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這就是品茶?
浣花劍池堂堂靖州大派,私底下還有此等無邊春色。
怪不得謝明流的風評有些古怪,每每提及君子劍的名號,靖州許多正道人士都是嗤之以鼻。
紀淵微皺的眉頭緩緩舒展,目光略微下移,掠過那美婦人顫顫巍巍的緊繃抹胸。
這品的只怕是奶茶才對。
「千戶,掌門吩咐過了,讓妾身好生伺候。」宮裝美婦怯生生的,簡直我見猶憐。
燭光映照下,那雙臂膊挽著紗巾,肌膚白得像是官窯里剛燒出來的玉瓷,浮著一層細膩的釉色。
淡淡的香氣似有若無,好像空谷幽蘭獨自盛放,忍耐著寂寞,卻又渴望人欣賞。
「謝明流真是深得個中三昧,從你的樣貌、打扮、再到熏的香氣,都很有講究。」
紀淵也算見過風月陣仗的半個老手,大略一瞧,便看出這婦人精心梳妝過。
分明是刻意裝點為床第尤物,送到他的面前,以盡情享用。
「伺候?」
紀淵眉毛一揚,嘴角含笑道:「還未問夫人叫什么呢?」
美婦穿著端莊,宮裙繁復又經香湯熱氣蒸騰。
此時,額頭、脖頸、鎖骨皆被汗跡浸透,有種勾魂攝魄的嫵媚妖嬈。
聽到這位年紀比自家女兒還小一些的千戶大人發問,她低垂著螓首道:
「妾身夫家姓鐵、娘家姓蘭,賤名雅芳。」紀淵眸光微動,好似想到什么,不動聲色道:「才望高雅,貌美芬芳,真是好名字。
本官觀夫人氣質不俗,想必是大家的閨秀、書香的門第。
做這些伺候人的活計,無疑是玷污了。莫非受了逼迫?」
蘭雅芳甫一聞言,好像被觸及傷心之處,頃刻就是淚眼連連,梨花帶雨的凄苦模樣。
瞧那香肩聳動,衣帶滑落的風情,縱然坐懷不亂的真君子,也要為之心神動搖。
「妾身是......自愿而來,只想盡心盡力,好生侍奉千戶。」
蘭雅芳抽泣著說道。
「你夫家姓鐵?本官記得靖州武林前幾把交易里頭,大旗會掌門就叫鐵煬。」
紀淵輕聲問道。「正是拙夫。」蘭雅芳掩面點頭。
「豈有此理,那謝掌門竟然將有夫之婦送到這里伺候,實乃故意壞本官的名聲!其心可誅!」
紀淵故作大怒,抬手拍在香湯池面,濺得水珠飛濺,把蘭雅芳的宮裝都打濕了。
欺霜賽雪的白玉肌膚若隱若現,更添誘惑。
「千戶果真是剛直方正,并非傳言中吃人不吐骨頭的虎狼之輩!」
蘭雅芳斜斜側著身子,好像有意無意將豐腴曲線展現出來一樣。
眼角余光瞥見紀淵年輕有力的強橫肉殼,臉頰亦是飛起一抹緋紅。
成熟的風情與羞怯的神色,雜糅為一體當真叫人愛煞。
「是紀某怠慢夫人。稍后我自會跟謝明流分說,這伺候二字,請不要再提。」
紀淵眼光一閃,滿臉正氣凜然,旋即好似不經意問道:
「夫人應當不是遼東人氏吧?
紀某瞧著有幾分西域胡姬的婀娜體態。」蘭雅芳神色自然,柔聲回道:
「回稟千戶,妾身祖上是百蠻貴族的養馬奴仆,是那些老爺的個人私產,動輒打罵處死。
多虧了圣人重整山河,收拾乾坤,這才勾銷奴籍,成為景朝治下的百姓庶民。」
紀淵頷首道:
「原來如此。剛才言語多有冒犯,還請夫人原諒則個。
這樣吧,你自離去,等紀某沐浴完畢 ,必定尋謝明流要個說法!」
蘭雅芳好像松了一口氣,斂衽行禮,搖曳綺麗身姿隱沒于紗帳。
將目光從美婦人水蛇也似的盈盈腰肢收回,紀淵浸泡于香湯熱泉,繼續滋養血肉,放松精神。
他心下無聲一笑,默默想道:
「百蠻貴族的馬夫出身......我還未進遼東,僅看靖州一地,這白山黑水就已經像個篩子!
