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魏征的府邸中,魏征在桌案前擺著一碟醋芹,還有一碟咸黃豆。魏征拿起酒杯,喃喃自語道:“何以解憂,唯有杜康…”
就在這時,房門被輕輕叩響。
魏征起身開門,房玄齡拎著一個巨大的食盒,房玄齡沖魏征揚了揚手。
魏征請房玄齡進來。
房玄齡輕輕的打趣道:“魏玄成,你也是大唐相國之尊,朝廷每年都給三十貫炭費,你也不舍花!”
魏征長長嘆了口氣苦笑道:“玄齡,陪我喝酒!”
房玄齡一邊將食盒里的菜擺在桌子上,一邊說道:“玄成,你慢點喝!”
魏征一仰頭,一杯濁酒,徑直倒入口中。
房玄齡一邊去奪魏征的酒杯,一邊道:“玄成,酒不是你這樣喝的!”
魏征到底沒有奪過房玄齡,他急得抱起酒壇子,徑直倒入口中。
房玄齡起身去奪酒壇子,一邊道:“玄成,你把酒都喝了…讓房某喝什么?”
魏征嘆口氣,苦笑道:“一醉解千愁,若是真能如此,該多好啊!”
房玄齡皺起眉頭,緩緩道:“凡事不可求全責備,李藥師連續擊破突厥,消滅擒獲的突厥騎兵就將近十萬,頡利此番就算逃脫,沒有十幾年時間,恢復不了元氣,到那時,頡利自己,都已經行將就木了。”
魏征嘆了口氣道:“可惜了…”
房玄齡搖搖頭道:“玄成,你說陛下現在會不會恨我,攔阻他親征?”
魏征搖搖頭道:“為君者,不可為將,這個道理,陛下已經想通了,縱然有些失望,但他也不至于記恨于你。”
魏征說完,仍是心有不甘的嘆氣:“打虎不死,反受其害…如今突厥與大唐已經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了,絕對不能姑息!”
房玄齡點點頭道:“是啊,陛下深得用兵之道,他說得沒錯,要準備下一次國戰!”
魏征道:“擇日不如撞日…”
房玄齡道:“玄成,你的意思是…”
魏征道:“我們必須盡快拿出用兵方略,寧可苦三年,也要解決突厥之患!”
房玄齡望著窗外漂浮的雪花道:“玄成…你要去門下省政事堂?”
長安城大安宮。
李淵父子坐在案幾旁夜宴。
大殿中間,幾名舞姬,隨著音樂翩翩起舞。
李建成沒精打采地,用筷子巴拉著,眼前盤中的菜肴。每當李建成夾起一塊肉或菜肴,李建成就又會重新放地碗碟里。
李淵望著李建成輕輕的笑道:“大郎,還在想漠北的戰事?”
李建成苦笑一聲道:“阿爹,兒子是不是太貪心了?”
李淵搖搖頭道:“換阿爹也一樣,突厥威脅中原數百年,想要一夜之間,將他們蕩平根除,難啊!”
李建成憤憤的道:“兒子只是有些可惜,突厥百年來,從未像今天這般虛弱,錯過了這次機會,再想根除就難了。”
李淵卻不為然的道:“草原上,除了突厥還有那么多部落,今天消滅了突厥,明天說不定,又會冒出一個新的王朝,想要根除外患,就不能指望一戰而定。”
李建成點頭,繼續沒精打采道:“兒子受教。”
事實上,李建成了想通了。
草原,自古以來就是中原王朝的心腹大患。春秋戰國期間有犬戎、后來秦漢時期有匈奴,匈奴滅亡之后,好不容易成為了歷史,草原卻沒有因此而太平,而是鮮卑開始興起。
在鮮卑雄霸中原二百多年,柔然人又開始興起。
在柔然人沒落之后,突厥崛起。
事實上,李建成想得太當然了。
就算突厥滅亡之后,草原上受了幾百年夾板氣的契丹人開始崛起,契丹沒落之后還有女真,蒙古以及滿清。
事實上,歷朝歷代都沒有把草原危機解決。
李建成滿懷心事,不自不覺喝得有點醉意。
李淵見李建成喝得醉了,倒也沒有再勸酒。
眼看時候不早了,李建成提出告辭。
就在李建成離開大安宮的時候,卻毫無睡意,他看著門下省燈火通明,就命令車駕轉移,向門下事走去。
門下省里,魏征、房玄齡、楊恭仁以及宇文化及、王珪、高士廉皆在查閱奏折,商議對策。
魏征望著案幾上堆積如山的卷宗,淡淡的道:“今日要商議的,便是對突厥的…長期戰備。玄成,你有何見解?
