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楊轉頭看向壽陽公主,后者點頭笑道“呂待詔,既然是秦王殿下相邀,你就作一篇吧,想必以你的才華,必能讓秦王殿下滿意!”
“那好,那呂楊便恭敬不如從命了!”呂楊走到船沿,從懷里取出隨身的狼毫,環視一眼赤壁,稍坐醞釀,往狼毫注入錦繡氣,提筆在身前虛空行文,以虛空做紙,一邊書寫,一邊微微震動音府,引宏音念道:
“丁丑之冬,戌月既望,呂楊攜兩三友登泛凌波之舟,乘風破浪,沿瀟水,至赤壁之下,瞻仰舊跡。
清風徐來,水波不興。舉酒屬客,誦明月之詩,歌窈窕之章。少焉,月出于東山之上,徘徊于斗牛之間。白露橫江,水光接天。縱一葦之所如,凌萬頃之茫然。浩浩乎如馮虛御風,而不知其所止;飄飄乎如遺世獨立,羽化而登仙。
于是飲酒樂甚,扣舷而歌之。歌曰:“桂棹兮蘭槳,擊空明兮溯流光。渺渺兮予懷,望美人兮天一方。”客有吹洞簫者,倚歌而和之。其聲嗚嗚然,如怨如慕,如泣如訴;余音裊裊,不絕如縷。舞幽壑之潛蛟,泣孤舟之嫠婦。
赤壁傳說,人王領袖,百族同仇;蠻荒征戰,百獸懾服;先王圣化,布在方冊,人道乃昌。赤壁絢爛,恍若星河,此為人王之造化也,千載悠悠,歲月如波,此古來之絕響也。
古來崢嶸之歲月,而今安在哉?吾輩當慨,懷古追憶,愿漁樵于江渚之上,侶魚蝦而友麋鹿,駕一葉之扁舟,舉匏樽以相屬。寄蜉蝣于天地,渺滄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須臾,羨長江之無窮。挾飛仙以遨游,抱明月而長終。知不可乎驟得,托遺響于悲風。
世人知夫水與月乎?逝者如斯,而未嘗往也;盈虛者如彼,而卒莫消長也。蓋將自其變者而觀之,則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變者而觀之,則物與我皆無盡也,而又何羨乎?且夫天地之間,物各有主,茍非吾之所有,雖一毫而莫取。惟江上之清風,與山間之明月,耳得之而為聲,目遇之而成色,取之無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無盡藏也,而吾與游者之所共適。
乘巨舟,觀赤壁,作而成章,抒懷以記之。冷月無言,歲月無聲,更深露重,夜色蒼茫。赤嵐變幻,一如人世蒼狗,漂浮不定,噫吁嚱!觀于赤壁,感于赤壁,游興盡矣!”
呂楊獨立于船沿,在身前書寫文章,錦繡之氣,凝聚成一個個拳頭大的行書,字字放光,甲板上正在觀上古赤壁之人,都被呂楊的錦繡文章吸引過來。
呂楊運筆如飛,如有神助,寫下文章之時,人們自然是不敢打擾,生怕擾了呂楊之思緒,等到呂楊收筆,甲板上方,已經凝聚一篇曠世美文,讓人讀來心曠神怡。
“好,盛名之下無虛士,這一篇游記,足可成為典范,上古赤壁,從此聞名遐邇于九州了!”二皇子眼眸透著奇光,當看到文章寫完,意猶未盡,禁不住拍掌叫好。
二皇子在眾多皇子皇女之中資質最高,也擅長文章歌賦,一直相當自負,但是今天觀看呂楊寫文章簡直是一書而就,所寫的窈窕之章竟然自己讀來欲罷不能,那種浩浩乎如馮虛御風,飄飄乎如遺世獨立的意境讓人向往不已。
不單單是二皇子,其他人也被呂楊的文章給震住了,不得不說,這篇文章絕對是世間少有的妙文,用二皇子的話說便是“典范”。
皇朝之中,足夠成為典范的文章都是些什么,無一例外不是宗師圣人之作。呂楊能夠得“典范”二字的評價,已經是最高的認同和褒獎。
“確實不錯,至少本殿從來沒有讀過這么美妙的游記,讀罷依然唇齒留香,回味無窮…”壽陽公主也贊同道,其他人也紛紛叫好起來。
“兩位殿下過獎了,呂楊不敢當!”呂楊先是朝兩位殿下平揖,然后又對觀看的游客揖禮:“諸位,呂楊獻丑了,不敢當大家的謬贊!”
能上泛凌波的人,都是讀書人,都是雅人,其中不乏有身份地位之人,譬如一兩位儒師,五六位儒生,身份尤其以兩位殿下為最。
呂楊所作的文章,他們一看就知高妙,一時間心折不已。
作為泛凌波的管事,老鴇撥開人群走出來,原來呂楊書寫文章將甲板上的游人全都吸引過來,老鴇先是對兩位殿下做大禮,然后笑道:“兩位殿下駕臨,又有呂公子的錦繡文章,今日泛凌波蓬蓽生輝,如今行程不及一半,一會兒還要過鐘山,泛洞庭,這才折返,呂公子怕是要多寫幾篇文章了!”
呂楊搖頭苦笑:“媽媽這是要逼迫于我呀,呂楊雖然有一點詩才,但也經不住這般嚴刑拷打,呂楊真要才盡了!”