邊關墻高城堅,又如何防得住家賊!」
皇天道圖映照命數,重瞳法眼洞徹內外,天底下能夠在紀淵面前,都不露出半點破綻的宵小之輩,可謂是少之又少。
只可惜滅圣盟并非鐵板一塊,各懷鬼胎,栽幾次跟頭也不長記性。
蘭雅芳 命數:月狼血裔(紫)、掖庭九姓(青)、吹拉彈唱(青)、床第尤物(青)、房中術(青)、以色娛人(白)、風情(白)
兇神:狼毒花 「七條命數,一紫四青兩白。
年長興和郭鉉經營遼東數十年,說是內外如同鐵桶般水泄不通,卻連掖庭九姓都給混進來,還做了靖州武林大派的掌門夫人!」
紀淵眸光微冷,僅月狼血裔和掖庭九姓這兩條命數,就足以說明很多事情。
掖庭之名出自大炎皇朝,乃是宮中旁舍,貴人采女居住的地方。
百蠻皇朝入主中原,社稷神器就此旁落。
這幫關外塞民不僅從衣冠、禮法上皆依照正統前朝,就連許多豪奢享樂的做派也盡數學去。
尤其是皇族貴胄,宮中專設掖庭一部,收羅成千上萬的絕色美女,以供隨時褻玩Yin樂。
倘若不小心誕下子嗣,經過女官驗明宗室血脈,便就送出掖庭,交給永巷的嬤嬤撫養長大。
又因其母親低賤,加上私生身份,故而不允許登記于宗親譜上,必須另取姓氏。
當時百蠻貴胄窮奢極欲,掖庭日夜燈火通明,不知多少女子遭受侮辱侵害。
據后來不完全統計,那些私生血脈足足過萬,大多都被編入軍中充作雜兵,少數叫宗親貴族挑選相中,成為牽馬的奴仆。
這才就有了掖庭九姓!
「蘭雅芳!掖庭九姓其中一支,就是蘭姓!敬奉百蠻諸廟中的狼神!
真就欺負本官年紀輕輕,只顧著習武練功,不看卷宗、不讀史書么?」
紀淵搖頭一笑,看來他放過謝明流,留一個魚餌在身邊,多少有些用處。
「懷王客卿是滅圣盟余孽、私運禁物入京、掖庭九姓、百蠻余孽.....棋局上的走勢,日趨復雜的同時,也漸漸明亮起來。
連我都能看清幾分,沒道理白含章不知道癥結所在。
至今未曾動手,是成竹在胸坐等時機,還是下不去狠心,不愿背上殘害手足的青史惡名?」
窺一斑而知全豹,透過蘭雅芳這枚莫名接近的棋子,紀淵冥冥之中覺察到風雨欲來的沉重氣息。
這遼東的水很深,各種勢力蟠根錯節,絕非明面上那么簡單。
「不妨事,慢慢地跟他們耍!」
紀淵將身子沉入香湯熱泉,任由神思融入無邊虛空。
皇天道圖熠熠生輝的命數星辰當中,群英冠冕迸發濃烈精光,條條紫氣垂流而下。
斗敗白山刀王莊的聶東豪,再奪一份氣數!第五件煉血玄兵,也隨之呈現出來。
乃是一口寬闊古劍,黑鞘銀鋒,殊為不凡。其名!
百代昆吾!
水榭東南角,立有一座竹樓。
蘭雅芳換下那身盛裝打扮的端莊宮服,罩著烏黑 長袍,踏進其中。
她抬手掀開兜帽,露出那張風情萬種的成熟面孔,望向跌坐蒲團上的謝明流,冷冷說道:
「你明知道紀淵不會輕易接受送上門的美色,還叫我去貼身誘惑!
掖庭九姓無一不與景朝仇深似海,姓謝的,你莫不是故意折辱,作踐于我!」
謝明流兩鬢斑白,獨坐榻上,低矮案幾擺著一盞孤燈、一卷古書。
乍一看,就如同秉燭夜讀的飽學之士,氣度很是儒雅。
可這位浣花劍池的掌門一開口,卻就是不堪入耳的污言穢語:
「你個任人插的花瓶,哪里還有需要被折辱作踐的地方?
掖庭九姓是什么很了不得的名頭么?你娘親叫百蠻貴族千般騎、萬種壓,然后才生出來你這樣的野種!
較真起來,是比窯子里頭的娼妓,還要的貨色!
也敢來本掌門這里撒野鬧脾氣?!」
謝明流眸光極冷,五指憑空一抓,體內真罡迸發,捏出道道咆哮的猙獰風龍!
「嗤」的一聲,如同裂帛!
蘭雅芳嬌軀顫抖,手腳好似被鎖住,猛地就被氣流拖拽,拉到竹榻之前!
她仰著頭,喉嚨一緊,精鐵鑄就的大手發力,捏住纖細修長的脖頸。
「嗬嗬!嗬嗬......」
謝明流掐著身下的尤物,面色嚴厲道:「!少拿什么掖庭九姓出來唬人!
就算百蠻皇族出現在本掌門面前,也就一條喪家野犬,不值得本掌門給予半點尊敬!
如今是白家天下,大景皇朝!輪得到你們這幫茍延殘喘的死剩種指手畫腳?
