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淵并不曉得有人偷偷饞自己的身子。
準備以天為被、以地為席。
來個霸王硬上弓。
他別過秦無垢,催發氣血,大步踏入竹屋。
甫一進門,果真看到一口幾尺見方的漆黑水池。
內里陰氣翻涌,絲絲縷縷匯聚成形,彷如一塊碩大墨玉。
當中一張張鬼臉若隱若現,駭人異常。
倘若凝視太久,像是會將人心神吸扯進去。
邪門得很!
陰泉的四周擺放著鼓、鐘、鼎等金玉之器。
上下左右各自豎立幾塊雕刻晦澀文字的槐蔭木牌,好似某種招魂的儀軌。
“何云愁此人得過萬靈宗的傳承,那是一座旁門,專門豢養靈物。
約莫十幾年前就被景朝鐵騎踏平,如今辟為太醫局的藥田使用。
他擺出這樣的儀軌,是想用陰氣侵染寶藥,
將芝人芝馬催熟,好讓效用更強。”
紀淵目光如炬,猜出對方的打算。
他不由運起《不動山王經》,周身縈繞寸寸血光,抵擋凍僵筋骨的陰寒氣息。
剛走近那口拘拿眾多陰魂煉出的濃墨池子。
呼呼呼!
一團團陰冷霧氣便撲上前來。
猙獰的鬼臉發出刺耳嘶吼。
“嗡”的一聲。
氣流陡然炸開。
滾滾無形音波轟擊大腦!
諸般恐嚇的心念隨之呈現。
這一下來得猝不及防。
倘若不夠警醒。
當場就要被攪亂神智變成癡呆。
“嗯?雕蟲小技,還敢班門弄斧!”
紀淵眉毛輕挑,冷厲的眼神宛若實質。
化為利劍一般,直直斬殺過去。
破妄命數加持之下,他的心念格外凝聚,幾乎聚成一團。
區區稀薄的陰氣,豈能撼動?
嗤嗤嗤!
竹屋之內。
恍如一道熾白電光打過。
紀淵睜動那雙亮若大星的眸子,血氣、內氣、煞氣一股腦兒噴薄而出。
聚散無形的濃郁陰霧像是被卷入火爐,頃刻燒得一干二凈。
那幾塊原本豎起的槐蔭木牌,似是遭受狂風摧殘。
重重地砸倒,表面綻出數條深刻的裂紋。
儀軌被破,那口陰泉也起了反應。
好似滾燙的熱水劇烈沸騰,咕嚕咕嚕冒著氣泡。
不多時,一株陰芝、一株陰馬隨之浮現出來。
它們發出咿咿呀呀的不明聲音,爭先恐后跳出那口陰泉。
一個眨眼的功夫,便要鉆入地下。
但凡是千年的人參、靈芝。
自然沾染濃厚的土、木靈機。
天生便會借草木藏形,借山石遁走。
但紀淵反應迅速,手段果決。
自不可能坐視陰芝、陰馬逃出掌心。
只見他右臂輕舒,掌心張開。
氣流像一匹布,猛烈被扯動,爆出刺耳響聲。
那只大手化為天羅地網,抓拿而下。
同時足下生風,衣角飛揚。
紀淵的挺拔身形,拉出道道殘影,封鎖陰芝陰馬的去路。
嘩啦!
剛柔勁氣連綿成片!
震蕩大片的白浪。
牢牢地卷住陰芝、陰馬。
令其不得動彈。
而后,紀淵修長的五指倏然合攏。
緊緊攥住那兩株掙扎不已的上等寶藥。
咿咿呀呀!
