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有這么大的銅礦?”
就在陳應專心地給李建成上奏疏的時候,李秀寧突然來到陳應身邊出聲道。
突如其來的聲音,倒是把陳應嚇了一跳。
陳應循聲望著李秀寧笑道:“只多不會少,按照現在的開采技術,要挖光這座銅礦,至少需要三百年!”
哪怕李秀寧是含著金鑰匙出生的大唐公主,可是她仍舊被震撼到了。
突然,李秀寧一巴掌按在奏折的空白紙上。
陳應自然不可能將墨水弄李秀寧一手,他嘆了口氣道:“三娘,是這做什么?”
李秀寧道:“大郎的意思非常明白,你就是安西王,整個安西就是我們兒子的,你怎么可以拿著兒子的東西送人?”
陳應有些不理解李秀寧的邏輯了,燕郡王是羅藝,燕地難道就姓羅了?事實上,羅藝如果露出一丁點企圖,馬上就會有大軍押著羅藝回長安。無論河間王李孝恭也好,江夏王李道宗也罷,哪怕是吳王杜伏威,他們只是空有著一個名義上的王爵,只是享受著封地之內百姓所納稅賦的一部分而已。
比如河間王李孝恭封地下轄七縣約一萬三千余戶,這一萬三千余戶百姓,每年可以交納的稅兩萬六千石糧食,關鍵是這些糧食在唐朝并不值錢,仔細算下來并沒有多少錢。
陳應苦笑道:“賬不是這么算的,三娘,大唐雖然有藩王、郡王、親王,可是誰可以直接管理其封地的財貨?這話你還真敢說!”
有唐一代,有藩鎮割據,卻沒有諸侯王造反,因為開唐之初,唐朝就限制了諸侯王的權力。
“安西是你打下來的,大郎已經拿走了安西最繁華的六個州,以及三分之二的人口!”李秀寧笑道:“安西剩下來的地,都是大郎看不上的,現在整個安西都是我們家的,我自然敢說!”
李秀寧指著門外與李嗣業玩著木刀木劍的陳謙道:“你是一個吃過苦的,懂得打拼,難道是指望謙兒跟你一樣白手起家,再打下這么一個家業?就算謙兒能干,可是謙兒的兒子呢?咱們的孫子呢?”
每個人行事的時候都有雙重的標準。比如后世,一些男人在外約炮,恨不得遇到一個女人,都想著她會招手既來,一撩就著。可是,涉及到自己的老婆時,恨不得她可以回到明清時期,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別說有什么男閨蜜,就算跟其他男人說話都會臉紅…
現在,李秀寧就是這樣。以前,陳應無論做什么樣的決定,只要對大家有利,李秀寧不會在乎陳應會損失多少,可是現在,有了兒子以后,李秀寧就變了。當聽說有一個龐大的銅礦之后,他并不是要貢獻給李建成,而是留給自己的兒子。
陳應搖搖頭道:“三娘,這么做是不對的,銅也好,金也罷,它們既不能吃,也不能喝,只不過是一堆貴重金屬而已,僅此而已。我們挖出來的銅,必須找到一個傾銷的地方,如今放眼世界,除了大唐,哪兒還能吃下這么多銅?你想的沒錯,可以趁著陛下不知情的情況下,把這座銅礦,甚至煤礦,全部劃給謙兒作封地,但是開采出來的銅必須花掉,這樣以來,陛下能不知道嗎?”
李秀寧沉默了,瞞得了一時,絕對瞞不了一世。
陳應接著道:“陛下在不了解安西的狀況下,我們確實將這座銅礦欺騙下來,不過,你要想清楚,一個長久的銷售渠道重要,還是一錘子買賣重要?陛下現在不了解安西,不保證他以后不了解,一旦陛下知曉安西的實情,你覺得會有什么后果?他是赫赫天子,言出法隨,被自己的妹妹和妹婿欺騙,這就是奇恥大辱了。當然,陛下不會在乎一點錢,他更在乎皇帝的威嚴和妹妹和妹婿對他的忠誠。”
李秀寧吃驚的道:“夫君你的意思是對陛下實話實說?可是,若是謙兒將來敗家怎么辦?他把家業敗光了…”
陳應瞪了一眼李秀寧道:“兒孫自有兒孫福,我們管不了太遠,他即便是窮得無容身之地,那也是他自找的!”
