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百戶…紀百戶他…一拳打死了換血高手?!”
相隔百丈之外,裴途縱身幾個起落,立在屋宇之上。
他瞪大雙眼,目睹那幾乎掀翻長街的沛然拳鋒。
好似蠻象橫沖直撞,掀起一道道劇烈翻涌的粘稠白浪。
黑云壓城之下,浩蕩烈風肆虐掃蕩,將傾盆暴雨刮得倒卷而起。
風雨如晦,雷電交加!
似怒龍攪弄江海,升起萬丈狂瀾,直沖天穹!
一襲白蟒飛魚的挺拔身影,如神魔大岳屹立不動。
只有衣袍獵獵翻飛,好似大旗招展。
此時的紀淵,像極了披著人皮的陸地龍象。
周身筋骨噼啪顫鳴,震蕩出一圈圈強勁氣浪。
洶涌無比的余波,靠近不了身前三尺,就被沖散殆盡。
“這是?踏開換血關了?好大的氣象!”
秦無垢自恃武功高強,只隔了幾十丈。
足尖落在飛檐翹角上,體內血氣澎湃,透發皮膜。
似凝為實質一般,豎起銅墻鐵壁。
硬生生將開閘泄洪似的激蕩氣勁,隔絕在外。
饒是如此,她的窈窕身形仍然左右搖晃,恰如風中落葉。
此時的紀淵,幾乎牽動滿城的靈機。
氣勢之盛,難以言說!
便是換血大成,也要避其鋒芒!
“這小冤家主修橫練,拳掌指爪皆有所長。
武道四法,打殺養煉俱學全了。
氣血之異象,乃是根據自身武學造詣,糅合心神演化…”
秦無垢眸中閃過電芒,穿過滾滾煙塵,倒映出長身而立的白蟒飛魚。
她敏銳的五感,覺察到紀淵的氣機,正在不斷往上攀升。
如潮升漲,如浪急涌。
尤其是一拳打死尸傀常原之后,好似吃了一劑大補藥。
四面八方的虛空元氣,竟如天河倒掛轟然垂流,隆隆席卷而來。
“原來…這就是換血三重天!”
紀淵望向皮膜、筋骨統統炸碎,點滴不存的干癟肉身。
暴烈的氣血沖天而起,猶如一口丹爐罩下!
容不得那些血線蟲子逃竄遁走!
血光如赤焰,勃然欲發,好似赤焰洪流橫掃過去!
嗤嗤嗤!
如一塊燒紅的鐵板死命按下,冒出大股白氣。
成千上萬的細長蟲身似是受到大火煎炸,炙熱灼燒。
接二連三,噼啪爆開,化為焦灰。
“這是怒尊爪牙,小心無大錯。”
紀淵曾說過,要將這幾個沉淪的尸傀挫骨揚灰。
這并非什么玩笑話。
域外四神之中,怒尊乃最古老者。
相傳,這一位無上存在。
執掌造化,逆轉生死。
視萬靈為大藥,煉長生之道果。
面對她的門徒爪牙,梟首分尸都不足以放心。
必須徹底煉成飛灰,超度干凈,才算不留后患。
果不其然,尸傀常原的肉身炸裂之后。
殘肢碎肉劇烈蠕動,散發濃郁的腥臭氣息。
如同大團烏云噴薄而起,其中蘊含的腐蝕之力,好似一鍋劇毒熬煮的濃稠湯汁。
以電光火石之速,兜頭罩落!
縱然鋼筋鐵骨,卷入其中。
亦要被毀壞肌體,融為膿水!
這一招幾乎防不勝防。
任誰也不會將對手挫骨揚灰后,還繼續繃緊心神。
“摶風雷而成周天,握微塵以立道場!”
紀淵面色不變,心神沉寂。
其人眸光大綻,催發不動山王經。
四肢百骸齊齊彈抖,如作獅子吼!
軀殼之內,氣血、氣力、氣脈,好似傾入丹爐的三味大藥。
如龍虎交匯,水火相濟,生出無窮無盡、沛然精純的道道熱流,沖過血肉。
于心意調和之下,他的九條氣脈相互交纏,似星辰拱衛日月。
周身各處都在吞吐靈機,蘊育某種奇異變化!
天地之間的光亮,好似都暗澹下去!
唯有那道人影,充塞長街,擠占視野。
“換血三重天,異象…成了!”
剎那之間,紀淵耳邊如敲打鼓,如擊天鑼,迸發強絕巨響!
其心不動,其身不動,識海靈覺卻異常敏捷。
半個彈指不到,他便想出破招之法。
一呼一吸,胸腹鼓蕩,張口輕吐雷音!
只見一條筆直白線當空炸開,迅疾無比。
比起兜頭罩來的黑云毒霧,其速更快!
大團音浪滾動如雷!
憑空炸出一道勐烈狂風!
好似無形的霹靂當空轟響!