像是大貓被掐住脖子似的尖利叫聲回響竹屋。
烏光閃爍,任憑陰芝、陰馬如何掙扎。
就是擠不開五指山似的拘拿。
“這兩株芝人芝馬如若細心栽培,日積月累吸收精華,
再等個一甲子,化為神藥也不是沒有可能。”
紀淵發出跟蘇孟一樣的惋惜。
靈草本就難尋。
更何況是千年長成的靈芝。
如今被陰氣侵染太深。
已經失去原本天生地養的精純之意,成為某種陰物似的存在。
如果紀淵真個將其放歸山林,只怕兇性日益增加。
遲早會吞食血肉,殘害生靈,化為妖邪之屬。
“怪不得萬靈宗被滅,聚陰魂之氣,養天地靈物,
既有傷天和,也容易釀造禍端。”
紀淵心下感慨,原本依照《靈根錄》的明確記述。
芝人長七寸,猶如小娃娃,渾身赤裸,
芝馬通體如玉,氣息瑩潤,
皆是難得一見的寶藥。
但他掌中的陰芝陰馬,卻是泛著濃郁烏光,長出一口細密尖牙。
好似怨氣沖天的鬼嬰,欲要食人吮血,兇戾非常。
“若非我一身橫練,還真降伏不住。”
紀淵低頭望著張開大嘴啃咬自己手指的陰芝陰馬,眉宇間流露一絲慈悲之色。
“罷了,就讓我來超度你們,大威天龍!”
他催動盤踞心脈的龍蛇經文,就地盤坐。
彷如金身羅漢,肌體之下的筋肉絞纏,發出崩崩之聲。
隨著不斷誦念十四字真言,磅礴氣血不斷沖刷四肢百骸。
拘拿于掌心的陰芝陰馬連連怪叫,縈繞的烏光被層層削弱。
烘爐般的粘稠火光,直接包裹住那兩團寶藥。
至陽至剛的濃烈氣息掃蕩陰冷,驅除寒意,映照得竹屋大亮。
待在外面的秦無垢深吸一口,臉上浮現陶醉的神色。
眼中那抹嫵媚之意,越來越深。
“蘊含如此磅礴的生機…”
紀淵雙眸微闔,吸取精氣。
陰芝陰馬這等寶藥,用口吞服太過浪費。
最合適的方法是以氣血相融,緩緩煉化。
呼,吸。
周身毛孔吐納氣流,帶動體內熱力奔騰流淌。
氣血每過一遍,四肢百骸,五臟六腑,血管毛發,筋骨皮膜…一切或大或小,或復雜或細微之物。
皆遭受著強烈刺激。
“其心不動,猶如山王,歷經萬千劫…”
紀淵心神沉入,五條氣脈接連呈現,好似一張縱橫交錯的密布大網。
肉殼好似巨大烘爐,揭開蓋子,噴出烈烈火光。
化去陰芝陰馬內的層層陰氣,同時將大股大股的生命精氣納為己用。
積善功十刻積陰德十刻 隨著紀淵煉化寶藥,皇天道圖抖動華光,勾勒古拙字跡。
許久未曾增加的善功、陰德,竟然不住地刷動。
短短幾個呼吸的時間,便已累積了五十刻之多。
“這…莫非是這口陰泉的緣故?
里面積郁濃厚陰氣,多為枉死之人散之不盡的魂魄。
我煉化寶藥的同時,也是為其度化。”
紀淵眸光一凜,望向那座被破去儀軌的池子。
他低頭略作思忖,刷取善功、陰德的機會少有,絕對不能錯過。
索性起身,直接坐入其中。
凍徹骨髓的無窮寒意,順著脊柱大龍沖上腦門。
縱然是虬筋板肋的橫練體魄,一時之間也有些受不住陰氣侵襲。
紀淵忍不住打了個哆嗦,心想何云愁究竟害了多少條性命,才能神不知鬼不覺煉成這口陰泉。
凝滯的氣血不斷運轉,活動全身僵硬的大塊血肉。
他眉宇間的淡淡佛性,恍如濃縮而成的耀眼金光,烙印于額頭當中。
心脈之內的龍蛇經文齊齊發出禪唱,恍如千百個羅漢作獅子吼。
振聾發聵,懾服邪魔。
陰泉的濃墨之色,一點點被抹去。
扭曲猙獰的張張鬼臉,飛快地消散無形。
不知過去多久,皇天道圖的三重位階,猶如天河倒掛,懸于眼前。
豐都道人,鬼神之宗的地階路線。
其下一尊兇神感應其心,立刻變得生動活潑,栩栩如真。
需四百三十二刻善功、陰德可成之 紀淵眸光微凝,仔細查看,數行字跡飛快顯現。
夜巡鬼帥,謂之游神監察人間善惡,緝捕惡鬼游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