房玄齡剛剛坐下,忙不迭翻找案幾上的文牘,一邊翻,一邊道:”我這里,有個初步的方略,現在還過于簡略,可以先拿出來,給大家看看…等戰事結束后,北方各州縣報來詳細的統計結果,再做調整…”
楊恭仁正準備說話,他起身的瞬間,看到了從外面而來的李建成。
李建成向楊恭仁打了手勢,示意楊恭仁不要聲張。
房玄齡低頭看著文牘道:“按照李靖報來的統計,此番我軍一共擊潰突厥二十三萬人馬,殲滅其中十二萬八千人,俘虜突厥部眾男女九萬三千余人,及牛羊雜畜十七萬余頭。戰事爆發之前,兵部呈報的資料是,突厥有騎兵三十五萬五千,男女部眾一百一十四萬,牛羊雜畜三百萬余頭…”
與此同時,盛樂城西北坡,原本這座不起眼的小山坡,事實上在近半個月陡然增加了一丈多高。只是,沒有人注意到而已。
陳應抵達盛樂城外這座不知名的小山坡后,利用山勢,連夜布置了整個雪橇車城。雪橇與雪橇連接,就可以形成寬一丈二尺,高約八尺的車城通道。一千六百余輛雪橇,就會形成一座占地面積超過兩個標準足球場的雪下城。
這座雪下城,不僅擁有完備的馬廄、草料場、糧庫、食堂、甚至還有可以泡著熱水的澡堂子。
陳應抵達這里之后,利用猛虎義從與定遠軍精銳斥候,密切關注著定襄以及白道之戰,同時也嚴密監視著盛樂城。
要說盛樂飛出一只蚊子,陳應都能知道,這絕對夸張,但是如果頡利的潰兵抵達這里,陳應絕對會在第一時間內知曉。
六千余軍隊,說多不多,說少絕對也不能算少,聚集在一起,特別是狹窄的空間內,毫不夸張的說,后世的潛艇兵也比此時定遠軍將士的活動空間大。
但是,沒有辦法。
陳應就召集所有軍官,特別是校尉以上軍官進行教學。明天讓校尉、果毅副尉與折沖都府學習,然后,晚上,校尉與折沖都尉們再與旅帥、隊正和伙長級別的低階軍官轉授。
當然,空間有限。
陳應只能分批進行教學。
陳應面對新一批校尉軍官,慢條斯理的道:“戰爭是政治的延續,而政治則是民生經濟的直接體現。換句話說,打仗的最終目的,便是為了賺取錢糧、人口和地盤,一切對于軍隊而言有利可圖的戰爭都是目標確定的戰爭,相反,則都是不必要的戰爭!一句話,打仗就要計算利益得失。不會計算利益得失地將帥,就是不合格的將帥!”
陳應的話,在這個時代絕對算得上石破天驚。
劉仁軌非常認真的拿著炭筆記錄著陳應的每一言每一行。
陳應的話非常多,而且道理非常淺白:“光明白道理不頂用。沒有解決手段,光會說說能改變大局么?便以眼前局勢為例子。仗打到這個份上,爾等若是李靖李大將軍,大約你們就要下令撤兵了吧?留下兩個折沖府左右的兵力守地盤,大隊拉回去休整,將忻州作為一個兵學上地突出部,或者叫做戰略緩沖地帶,未來與突厥在這一地帶進行反復拉鋸,是否?”
眾將領深以為的點點頭。
陳應接著道:“打下一個地方不僅僅是幾場白刃沖鋒那么簡單,否則得而復失,還不如不打!能攻更要能守,要化無為有,化敵為我,化客為主,打仗打的不僅僅是軍事,天時地利人和,靠等是等不來的,攻克城池是一回事,接收城池,控制城池,利用城池,這是另外一回事!”
劉仁軌等將領已經聽得癡癡呆呆,他下意識的問道:“這做得到嗎?”
陳應淡淡一笑,說道:“天下事原本便沒有做不到的,只有做和不做地區分!做了總比不做好,做了縱然未必能夠一定能有效果,不做卻是一定永遠不會有效果的!我們既然出兵攻打突厥,那便是你死我活之戰,這種仗就是要爭天時、爭地利,爭人和,無所不爭!”
