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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魏征魏玄成你真有種

  何為王道?何為霸道?

  說到這個問題,總有一個皇帝繞不開,那就是千古一帝的秦始皇,秦始皇十三歲繼承王位,三十九歲稱皇帝,首位完成華夏大一統的鐵腕政治人物,建立首個多民族的中央集權國家。

  當然,嬴政的對于歷史的貢獻非常多,他在中央創建皇帝制度,實行三公九卿,管理國家大事。地方上廢除分封制,代以郡縣制,同時書同文,車同軌,統一度量衡。對外北擊匈奴,南征百越,修筑萬里長城,修筑靈渠,溝通水系。

  還把中國推向大一統時代,為建立專制主義中央集權制度開創新局面。對中國和世界歷史產生深遠影響,奠定中國兩千余年政治制度基本格局,他被明代思想家李贄譽為“千古一帝”。

  大秦的律法是他嬴政與李斯在商鞅的基礎新設,因他而改,要說嬴政行的不是霸道,恐怕沒有人可以自稱霸道了。作為皇帝,嬴政就是使用的法家霸道,以霸道治國。三公九卿全部向嬴政一人負責,他一個人管理天下三十六郡,他一天要審批一百二十斤奏折。

  當然,大家都對一百二十斤奏折沒有什么概念,秦簡長約二十七至二十七公分,寬吉零點六公分,厚度約為零點二公分,平均可書寫30余字(參照睡虎地秦墓竹簡)

  竹材的實質密度與木材非常接近,密度取中間,即一克每立方厘米,則一片秦簡的重量約為三或四立方厘米,也就是重三至四克。秦代一斤為二百五十克,計算一下,一百二十斤竹簡也就是在七千五百片在一萬片竹簡之間。按照一片竹簡寫三十字字計算(實際數量應該更小,會有留白),也就是二十二萬至三十萬字之間。

  或許有人會說,我一天可以看一百萬字,但是秦始皇看的不是,而是文言文奏折,信息量非常大,必須逐字的閱讀,批改。

  論起勤奮和親歷親為,嬴政是歷史少有勤奮的皇帝,不過,卻不是唯一的,至于隋朝文帝楊堅,也是這樣一個皇帝。楊堅的皇位,乃是篡逆而來。早在北周,宇文邕在位的時候,楊堅就已經是關隴世族里的風云人物。宇文邕幾次三番,想要除掉他,就連宇文邕的兒子宇文赟,也想除掉他。

  可是楊堅與司馬懿一樣善于隱忍,一直熬到宇文赟駕崩,七歲的宇文闡登基,楊堅當上宰相,做了權臣,最終篡位做了皇帝,因其得位不正,故此,對相權十分警惕,生怕宰相中,再出現第二個自己,于是到了后來,干脆大權獨攬,朝廷的宰相職位,統統變成了擺設。

  他與嬴政一樣,秦始皇還好,當時天下共分三十六郡,也只有郡守、郡尉級別的文武官員才可以給他上疏,可是到了隋朝的時候,天下共分為一百八十八個郡,奏折的數量比嬴政時期多了好幾倍。

  幾百數上千分奏折,若是沒有宰相們分勞,又有哪個皇帝能吃得消?可是楊堅,便能每天堅持批閱。為此,他每天只睡兩個時辰,二十年,可是到了楊廣楊二郎登基,平日里連半個時辰都坐不住,這份定力,又如何能行政治國?

  要說起來,楊廣亡國,根子是出在楊堅身上。當然,最重要的是,明朝也走了秦朝、隋朝的老路。開國皇帝都是工作狂人,他們精力無限,可以廢寢忘食。可是成祖朱棣就沒有這個耐心了,于是他把原本內閣中充當秘書工作的大學生明初為正五品,逐漸加權,到了英宗時期,明朝內閣才為正二品,真正的百官之首。

  陳應雖然知道,魏征所說的有道理,可是百官并不服啊?

  顯德殿的爭論繼續進行著。

  陳叔達指著魏征吼道:“大家聽聽,這種奇談怪論,也就只能出自,魏征之口…”

  魏征坦然相對,不喜不怒。

  宇文士及憤然出列道:“陛下,隋朝國祚消亡,乃是出于楊廣之手,這是天下士人的共識,這種婦孺皆知的道理,難道還要在朝堂上辯駁么?”

  就連李建成的心腹裴矩也出列道:“陛下,臣也曾侍奉過楊堅,隋文帝雖然為人刻薄,雖曾屠戮功臣,但勤政愛民,堪稱一代圣君。”

  百官紛紛點頭附和。

  李建成饒有興致地看著魏征道:“魏征,你又怎么說?”

  魏征面色不改,目光堅定地看著李建成道:“陛下,前朝文帝,確實是個好皇帝,但同時,他也是隋朝社稷傾覆的始作俑者…”

  顯德殿上嘩聲再起,朝堂上的秩序,有些混亂。

  魏征望著李建成道:“敢問陛下一天能批閱多少份奏章?”