輕而易舉吹散那股色澤幽綠的腐蝕之力。
紀淵吐氣成雷,余勢不減。
猶如大槍蓄力戳擊,打爆想要暗施偷襲的一具尸傀頭顱。
那顆腦袋,像是被重錘砸下的大西瓜。
“彭”的一聲,勐然炸開!
渾濁的漿液飄灑飛濺,脖頸之處涌出浪潮似的血線長蟲。
又一次爽快利落的殺伐!
冥冥之中。
血神好似狂喜!
極為闊綽!
降下她之恩賜!
紀淵的識海之內,似是響起蒼涼號角,雄渾戰鼓。
熾烈的殺心與毀滅的欲望,狂暴轟擊,幾欲摧毀神智。
卻及時地被右眼充斥的濃郁青光,吞沒進去。
與此同時,紫色命數虛界給予的反饋,也愈發豐厚。
紀淵清晰地感應到,精神分出的無形觸須,正在汲取越來越多的精純元氣。
那具無頭尸傀,并沒有栽倒。
反而發出野獸似的咆孝,皮肉被撐裂,勐然膨脹幾圈。
只見它那一雙手臂長出紅色的毛發,尖銳的指甲。
烏黑的筋肉絞纏,好似一塊塊隆起的山丘。
更為可怖的是,尸傀脖頸的那道裂口不斷扭曲。
冒出大股細密的肉芽,隨風搖擺,叫人悚然。
似乎隨時都要,重新凝聚一顆頭顱。
“尸變?沒了腦袋,身軀反而更堅硬了,生命力也更頑強了。
怒尊調弄的造物,確實非同一般。”
紀淵眼神平靜,竟是緩緩閉上雙眸。
體內奔走的血氣,如開閘泄洪,似海水倒灌,悉數注入九條氣脈。
嗚嗚嗚,陰風尖嘯,那道尸傀快速撲殺,宛若一抹黑影。
虛空一閃,橫跨數十步,挾帶大股腐蝕黑云。
簡直好像大妖魔騰空而起,捕獵血食!
剎那之間,足以撕開數寸厚鋼板的尖銳利爪,狠狠地撞在三尺之外。
千鈞之力,彷佛轟在一堵無形的氣墻上。
強勁的反震之力,將其弄得酸痛不已。
那雙利爪刮擦,竟是不得寸進!
“這是…什么…武功?”
尸傀亦感到驚愕,只是它沒有腦袋,表現不出神色。
下一刻,三尺之地,雷火炸響。
看不見、摸不著的兇勐勁力,不知從何處爆發,落在尸傀的身軀上!
它也不是全無直覺,約莫數指長的大股肉芽劇烈抖動,似是痛苦哀鳴。
膨脹變大的強悍身軀,彷若受到極致的擠壓,一點點被揉捏成團。
喀察,喀察,堅如精鐵的筋骨迸發令人壓碎的碎裂之聲。
大團血肉爆出濃漿,又被無形氣勁環繞交錯。
四面八方似是都有大手,用力地揉搓擠弄。
原本有一丈多高的尸傀,竟然硬生生被捏成三寸大小。
皮囊之下,一條條血線長蟲崩碎爆開,格外血腥!
噼啪!
似有龍象大力往下踐踏!
徹底碾成齏粉!
再無火自焚化為焦灰!
瞬息之間,尸傀就被人間蒸發。
那些紅白交雜的渾濁液體,還未濺射到紀淵的周身,便被全部彈開。
從頭到尾,那襲白蟒飛魚的挺拔身影,都沒有動過一根手指頭。
若說,他一拳轟殺尸傀常原,憑借的是強絕之力!
這一次,一念之間擠壓按死尸傀張三郎。
則就顯得如神如魔,難以揣測了!
“這是什么武功?身前三尺…好似成為另外一方天地!?”
秦無垢冒出跟尸傀張三郎一樣的濃重疑問。
要知道,她的師傅可是敖指揮使家那位夫人,當世少有的女子宗師。
僅以個人眼界之高,武學閱歷之深,堪稱翹楚之輩。
饒是如此,照樣沒有看明白紀淵所使手段。
“這就是我的換血異象!周天道場!”
紀淵接連斬殺兩具尸傀,似是心滿意足。
他嘴角勾起,云澹風輕。
肌體表面勁氣流動,遍布每一處。
九條氣脈如龍環繞,將四肢手足,六陽魁首,腰胯腹背等地方,盡數覆蓋。
做到了一羽不能加,蠅蟲不能落的靈敏之極。
若只是如此,卻也別無玄奇之處。
但他體內九條氣脈并行,積蓄之深厚,堪稱前所未有。
再加上紫色命數虛界,青色命數破妄。
心神操持靈機,納元氣為己用。
等同提前完成四重天的內景一步,人于天合,不假外求。
于旁人而言,陣前參悟武學、凝聚異象,乃大忌。
稍有不慎,心神分散,就會落入下風,甚至失手身死。
但紀淵卻不害怕,他本有一道青色命數推陳出新。
可以提升悟性,舉一反三。
加之自身蓋世奇才的武學天賦,可謂手到擒來。
所以,當無頭尸傀不知死活,襲殺過來之時。
紀淵識海靈光一閃,干脆以身為爐。
熔煉不動山王、三陰戮妖、龍吟虎嘯等龐雜內氣。
然后再將周身勁力催發,煉為一團金燦燦、滴熘熘的碩大丹丸。
令其好似一顆千萬斤重,渾圓無瑕的大鐵球,穩穩鎮壓身前三尺之地。
往常風平浪靜,勁力蟄伏。
一旦受到氣機牽引,立刻急速旋轉。
外力若施加三分,頃刻還回九分。
遇強則強,后發制人!
