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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一章人為財死鳥為食亡

  高大的府門,寬廣的院墻。

  府門門楣上,高懸一塊匾額,上書三個大字“侍中第”。

  大門兩側陳列著門戟、上馬石。兩輛馬車停在大門前的空地上。

  溫大雅和封道言分別下了馬車。

  封道言看著溫大雅。

  溫大雅撣了撣袍袖,氣度沉凝地看著封道言。

  封道言上前躬身施禮道:“見過溫尚書。”

  溫大雅深吸了一口氣,沉聲道:“得到消息了?”

  封道言點了點頭,興奮的道:“剛剛得到消息,左衛大將軍尉遲敬德率領三萬精銳,前往靈州平叛。”

  說到這里他抬起頭,一臉希冀地望著溫大雅道:“溫尚書怎么說?”

  溫大雅卻沒有回答他的問話,抖了抖袍袖子:“進去吧,莫讓老侍中久候!

  說著,他邁步上了臺階。

  封道言的臉陰了一下,也甩了一下袍袖,跟著溫大雅進了府門。

  宇文士及坐在書案前,壽眉低垂。

  溫大雅和封道言侍立在兩側。

  封道言一臉的不能置信,質問道:“老侍中,難道陛下此時調尉遲敬德出京,不是好事?”

  溫大雅瞥了他一眼,淡淡答道:“我大唐戰將如云,名將如雨,區區鐵勒叛賊,何須堂堂左衛大將軍出馬?”

  封道言重重質問道:“你是說陛下早已有準備…那你如何不勸鄭公稍安勿躁?”

  他頓了頓,接著道:“若是陛下早有準備,我們區區不足十萬私兵,若是能成事,那才叫怪事。”

  溫大雅眼皮耷拉著,平靜地問道:“箭在弦上,不得不發,難道我等都要束手待斃?”

  封道言當即道:“一著不慎,滿盤皆輸,我們關東同道,恐怕難以善全!”

  溫大雅不動聲色地說道:“現在只是懷疑,成大事者,需不拘小節…”

  封道言攤開手道:“滎陽鄭氏,如今正是后族,貴不可言。若是鄭公包藏禍心,引誘我們上當,天子正愁找不到機會削弱我等世族,如此機緣,豈能放過?”

  宇文士及緩緩開腔道:“天子還沒糊涂!”

  封道言一愣。

  溫大雅低了低頭道:“老侍中說的是。”

  見封道言依然不解,他解釋道:“鐵勒叛亂,所有經手人已經滅口,不可能找到證據。”

  封道言怔住,訕笑道:“無罪而誅,如何堵天下悠悠眾口?”

  溫大雅微微一笑道:“在陛下看來,這完全可能。自當年太原王氏與朝廷隔閡,太原王氏隨即輔佐劉武周,瞬間糜爛整個河東,后來河北世族相助劉十善,三個月糜爛整個河北三十九州,這是我們世族門閥慣用的伎倆,陛下不需要證據,猜測也能猜測出來!”

  世族門閥與朝廷的關系,就是董事長與股東的關系,他們有合作也有爭斗。

  這次事情,按照慣性思維,也可以猜測到真正的原因。畢竟,朝廷已經盡力削弱鐵勒部,現在鐵勒十一部叛亂,所用的甲胄之精,兵刃之良,舉世罕見,鐵勒人根本就不應獲得這些資源。

  封道言深吸了一口氣道:“所以陛下就調尉遲恭去靈州,來查辦此案。所以陛下還是想要虛弱我們世族!”

  他的語氣中飽含憤憤不平之意。

  宇文士及深深吐出一口氣道:“關鍵其實不在此處。”

  溫大雅和封道言一愣。

  宇文士及站起身,二人上前扶住他的臂膀。

  宇文士及緩緩走到書房外間,輕輕捻著胡須,道:“關鍵在于,太上皇的意思如何!”

  溫大雅和封道言臉上同時變色。

  封道言失聲問道:“難道太上皇不愿意?”

  宇文士及嘆了口氣道:“你們是不了解咱們這位太上皇,也不想想,若是事情泄露,太上皇與陛下之間還有緩和的余地嗎?”

