的時候,它的一只眼睛顯然也把注意力轉了過來,但它的另一只眼睛卻好像仍然看著船長寢室的天花板,到處亂晃著飄忽不定的視線。
“一只…鴿子?”
反應了好幾秒鐘之后,鄧肯才終于嘴角一抖下意識地嘀咕起來。
為什么是一只鴿子?為什么會突然冒出來一只鴿子?為什么自己的黃銅羅盤還掛在這鴿子身上?那柄小刀又是怎么過來的?
或者千言萬語匯總成一句話:這艘不正常的船上,到底還能不能發生一點正常的事兒了?!
而在鄧肯這邊滿腦袋問號心里泛著嘀咕的時候,那個呆了半天的鴿子也好像終于“醒”了過來,它點著腦袋在桌子上走了兩步,湊到鄧肯面前,使勁伸著脖子,發出響亮的“咕咕”聲。
“…”鄧肯無言地看著這鳥,腦海中不知怎的就突然浮現出記憶中許多海盜船長的經典形象來,然后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船長制服,“船長身邊跟個鳥好像也確實是標配,但正常情況下不該是個鸚鵡么…鴿子是怎么回事?”
那鴿子聽到鄧肯的話,立刻煞有介事地點了點頭,發出一個音調有些怪異呆板的女聲:“傳送完成!”
鄧肯這邊從心里到嘴里所有的嘀咕頓時就掐斷了,他一口口水差點嗆進肺葉子里,瞪著眼睛看著眼前的白鴿,表情一臉錯愕。
他回憶起了自己第一次踏上這艘船,在船長室里見到一個會說話的山羊頭時的心情。
但好歹這已經不是他第一天來到失鄉號上,對這個世界的異常之處他已經見怪不怪,所以這鴿子開口說話也只是讓他意外了一瞬間,下一秒,他便表情嚴肅下來,同時一只手中已經微微冒出綠色的靈體之火,在戒備中注視著眼前的鴿子:“你從哪來?”
那鴿子歪了歪頭,一只眼睛直勾勾地看著鄧肯,另一只眼睛飄忽地看著天花板:“地址錯誤,請重新檢查地址,或聯系系統管理員。”
鄧肯:“…?”
比起表情上的瞬間呆滯,他此刻心中掀起的是更大的波瀾!
這鴿子說的東西…不像是這個世界的“畫風”,不像是山羊頭或者愛麗絲或者那些黑袍邪教徒中的任何一個能冒出來的詞匯,反而是他作為“周銘”這個地球人更熟悉的名詞!
然而鴿子卻仿佛完全沒有注意到鄧肯眼神與表情間的變化,它只是低頭啄了啄自己的翅膀,又晃了晃胸口掛著的黃銅羅盤,隨后開始怡然自得地在桌子上閑庭信步起來。
踱了幾步之后,它又跑到了那柄黑曜石小刀前面,用爪子把它朝鄧肯的方向撥拉幾下,嘴里發出之前那樣音調怪異的女聲:“拿上這把太陽能戰斧,去擁抱戰斗的榮耀!”
鄧肯猛然間從書桌旁站了起來,座椅磕碰著地板發出刺耳的摩擦聲,他死死地盯著眼前那仍然一臉無辜淡然的鴿子,而一種極端怪誕卻又滑稽的情緒卻充盈著他的腦海。
這鴿子絕不可能是失鄉號上原本就有的東西,也幾乎不可能是這個世界原本就有的東西!
它所說出的詞句,只有“周銘”才明白是什么意思!
或許是因為桌椅磕碰的聲音太大,就連海圖室中都能聽到這邊的動靜,鄧肯突然聽到腦海中傳來了山羊頭的聲音:“船長?您沒事吧?”
