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樁隱秘背后牽扯的干系太大,恐怕不是我一人可以獨享!」聶人英到底是靈肉合一,很快就撫平心頭震驚,冷靜下來。自古以來,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這個道理顛撲不破!五條靈脈存于洞天!
即便是有大宗師坐鎮的刀王莊,也決計吃不下去!甚至還會招來滅門橫禍!
他父親聶吞吾再怎么橫壓白山三千里,亦只有一人一刀。
孤身面對朝廷的大軍,位列山河榜上的譚文鷹、宗平南等人。最后也難逃身死一劫!
「人道皇朝統攝萬方,誰都染指不了!非制 聶人英眼皮跳動,立刻想到滅圣盟與百蠻余孽。
只有那幫腦袋掛在褲腰帶上,滿門早已被滅個干凈的大逆反賊,才會不懼朝廷。反正他們被抓到,要么被丟進詔獄,受盡折磨;
要么當場格殺,形神俱滅!落不到什么好下場!
「徐姑娘,這件事你不該說出來。
倘若云雷山當真藏有開啟五行洞天的半張靈符······"
聶人英別過臉去,不再多看金光綻放的龍蛇字形,沉聲道:「那么,這個公道就很難討了。
五條靈脈的消息一旦放出去,不僅遼東震動,相信朝廷很快就會派出兵馬。比起那樣天大的好處,令堂、令弟的性命,無異于輕如鴻毛。」
這位刀王莊少主終究算是有些江湖經驗,并非坐并觀天的狂妄之徒。他還沒一葉障目到,覺著自己的大宗師父親,吞得下五條靈脈。
「聶公子,瓊兒也明白民不與官斗,更何況那紀九郎深受東宮器重,靠山大得驚人。只不過這半張靈符,留在妾身一個弱女子的手里,也沒什么用處,反而招災。」徐瓊頭戴帷帽,掩蓋出眾的姿容艷色,青蔥也似的玉手掀起簾子一角,輕聲道:「聶公子仗義出手,愿意冒著得罪紀九郎的風險。
瓊兒感激不盡,無以為報,此物對于妾身來說,是催命符。可交與聶公子,便為一樁際遇。
趁著朝廷還未發覺,聶公子進到那座洞天,既可以省去數十年苦修的功夫,還能尋找晉升宗師之機會!
不失為一件美事!」
聶人英本想把半張靈符還回去,聽到徐瓊這么一講,手上動作微微一頓。江湖之中,向來有著「真罡借運,宗師靠命」的說法。
意思是,想要走到四重天這一步。
天資尚可者,運氣不差,資糧足夠,苦熬歲月,興許能成。但五重天的那一關,雷打火燒,天降重劫,十足的九死一生。命數欠缺,難為大器!
即便聶吞吾這種無門無派的散人,那也是屢受挫折。最后靠著命硬不死,才情驚世,方才闖出幾分名聲。「徐姑娘還請放心,五行洞天干系甚大,刀王莊扛不住。但你一個無依無靠的弱女子,聶某還是能夠保得下!」聶人英一番話斬釘截鐵,顯得鏗鏘有力。
能夠出入五行洞天的半張靈符,也順勢被收進懷中。.
潛藏虛空的玄牝門戶,忽地發出震天大響。
沉浸于坐忘妙境的天運子,如同從夢中醒轉過來。顆顆晶瑩的凝練念頭,生出如針的電芒,滋滋作響。
名為「胎光、爽靈、幽精」的三魂,陰氣都被驅散干凈,聚為一點陰中之陽。「道術九品之上,果然還有更高境界!」
天運子推演參悟《萬業尸仙論》,自覺地又有精進,他不由大喜過望,發出狂笑也似的滾滾心音。「自從與那厲飛魚相識,貧道的修行進步如飛,堪稱神速。
此人真真是貧道的福星,用來彌補被紀九郎削去的祿命氣運!」天運子一掃之前的頹喪,恢復精神抖擻。
如今他 手握兩道本命術,燭照光陰可以護身,叫魂邪術能夠攻伐。再加上摒棄肉殼,損滅七魄,擺脫贏蟲之身,轉修鬼仙陰神。
大成之后,世間絕大多數的武學,都難以造成殺傷。
哪怕是四重天的氣血真罡、五重天的武道真意,也克制不了。
因為陰魂煉出一點陽神之念,不僅奪舍尸解,再無胎中之謎,還不懼浩然剛強之氣。可謂是九品大圓滿!