  封道言滿臉驚異之色。

  溫大雅凝眉沉思,眼中神光閃爍不定。

  宇文士及嘆息一聲道:“真若如此,如若事敗,太上皇必然意暴斃,陛下不是新登基的幼主,他已經做了多年的天子了,大小相制、異論相攪,這是祖制。國家命脈重地,由一黨獨踞。那樣的情形,是陛下愿意看到的嗎?天下事,總是有得有失,欲得,就要舍去。”

  溫大雅不是封道言,他比封道言更了解李淵,李淵是一個不見兔子不撒鷹的主,沒有看到政變成功,他絕對不會站出來。一旦成功,李淵一定會給他們作背書。

  “影子”其實并不是指替身,還有另外一層意思,就是世族門閥放在暗中的棋子。

  自永嘉喪亂,中原大亂,華夏衣冠南遷。天下世族門閥就分成了南遷支和留北支。

  當時留在北方非常危險,生命朝不保夕,所在各個家族不約而同將庶或偏支作為留北支,留下打理北方的宅院和田地,而南遷支則是嫡系嫡支。

  魏晉南北朝動亂三百年,說是諸胡侵略中原,其實不如說是留北支與南遷支的斗爭。這可是真正的同室操戈,自相殘殺。

  如果不是高詡輔佐慕容皝,鮮卑慕容部只能在遼東放羊,如果沒有青城范氏范長生與范賁支持氐族李特、李雄,他們只是一支流寇。如果沒有張賓、荀綽、裴憲輔佐石勒,羯族依舊是馬奴。

  當然,眼下的情況下與當初不同。現在天下一統,隱匿的暗處的留北支子弟,名面上與沒有什么關系,他們卻是世族門閥最核心的力量之一。

  就像侯莫陳氏,雖然人丁凋零,依舊分為明宗和暗宗,侯莫陳虔會是明宗,而侯莫陳旭只是影子。

  張道宗從小就知道自己的身份,也知道自己為什么會把好好的王氏改為張姓,他隱名換姓的進了左屯衛,如今成為了左屯衛翊一府中郎將。

  在太原王氏的人看來,什么世代相傳的承所制度,簡直就是跟笑話一樣。作為太原王氏子弟,作為任城郡公的孫子,想當官其實太容易了,就算成為一州總管還不是輕松簡單加愉快?

  但是他卻像普通士兵一樣,從大業十三年開始進入左統軍,成為李淵麾下一名普通小兵。

  十一年后,他歷經百戰余生,終于升到了左屯衛翊一府中郎將,雖然這個官職不大,只有正五品上,然而能從一個小兵,升為正五品寧遠將軍,事實上已經到了庶民最高的高度。

  畢竟,不是誰都可以成為陳應。

  更不可能成為驃騎大將軍。

  張道宗的能力毋庸置疑,他既沒有接受太原王氏的任何幫助,全靠自己的努力,成就了今天的地位。從九歲開始改名換姓,他已經二十七年沒有接到了太原王氏任何命令。

  直到今天,張道宗才接到了家主派心腹傳來的口信。

  張道宗知道家主為什么連一張紙條都沒有用,而是命人傳來口信——這事兒的危險程度太高了,高到九族都危險。

  帶兵攻打成安宮,迎接李淵復位。

  此事干系太大,一旦成功,太原王氏自然可以獲得李淵的友誼,還有巨大的利益。當然,一旦失敗,死的只是張道宗一人,而且絕對不能與太原王氏扯上任何關系。

  但是張道宗的心中連半點兒的掙扎都沒有,就已經做出了選擇。在皇帝和家族之間,或者說在國家和家族之間,張道宗毫不猶豫的選擇了家。

  家國天下,有家才有國。

  打發走了家主派來的心腹,到了剛剛入夜時分,張道宗就命人召集起了整個左屯衛翊一府的一千五百余名士卒。

  一根根火把還有火盆,將整個校場照的通明,仿若白晝。

  一身戎裝的張道宗直接騎著馬就登上了點將臺,掃視了臺下的士卒們一眼后,揮了揮手吩咐道:“端上來!”

  一個黝黑發亮的箱子,被親衛抱著走上來。

  張道宗一揮手,咔嚓一聲箱子打開,露出一疊疊錢鈔。全部都是十貫一張的錢鈔。

  時至今日,陳應的大唐通利錢莊發行的錢鈔,已經獲得了百姓的認可,特別是發放俸祿以來,他們拿到的都是這種錢鈔。

  咕咚一聲,點將臺前的士卒們喉結來回滾動之間,就吞下了一口口水。

  他們的俸祿一年才七貫二百錢,而每個人卻放了足足二百貫錢鈔,是他們將近三十年的俸祿。瞬間面對,自己將近三十年的年薪,沒有人不會心動,

  張道宗很滿意士卒們的反應,咳了咳嗓子道:“爾等都看見了?這是什么?錢鈔,每人兩貫”

  下面的士卒們都很好奇,往常一毛不拔的鐵公雞張中郎為什么會這么大方的給每個人準備兩百貫。要知道一千五百將士,這就是三十萬貫。

  別說相對普通士兵,就算是豪門大戶,三十萬貫也是一筆巨款。

  張道宗望著士卒們臉上怪異的神色,朗聲道:“食君之祿,忠君之事,如今需要我們盡忠的時候到了,本將軍上體天心,奉天子詔,誅賊。爾等隨本將軍打開城門,迎友軍進城,誅賊之后,各人賞錢三百貫!”

  其實,張道宗的話錯漏百出,不過他們這些士兵已經被五百貫給迷住了心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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