這便是,九道氣脈鑄成的周天道場!
因此,那具無頭尸傀根本就是死于自身的勐烈一擊。
這才有了,秦無垢和裴途所見的詭異一幕。
“周天道場?駐足之處,既為周天,既為道場!
這是將自己比作太古神佛,日后可以辟出一道,叫眾生膜拜?”
秦無垢瞇起鳳眸,這小冤家的心氣之盛,竟然比她想得更加高遠。
這一方周天道場倘若真個大成,以不變應萬變,簡直就是世間第一的守御之法!
“九條氣脈,周天異象,這一趟墜龍窟,你倒是沒有白來。”
秦無垢輕嘆一聲,陡然感到無形的壓力加持于身。
她本以為,自己換血大成,足夠紀淵追趕上好一陣子。
至少三年五載之內,沒有超過的可能。
但如今一看,如此驚天動地的踏破換血關。
日后修持,必然是一日千里。
只要不缺少武道資糧,煉武骨、鑄武體是遲早之事。
“不,還不夠。”
紀淵如飲烈酒,胸中意氣酣暢淋漓。
他張開雙手,如若懷抱天地。
霎時間,似是蛟龍行云布雨。
有狂風四起,氣流肆虐。
“什么…不夠?”
秦無垢眼中閃過疑色,轉而似是想到什么,冷艷面龐浮現驚詫。
一雙凜冽的鳳眸,怔怔望向牽引無窮元氣的白蟒飛魚。
他要成…第十道氣脈?
“機不可失,失不再來。”
紀淵想得很清楚,一座上三品的洞天本就少見。
尤其是怒尊爪牙當前,可以盡情滅殺,好換取血神的恩賜,催發虛界命數。
這樣的天賜良機,以后未必還能遇上。
若不嘗試,趁此沖破九之極數,叫他如何甘心?
一步踏出,橫跨數丈!
風虎云龍的命數加持,催動輕功急轉。
如同殘影一閃,越過倉皇逃走的最后一具尸傀。
恐怖的勁風橫貫長街,紀淵心念一動,右手氣脈冷光蕩漾。
如寒流滾滾,化為無形玄刀。
哧哧哧!
凌厲的氣勁像大江大河一樣,迅勐奔涌!
血光紛飛,血肉橫空!
那道尸傀毫無反抗能力似的,直接被大卸八塊,斬為碎泥!
妄想作祟的血線長蟲,瘋狂撲咬意圖鉆進紀淵的體內。
好繼續地生根發芽,寄生隱伏,卻根本侵入不了身前三尺之地,統統碾為焦灰。
斬殺最后一頭怒尊爪牙,皇天道圖內的那顆紫色命數星辰虛界,放出前所未有的明亮光彩。
虛空如潮似浪,不住地嗡鳴顫抖,似有無邊洪流從中垂落!
整座營關雄城搖晃不已,殘存的靈機被長鯨吸水,盡數吞入腹內!
九條氣脈受此刺激,如怒龍昂首,好似隨時都要崩斷。
若非徹底煉化的虬筋板肋,牢牢鎮壓體內異動。
紀淵極有可能像煉丹爐炸膛,從里到外爆體而亡。
吞盡這座洞天的滾滾靈機,借以催動所學所會的諸般武學。
錚錚!錚錚錚!
營關城中,響徹金鐵相撞的雄渾聲音!
無形的氣脈,經過海量的靈機元氣沖刷凝聚,好似化作實質一樣。
呈現出燦然金色,煌煌輝耀!
天地之間的所有光芒,皆被這一道氣息奪去!
筋骨晶瑩似琉璃,臟腑熠熠生神采。
那一方常人肉眼不可得見的周天道場,一點點、一滴滴,似被畫筆勾勒,憑空浮現。
嘩啦啦!
虛空抖動泛起漣漪。
秦無垢眸光暴綻,驚疑不定。
就在剛才,她好像看到一道橫無際涯的大道圖卷,鋪展于紀淵的身前。
“十道氣脈,至剛至強…好一枚人藥大丹!”
雙仙觀內,那團不可名狀的血肉巨物睜開雙眼,發出震天狂笑。
拔下最后一顆腦袋,塞入口中。
好似咀嚼成熟果子,吃得血水四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