真正做到勘破生死,傲視天下。
「可惜,還未到出關的時候,玄牝之門隔絕內外,引不了雷劫。念頭不經雷霆淬煉,化去最后一絲陰氣,就無法提煉陽中之陰。待到二者合一,凝聚本我元神!
那就是道術十品的層次!孟玄機大概就在這一重?」
天運子正琢磨著,忽地心中一跳,念頭匯聚交融,化為一面明鏡,映出徐瓊與聶人英的種種對話。「妙極,妙極。
當初留下徐瓊果然沒錯,若不在紀九郎面前保住她,哪能將白山刀王莊牽扯入局!」天運子只覺得吉星高照,他再清楚不過那座五行之地,究竟是什么來歷。
太古時代,天庭、陰司兩大巨頭,各自開辟一界。雄踞玄洲祖地,宰執諸天寰宇!
十大帝位,占據七八。
五仙與五蟲,十類生靈爭霸人間,你方唱罷我登場。
也不曉得何時,妖族當中冒出一個混世猴王,他與六大妖圣結拜兄弟。聲勢之烈,震驚天、地兩界。
后來發生諸般大事,引得佛門世尊出手,用一掌封鎮那位混世猴王,將其斬出三尸。挪移而來的五條靈根化為巍巍山脈,其下所壓住的「魔頭」,便是混世猴王的惡尸!
世尊曾有言,須得五劫輪轉過去,才能將其徹底磨滅。
「那些外行人,才會覺得五條靈脈是天大收獲,卻不曉得,形似五指的巍峨大岳頂上,那張佛血寫就的神符,才是真正秘藏!
超越神功品級的無上秘典!
震古爍今的《如來神掌總綱》!」
天運子念頭閃動,流露幾分惋惜之意。
他而今轉修鬼仙陰神,即便是世尊傳承的如來神掌總綱,也如同夢幻空花,得之無益。「紀九郎啊紀九郎,降伏五大派又如何,遼東站住腳跟又怎么樣。
等聶人英這枚棋子發揮用處,自然能夠撬動大勢。」天運子志得意滿,好似成竹在胸。
徐瓊這條因果絲線,是他早早布下,用來牽扯白山刀王莊。
原本是想了結紀淵后,前往遼東會見掖庭九姓,與穆如寒槊內應外合,好將定揚侯郭鉉按下去。讓百蠻占得龍首,景朝國運頃刻下跌三成。
到那時候,白含章這個縫縫補補的裱糊匠,再也撐不住這間大屋。「本來這場逼出白重器的精彩大戲,應該由貧道一力推動。
可恨,陰溝里翻船,栽在紀九郎的手上,平白讓其他人摘果子!」
念及于此,天運子心中怒意更重,他這些年屢屢走動,四處勾連,好不容易才把掖庭九姓與穆如寒槊騙上船。
事到臨頭,卻把自個兒搭進去,生生浪費近二十年的因果布局!
「還好,過得不久便可出關,興許能趕上,可一睹白重器的至尊風采!這位景朝圣人,把自己藏得太好。
他藏得越深越久,四神越摸不透,無法輕易落子。
萬一真叫他暗中攫奪道果帝位,打破天人壽數,駐世萬載,局面豈不逆轉。」天運子認真推演一陣子,確認出不了什么岔子。
旋即收攏念頭,沉下心緒,耐心等候刀王莊、定揚侯府、紀淵等人被拉入局中。呼呼!
大雪漫卷,冷風如刀!
覆壓三千里的白山,宛若一條橫臥大地的蒼莽巨龍,散發酷烈的嚴寒意味。縱然換血有成的三重天武夫,欲要攀登上去,也得時刻催動內息。
幾千丈高的峰頂,鋪滿皚皚白雪,萬年不化積成堅冰。
其上有一座冰冷大殿,穹宇高聳,四面空曠,寒流滾滾刮過,凍出層層霜氣。正中央處,放了一個幾人都合抱不過來的紅銅火盆,熊熊火焰騰起八九尺高。里面燒的是干松木柴,散發提神的清香氣。
這就是那位傲視遼東的刀道大宗師,所閉關練功的地方。名為「割鹿宮」!
白山無人不知,聶吞吾不問世事多年,就連立下的偌大基業,平時也由幾位親傳弟子操持打理。他自己則待在白山最高的圣天峰,幾近二十余年未曾動過。
即便是親生兒子聶人英,都只能在每逢佳節,才可見上一面,得到幾句指點。嗚嗚!嗚嗚嗚!