其實,陳應也沒有給李秀寧說實話。
陳應最重要的目的還是給世族門閥挖一個坑,世族門閥也好,地主也罷,古代人都喜歡存錢,把錢埋起來,雖然歷朝歷代都開采各地的銅礦,然而,銅錢依舊不夠用,這才造成了銅貴糧賤。
大唐的一斗,約合后世的十二點五斤,然而一斗米的價格才五文錢,平均下來,每斤米才零點四文錢,就算種了一百畝的農民,一年的收益不過五貫錢,除了稅和種子,凈收益不過四貫多點。
這很不正常。
以前陳應也沒有其他辦法,現在有了這么龐大的銅礦,銅的價格也會走低,而隨著大量新錢的涌入市場,通貨膨脹不可避免的就會出現。現在李建成在修大唐馳道,陳應也在修,只要參與修建馳道,無論各行各業,都會因而受益。
而百姓的收入增加,可以抵消通貨膨脹的增加部分,然而,世族門閥累世積攢的錢財,會在極短短的時間內縮水。比如,擁有可以購買一萬畝良田的錢,漸漸變成只能購買一千畝,一百畝…
長安,太極宮。
李建成愁得白頭發都多了,可是他和滿朝君臣都沒有想出可以解決財政缺口的辦法。當然,皇帝要想要錢,其實辦法有很多,比如,賣官鬻爵。這事,漢武帝就做過,當然,漢武帝賣的是民爵,不是官職。
特別是通俗演義里一些稱謂,如某某員外,其實這個官職,稱員外郎,意思是編外人員,閑職一族,也是真實原因是,國庫虧空,則為了增加財政收入,便開始了買官一說。富人買官只是為了好辦事,所以買來的官都被統一安排成為員外。就是說,你只是有這個職位,卻無實權的。所以員外也就成為了一個富人的代名詞。
李建成也想過賣爵,然而李建成是一個要臉的人,他還丟不下這個面。
可是,李世民的威脅又切實存在,李建成不得不重視這件事情,此時,備戰李世民,已經成了眼下大唐最重要的戰略任務。
李建成捂著頭疼的腦袋道:“玄成,你說現在咱們應該怎么辦?”
魏征沉吟道:“眼下這個情勢,那些世族門閥都在等!”
“等?”李建成疑惑的道:“他們在等什么?”
“等陛下向他們妥協!”魏征苦笑道:“現在這形勢,已經不是某幾個家族能夠隨意掌控,但最大的二十幾個大家族如果一起逆勢而行,還是有可能將形勢慢慢穩下來的,不過那樣的話…哪個家族愿意呢?”
韋挺苦笑道:“如今京兆韋氏已經將臣的議事之權剝奪了!”
王珪也沉默應對。
何止是韋挺,包括太原王氏也將王珪的議事之權拿掉,也就說,他們從最開始的家族核心骨干,已經排除在外了。
魏征道:“就算我們政事堂諸相國能夠為國自損,但你不能要求所有家族都有這樣的大義…”
李建成道:“他們想要什么?”
楊恭仁道:“他們要得太多了,農場、牧場、礦藏、田園,他們都想要!”
李建成搖搖頭,異常堅決的道:“這不可能,朕絕對不會答應!大唐將士在前奮勇殺敵,為了國家連性命都拼上了,但如果戰后忽然現自己流血奮戰爭到的土地,卻都落到了一群腦滿腸肥、無功于國蛀蟲手里,這讓他們如何能夠接受?朕絕對不會同意!”
房玄齡眉頭皺了皺,道:“陛下不肯答應,那打算怎么辦?”
李建成沉默不語,他實在也沒辦法。
安化門。城門校尉尤子英像日常一樣,在跟著周圍的將士吹噓著,他跟陳應關系如何,如何,如何一陣上陣殺敵,他如何救了陳應的命等等。
雖然安化門守軍將于已經聽了不下八百遍,可是尤子英依舊樂而不疲。
就在尤子英巡視一遍城防,準備結束一天的工作時,突然一隊騎兵急馳而來。
尤子英吃驚的望著馬背上的騎士,此時這些騎士都如同水洗的一般,大汗淋漓。
騎士高舉著手中的紅色信筒,大聲疾呼:“安西大都護急信!”
尤子英心中一慌,莫不是安西出了什么大事?
馬背上的騎士沿著安化門一路向北急奔,穿過朱雀大街,直抵承天門外。
負責左監門衛的士兵接過陳應的急信,不敢怠慢,他們以最快的速度送往太極宮內。
李建成看著眾臣實在憋不出什么好主意,只得無奈的嘆了口氣道:“時間不早了,諸位愛卿下值吧!”
眾人緩緩離開太極宮。
就在這時,李安儼拿著陳應的急報大步而入。
眾臣看著李安儼急切的樣子,自覺的停下腳步。
一旦這個時候,他們這些政事堂的相國們,唯有留下來,省得來回折騰。
果不其然,李建成在看到陳應的奏折之后,咬牙切齒的道:“現在咱們把老賬新賬一起算!召集六大相國議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