“哈哈,快哉,呂待詔不比過謙,能出一篇上佳游記已經是可遇不可求,一會當作則作,若是你這身讓人嫉羨的才華不用,倒真是可惜了!”二皇子暢快大笑。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呂楊笑著揖禮。
“甚好,赤壁夜游,我馬上叫幾位乖女兒過來給諸位助興,正如呂公子所寫,飲酒樂甚,扣舷而歌!”
老鴇拍拍手,立時一隊妙齡女子身著清麗霓裳從樓閣內迤邐走來,呂楊定睛看去,這隊女子一共十二人,個個霓裳飄飄,貌美端莊,女子們面如龐玉,眉間點綴靈光妙紋,頭發高高盤起,纏繞滌絲金帶,看上去恍如謫落人間的神女。
為首一人,身材樣貌尤其出眾,雙眸若夜空星辰,身上隱隱有月光般的清煙纏繞,腳下升騰白色云氣,當真應了那一句話“凌波微步,羅襪生塵。”
便是二皇子和壽陽公主眼前都要為之一亮,二皇子晃晃頭,似乎想要將腦中的倩影驅散,這才對老鴇嘆道:“真是窈窕佳人,難得啊,我說媽媽,你這是從哪里找來的女兒,怎么這一個個都不是凡俗女子?”
老鴇反笑:“殿下過獎了,這些女子不是凡俗女子是什么?”
“倒像是謫塵的神女!”壽陽公主接口道。
老鴇聽了,略為豐滿的臉上笑容燦爛:“殿下吶,不是媽媽我自夸,我這些女兒都是絕代佳人,但也是漂泊五湖四海的苦命人,他們本應在父母膝下享受天倫敘樂,或在禮儀書香世家相夫教子,奈何命運多舛,淪落風塵,不過他們可都是清一色的清倌兒,潔身自好,說是神女或許過了,不過若說是出淤泥而不染的蓮花,那也當得!”
二皇子和壽陽公主沉默半響,雙雙嘆了口氣,還是壽陽公主道:“媽媽,這樣質本潔來的女子本殿也要心動,不如將他們給了本殿吧,本殿的壽陽宮多為清冷,或添幾位樂藝的姐妹正合適!”
老鴇微微一愣,隨即苦笑道:“殿下能夠看上她們,原也是造化,可是我這些女兒都不是我所有,她們的身契只在泛凌波的主人手里,媽媽我只是泛凌波的管家,哪里能夠做主?”
“哦,這泛凌波的主人是誰?”壽陽公主問道。
“呵呵,不瞞殿下,泛凌波之主原也是一女子,姓瞿,自號凌波仙,其余媽媽也不甚知曉了!”老鴇笑道。
“凌波仙?”二皇子和壽陽公主皺皺眉頭,竟然有人自號用一個“仙”字。這仙字在皇朝可不太好。仙者,山中人也,大多都是山精妖魅化人而成,這樣的存在往往法力強大,便是宗師、圣人也多奈何不得。
莫非泛凌波之主真是仙?兩位殿下微微一凜,不再說什么了,這樣的人,最好是莫要招惹。
“媽媽,還是讓她們作歌舞吧,如此赤壁江色,當有歌舞為伴,那才是人生一大快事!”二皇子轉換話題笑道。
老鴇點點頭,招手將為首的女子叫到跟前,介紹道:“兩位殿下,這位便是媽媽我最鐘愛的三位女兒其中的一位,名叫周月仙,適才另一位女兒是媚劍紅娘子寇媚,想必兩位殿下已經見過!”
“原來是泛凌波的三大花魁之首!”二皇子眼神為之一亮,仔細凝望這位周月仙,果然無一不美,特別是一張端莊秀麗的面孔,淡淡妝顏,臉龐秀美如玉,竟無一絲瑕疵,這就是萬中無一。
這樣的絕色,任誰看了都要心動,不過兩位殿下身份尊貴,見識氣量也非一般人可比,眼界更是超人一等,自然不會被周月仙容色所迷。
“月仙見過兩位殿下,見過呂公子!”周月仙展顏一笑,上前見禮。
“甚好,月仙姑娘想要表演什么,可有絕活嗎?”二皇子笑道。
“月仙有一支《霓裳邀月舞》,想請兩位殿下和呂公子品鑒!”周月仙微笑。
“哈哈,那好,月仙姑娘且舞來,瀟水赤壁,玉人起舞,當是一雅事!”二皇子朗聲笑著,一揮手,吩咐手下搬來兩章椅子,他竟然和壽陽公主坐在幕天席地的船頭,觀看霓裳邀月舞。
周月仙不愧是泛凌波上三位花魁之首,技藝不凡,十二位仿佛月下謫仙的女子舒展長袖,翩躚起舞,一旁還有幾位清倌人配合,撫邀月之曲,琴簫合奏,此情此景,竟不復人間…
呂楊真正是心曠神怡了,他從來沒有見過這么絕美的舞曲,十二玉人,廣袖舒展,身姿翩翩,舞姿妙絕,如月宮仙娥,勾得人心神魂如癡如醉。
呂楊再無法淡定了,由心曠神怡漸漸變得目光熱切,不覺心手手指頻握,指節發白。
這是純粹的古典之舞,蘊含了各種深厚的古典味道,技藝至高,絕難用言語形容,特別是周月仙,似乎身懷異術,煙云繚繞,仿若仙女,舞蹈之技藝近乎于道,如此絕響,在另一個修行絕緣的世界,永遠不會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