鬼哭神嚎似的凄厲風聲,回蕩于冰冷的銅殿。
兩個七八歲的童子守在火盆旁邊,時不時添些干柴進去。在此修行的莊主老爺,自然不懼圣天峰上的酷烈嚴寒。可他們這些伺候起居的下人,卻受不住那樣的摧殘。
走出這座銅殿,不出一時半刻,就要氣血凍僵,全身發硬,倒斃于雪地。若非煉骨鑄體的換血大成,內息磅礴,決計攀登不上。
這也變相阻止很多想要拜師、求教于聶吞吾的閑雜人等。
「二爺前些天傳信過來,說是出關了,已經開辟三座氣海,演化心神內景!」「少主也在回程的路上,再過兩月,興許四位爺難得能團聚一次。」
「我卻聽說,三爺跟一個朝廷千戶比斗,卻是大敗。」
「少主也叫那千戶搶走風頭,幼鳳榜第一的名頭都沒了。」「哼哼,這些朝廷中人沽名釣譽者多,有真本事的少。」.......」
兩個年幼的童子縮在火盆旁邊,講著悄悄話。
待在割鹿宮,十天半月都見不著一個人影兒,實在清冷寂寞得很。莊主老爺要么坐在圣天峰的堅冰磐石上,如同泥雕木像,不吃不喝;要么就去磨刀堂練功,多則數月,少則數天。
若非有刀王莊的弟子,每月準時送來吃食資糧。兩個童子活活餓死,莊主老爺興許都不知道。呼!
忽地。
有股強風刮進冰冷大殿,將竄起數尺高的火舌壓低,幾近熄滅。兩個童子連忙起身,抬頭張望,發現是一道人影踏進割鹿宮。身著黑袍,腰纏玉帶,頭發披散開來,用一抹額束起。
平心而論,這人行走之間,并未顯示出什么氣勢來。長得也不甚出奇,頗為平凡。
很難想象,稱雄遼東的武道第一人,刀道大宗師,竟然毫無風采可言。「拜見莊主老爺!」
兩個童子神色緊張,畢恭畢敬作揖道。
聶吞吾頷首,走到大殿上方,坐進那張漆金的紅木椅子,輕嗅一口火盆里頭濃濃散發的清香藥氣。原來那些添進去的木柴,都是用白山生長的人參汁水浸泡曬干,方才焚燒。
如此一來,藥氣滾滾,充滿整座割鹿宮。
就像每時每刻,都在服用人參湯一樣,使得血肉、臟腑受到滋養。不得不說,這種看似平平無奇,實則豪奢無比的大手筆。
也只有遼東第一的刀王莊,才能消耗得起。「子雄回山沒有?」
聶吞吾開口問道。
「二爺往巡州去了,意圖再與申屠元一戰。」童子回話道。
莊主老爺乃是當世絕巔的大宗師,幾乎斷絕水米,不食五谷,哪里需要下人服侍。
他們兩人,平時除去添柴燒火,就是負責轉達刀王莊的傳信。「申屠元······年前晉升的四重天,未必辟出 氣海。
但他是昭云侯府的乘龍快婿,掌兵三年,煞氣很重。
命數更在子雄之上,此戰分生死的話,勝負尚在四六間。讓文杰先備一口棺。」
聶吞吾眸子明亮,好像圣天峰的碧空,有種宏博廣大的淵深意味。
兩個童子聽完大驚之色,二爺聶子雄,不僅位列四秀,還是刀王莊的頂梁柱。
平日雜事都由三爺聶東豪、四爺聶文杰打理,可真要遇上什么該打的擂臺、該教訓的閑人,多為二爺聶子雄出面。
當年與申居元一戰,也是刀王莊門下弟子,跟昭云侯府起了沖突。「人英那邊如何?」
聶吞吾再問道。
「少主上次傳信,說是不日就要返程歸山。估摸著這時候,應該已經快到靖州了。」童子記性倒是好,對答如流。
「子雄迎戰申屠元,乃是遞交帖子,按照規矩,無論生死,都出不了差錯。人英回刀王莊,途經靖州,說不準會撞上北鎮撫司。
因果糾纏的血光之災,應該就落在他身上。」聶吞吾眸光平靜,竟是毫無波瀾。
「去磨刀堂,取我的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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