鄧肯仍然緊盯著桌上的鴿子,他知道山羊頭不敢直接窺看船長寢室中的情況,所以便低沉著聲音用一如既往的冷靜答道:“我沒事。”
“愛麗絲小姐來找您,要不要…”
“你先接待。”
“是的,船長。”
鄧肯呼了口氣,回頭看了一眼通往海圖室方向的房門。
山羊頭對愛麗絲的聒噪轟炸仍在繼續,人偶小姐已經好幾次想要起身離開又被攔了下來,鄧肯覺得自己應該出去把那個倒霉人偶給救下來,但現在…他卻有更重要的事需要確認。
再辛苦一下愛麗絲吧。
鄧肯坐回到了書桌前,準備嘗試看看能不能與眼前的鴿子進行正常的言語溝通,而就在這時,他才突然看到了一幕自己剛才沒注意的情況——
那一簇在他右手指縫間跳躍的靈體之火中隱隱約約延伸出了一條“火線”,這條焰流纖細的就像頭發絲一般,其末端飄出去十幾厘米之后便消散在空氣中。
而在那只古怪的鴿子身上,同樣纏繞著一縷幽綠色的火焰,那火焰就隱藏在它翅膀下羽毛的縫隙中,另一端同樣延伸到空氣中,并在半空中消隱不見。
鄧肯皺了皺眉,抬起右手心念一動,火苗跳躍間,桌子上的鴿子瞬間消失不見。
下一秒,鴿子出現在他的肩膀上,它低頭啄了啄鄧肯的頭發,發出響亮的聲音:“咕咕!”
鄧肯又彈了一下手指,他肩膀上的鴿子便再度出現在書桌上。
黃銅羅盤掛在鴿子胸口,亮閃閃的外殼上映著火焰的綠光。
鄧肯眉頭皺了起來:“…與這個黃銅羅盤有關?”
他已經能夠確定,這鴿子和自己存在一定聯系,這種聯系甚至比他和失鄉號之間的聯系還緊,這或許也能解釋為什么鴿子會“知道”一些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的、來自地球的“知識”,他只是不能確定這只鴿子出現的原因。
而思來想去,他只能把懷疑的目標放在那古怪的黃銅羅盤上。
從自己測試靈體之火到現在,所有的異常都是從這個黃銅羅盤開始的,不管是之前那種靈魂穿梭的經歷,還是精神投射到一具尸體上的體驗,再到剛才羅盤不翼而飛,再度出現時卻掛在鴿子胸口…一切的源頭,似乎都是這玩意兒。
鄧肯盯著鴿子看了一會,將手伸向羅盤。
他想把這東西取下來好好研究研究。
鴿子并未躲避也未阻攔,然而鄧肯的手指卻未能觸碰到黃銅羅盤的表面——他的手指直接穿了過去,摸到了鴿子胸口軟乎乎的絨毛。
就像穿過一層幻象。
鴿子原地跳了兩下,似乎是被鄧肯弄的有些癢癢,張開嘴咋呼著:“今天是肯德基瘋狂星期四,V我50…”
鄧肯眼角跳了兩下,又不信邪地測試了兩次,終于確認自己根本不可能把那個黃銅羅盤從鴿子身上取下來——這玩意兒顯然已經發生了某種異化,變成了一個和鴿子綁定在一起的幻象,摘不掉也摸不到。
或者說…那鴿子才是如今黃銅羅盤的本體?
鄧肯心中一瞬間冒出了許多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該不該相信的猜測,而他唯一能夠確定的事情就只有一件:這只鴿子的出現,與他使用黃銅羅盤進行“靈魂穿梭”的經歷密不可分,而這個經歷也可能同時改變了黃銅羅盤的形態。
這或許就是黃銅羅盤本身的性質,是它作為某種“異常物”固有的屬性,或者說“使用代價”,至于鴿子為什么這么不對勁…不是因為羅盤,是因為“周銘”這個地球人。
這一切現在還無法證實或證偽,除非鄧肯能找到失鄉號上各種異常物的說明書。
至于現在,他必須想想該怎么安置這個…異常的鴿子。
短暫思索之后,他決定先給這鴿子起個名字。
“我得給你起個名字,”他用手指輕輕敲了敲桌面,很認真地對眼前的鴿子說道,“我想你應該是能聽懂我說話的對吧?”
鴿子歪了歪頭,兩只綠豆大小的眼睛飄忽地看著鄧肯:“艾伊?”
(媽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