下次再不懂規矩,本掌門將你四肢斬斷,丟到藥甕作養藥的花肥!」
蘭雅芳近乎窒息,臉色漲得通紅,好像即將溺亡一樣。
過得片刻,那只稍微發力就可捏斷脖子的冰冷大手松開。
美婦人跪在地上,劇烈地咳嗽,貪婪地呼吸,好像剛從鬼門關打道回來。
「妾....身知道了。」
謝明流斜睨一眼蜷曲低伏的豐腴身子,嘴角扯動問道:
「鐵煬曉得你這趁夜出來?」蘭雅芳乖巧點頭道:
「妾身梳妝的時候,故意弄出一些動靜,讓他有所察覺。
從偏院后門走的時候,也感覺到有目光暗中跟隨。」
謝明流嗤笑,語氣輕蔑道:
「本掌門還以為"狂獅'鐵煬有多豪氣干云,不畏強權。
結果還不是貪生怕死,眼睜睜瞧著自家婆娘賣身子換平安!
比本掌門這君子劍,也沒好上多少。
,你說鐵煬此時在做甚?借酒消愁,還是指天罵地?!」
謝明流伸手捏住美婦人的尖俏下巴,滿臉的兇惡,毫無半點儒雅之氣。
「妾身不曉得。」
蘭雅芳眼角滑落一串淚滴,對于衣冠禽獸似的謝明流,她是又驚又畏。
比起那個朝廷鷹犬的年輕千戶,還要可怕。
「你剛才講紀淵坐懷不亂?這就是本掌門想要見到。
他斗涼國公、踩真武山的徐懷英、殺定揚侯門下的梁種,皆可看出此子相當狠辣。
尤其對于王公勛貴很沒好臉色,是個胸中膽氣粗,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輩!
所以本掌門叫你過去伺候,讓你做出被逼迫的姿態。
上不上鉤無所謂,只要他曉得你一個有婦之夫受到脅迫,自然就忍耐不住那副豪俠心腸,想要拔刀相助。」
謝明流呵呵一笑,好似譏諷道:
「等紀淵來尋本掌門,我自會把浣花劍池這些年來與遼東權貴勾結的罪證拿出,痛陳定揚侯府麾下驍將的作惡多端。
到時候,這位飛揚跋扈的紀千戶,必然要把白山黑水掀個底朝天!
讓朝廷跟定揚侯去互相撕咬,咱們看好戲便是。
本掌門在上陰學宮讀王霸義利,便就明白一個道理。
仇深似海可為毒,俠肝義膽好作刀。紀淵他不求利,當然就要得名。
睡一個風韻猶存的美婦,是壞名聲。
可為孤女寡母打抱不平,那就是好名聲。」孤女寡母?
蘭雅芳詫異抬頭,望向燭火照耀下陰晴不定的謝明流。
「鐵煬這蠢材當然要死,只有他暴斃而亡,你才能帶著女兒無依無靠,求助于咱們好心腸的紀千戶。」
謝明流陰森一笑,語氣平淡道:
「俗話說,要想俏一身孝,你個寡婦隨身,每天細心伺候,再讓你那女兒與他親近。
圣賢轉世,亦要動心。」
蘭雅芳睜大眼睛,浮現一抹急切神色,正欲張口辯解。
一記耳光毫不留情,重重甩在她臉上,打得嘴角都溢出血絲。
「本掌門不想跟你浪費口舌講明利害,你們掖庭九姓改頭換面,借著三更堂的殼子還魂,于遼東過著安生日子。
幾個秋后的螞蚱想推翻朝廷?想造反復辟?天大的笑話!
給你們十輩子也做不成!
真打算鬧出點動靜,讓遼東亂起來,讓關外那幫百蠻殘余部族重新整合,那就乖乖聽本掌門的話。
那紀九郎若能對你們母女起意,就找機會把溫柔鄉下進酒水飯菜。
放心,這是催情,沒有毒性可言,他也覺察不出來。
夜夜笙歌,沉溺美色,加上你那吹拉彈唱的過人本事,月狼血裔的榨汁吸髓,遲早壞他的功行!
這樣等定揚侯收拾完紀淵,本掌門自會想辦法讓你把消息傳回天京。
坐山觀虎斗,借刀殺仇敵,這才是成大事的做法!」
謝明流全然不把掖庭九姓當回事,連三更堂也未放在眼里。
于他而言,這些均為沒成氣候的百蠻孽種,再怎么蟄伏發展,充其量都是小打小鬧。
巡狩的欽差與遼東的軍侯,這分明大有文章可做。
運作得好,說不定就能把景朝中樞與地方的隱患癥結挑破點明。
讓東宮沒辦法再一碗水端平,維持看似安穩的僵持局面。
「妾身是想掖庭九姓重歸百蠻,可謝掌門冒著殺頭的風險設局用計,又是所求為何?」
蘭雅芳聽得背后發涼,看向謝明流的眼神,好似是見到毒蟲蛇蝎,有種避之不及的驚恐。
「本掌門不為別的,就想給遼東添一把火!把這白山黑水燒個干凈!」
謝明流額角青筋跳動,那張儒雅面皮在燭火下,顯得額外猙獰與陰森。
他正為自個兒的計謀得意,忽然眼皮子一跳,眸光直射竹樓外!
「直沖斗牛的恢弘劍氣!從何而來?哪里有名劍出世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