盛樂城,所謂的盛樂城。是南北朝時代北魏的前身代國的都城,后來拓跋珪趁前秦四分五裂之際在牛川自稱代王,重建代國,定都盛樂同年四月,改稱魏王。
可是,隨著魏國越來越強大,移都平城,再后來,移都洛陽。
盛樂作為魏國的國都只有兩年時間,當然盛樂城也不大,而且荒廢的時間太久了。這里的城墻規模連薄骨律城的狀況好都沒有。
當然,哪怕再破舊的城池,也比冰冷的帳篷舒服。
此時的東突厥設汗阿史那蘇尼失召集麾下特勤,斟酌著詞語道:“定襄已經全部丟掉了,白道也失守了,就連盛樂如今也危在旦夕,六路敵軍會師在即,一旦李世績、李靖和李孝恭合兵,東線的局面就不可扭轉了。現在看起來,陰山一線為敵軍地主攻方向,應當沒有疑問了!”
眾特勤皆未置可否,抬起頭看阿史那蘇尼失道:“設汗,你以為呢?”
阿史那蘇尼失嘆了口氣,沒有說話。
一旁的阿史那忠插嘴道:“我不懂什么大計,但是這番不是我們去打人家。是人家來打我們,攻打平城,我們大不了撤兵便是,現在是人家占了我們的盛樂,總不成也撤兵吧?要撤。撤到哪里去?三李合了兵,戰兵二十萬,我們往哪里撤?難不成真等人家逼到北海(既貝爾加湖)去?”
阿史那蘇尼失抬起頭瞄了那史那忠一眼道:“撤到北海也沒什么大不了,這些人終歸是外人。出兵打仗,要糧要草。李唐總共有多少家底?這么折騰,他能占到多大便宜?如今東線雖然熱鬧,只怕再打上一兩個月李,李家的兵就要斷糧了。沒有吃地,他們能撐多久?”
阿史那忠明顯不服氣,卻不敢和阿史那蘇尼失吶吶緘口。
阿史那尼祿笑了笑:“那忠臨陣未必是壞將軍。不過說起大勢,你還是緘口的好。老叔和你父汗都是經驗老道之人,現在敵中我弱,必然要謹慎從事!”
阿史那蘇尼失嘆息了一聲道:“或許我是真的老地,這些日子眼皮總是在跳。這陣子天氣也反常,一天比一天更冷,上陣殺敵,我并不懼李靖,但是眼下的局面,絕非亂砍亂殺一陣就能破解的…”
就在這時,一名侍衛忙不跌的爬進來道:“設汗大可汗來了!”
阿史那蘇尼失心中一驚。
眾人急忙朝著門口望去。
只見頡利可汗一臉狼狽的闖進來。
此時,頡利河汗的臉上左一道,右一道,全是凍裂的傷口,他臉上一猙獰的笑著,傷口崩裂,流出讓人惡心的黃水。
頡利可汗冷著眼望著在場的眾人,陰森森的道:“怎么…見了本大可汗,都啞巴了?”
就在頡利可汗前腳剛剛進盛樂城,后腳跟正在給定遠軍軍官們上課的陳應也接到了消息。
“大將軍!頡利逃進了盛樂城!”
聽到這個消息,陳應聞言,臉上浮現一抹冷笑。
陳應的目光瞬間變得殺氣騰騰,他目光如電,緩緩望著眾將領道:“現在本大將軍再教你們一招,仗該這么打…”
說著,陳應下令道:“撤掉所有爐火限制,有多大火給本大將軍燒多大火!”
雖然不理解陳應這道命令的含義,但是定遠軍將士依舊堅決的執行了陳應的命令。
一千六百多輛雪橇,每個雪橇上裝著大小六個爐子,這是為了給廂車內的將士取暖用的暖氣爐。
上萬只爐子同時燃燒,產生大量的熱氣。
在寒冷的天氣條件下,熱空氣快速上升,在上空遇到冷空氣,馬上凝結成了雪花,紛紛揚揚開始下起雪來。
但是,這雪人為的降雪,范圍非常小。
如果從天空俯瞰,這場人為的降雪,其實勉強籠罩住了盛樂城。
雖然小,但是對于陳應而言,已經足夠了!
原本晴朗的夜空,瞬間變得大雪紛飛。
眾定遠軍將士面面相覷。
他們幾乎不約而同的想起一個謠言:“陳大將軍會法術?”
陳應自然沒有向他們解釋什么是空氣對流,什么是熱脹冷縮。
而是簡單的下令道:“殺進盛樂,活捉頡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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