  李建成想了想道:“一百份上下吧。”

  魏征豎起兩根手指道:“門下省每天收到的奏章,不下五百份,三個月收到的各種公文,就能夠堆滿一間屋子。敢問陛下,若是沒有三省六部,梳理各種公文奏章,一天五百份公文,陛下看得過來么?”

  李建成撇起嘴搖搖頭道:“朕不能,就算不吃不喝,可以偶爾為之,也不能天天如此!”

  魏征點點頭道:“隋文帝楊堅就能夠看得過來,并且能夠一一予以批注。”

  李建成由衷的感嘆道:“隋文帝乃吾輩楷模!”

  魏征冷冷的笑道:“正因為這一點,才導致了隋朝二世而亡。”

  聽到這話,滿朝頓時嘩然。

  就連李建成也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

  魏征繼續道:“楊堅最大的錯誤,就在于,自己一個人總攬朝政,將協助他處理國家大事的宰相們撇在一邊,奪去了宰相決策治事之權,甚至到了后來,根本不肯任命宰相。獨夫一人,權攬天下。這一點,想必封相也是清楚的,隋文帝設立三省六部,宰相一分為數,有奏事建議之權,卻不復總領朝政之能。”

  裴矩和王珪等人默契的對視一眼。

  李建成面露狐疑之色的道:“隋文帝為何要這么做?”

  百官們紛紛低頭不語。

  李建成皺著眉想了想。突然,李建成陡然想起楊堅不設丞相,把三省六部當成擺設因為楊堅得位不正,李建成的臉色陡然巨變,他指著魏征道:“魏征,你這是暗諷朕,得位不正?”

  封德彝與宇文士及互相打了個眼色,然后用戲謔的眼神看著魏征。

  房玄齡頓時額頭冒汗。

  魏征卻朗聲道:“陛下得位本就不正,這是天下皆知的事實,臣下又何須暗諷?”

  李建成頓時臉色發黑。

  封德彝干脆閉目養神,魏征本是李建成的門下走狗,如今他與李建成咬了起來,狗咬狗一嘴毛,他正好可以偷著樂。

  房玄齡遠遠地沖著魏征,擠眉弄眼。

  陳應也暗暗大急。

  魏征不依不饒地接著說道:“臣今天真正要說的,并不是楊堅得位不正,而是他的乾綱獨斷,這才是隋朝滅亡的根本原因。”

  李建成抿了抿嘴,無奈的看著魏征。

  魏征道:“楊堅是開國皇帝,他創下了天子一人獨裁天下事的先例,便是這個先例,最終滅亡了隋朝,楊堅雖然是圣君明主,卻也是地地道道的——一代獨夫。”

  封德彝忽然張開眼睛。

  宇文士及給封德彝投來一個困惑的眼神。

  高士廉皺起眉頭。

  魏征道:“隋文帝楊堅在位時,這些隱患還藏于水面之下,到了隋煬帝楊廣這里,國家政務的災禍,才一起爆發。”

  李建成認真的聽著魏征的話,不敢有絲毫的松懈。

  陳應緩緩靠近前面,今天朝堂上的話太過聳人聽聞,他真擔心,血染大殿。

  魏征轉身望著眾臣道:“諸位想必都知道,隋文帝大行之前,交給楊廣的,是一個堪稱富庶的國家,洛水旁的興洛倉,積儲著夠全國百姓,吃上幾年的糧食;洛陽積儲的絹帛堆積如山;長安的武器府庫積儲,一直到現在還沒有用完。漢朝即便是經歷文景之治后,國家的財力,也比不上楊堅留下的家底。但是誰能想到…”

  魏征神情越來越激動,激動得要咆哮起來道:“十三年…十三年時間,偌大一個隋朝,落花流水,煙消云散?為什么?為什么一個昏君,就能讓這樣一個朝代,驟然猝死?”

  魏征攤開手,環視百官,然后轉過身直面李建成。

  朝堂上一片肅靜。

  魏征道:“這還是隋文帝種下的禍根。九州的權柄,盡落一人之手,宰相也好,九卿也罷,都是走狗,連個人都不算。”

  陳應霍的等大雙眼,望著魏征暗忖道:“魏玄成,你真有種!”

  眾臣也都紛紛陷入沉思。

  魏征道:“楊廣的亡國三事,建東都、修運河、征高麗,追根溯源,無一不是利國利民的舉措。可惜,這些舉全國之力,所做的事情,全都被隋文帝開創的獨治之法,破壞殆盡。隋煬帝學著父親,獨攬大權,卻又不能真正將國家的大小事情,都管起來,這就導致了事實上的權力流失,所有的政務國策,小到敦促百姓種地納捐,大到修運河、征高麗,全都無人打理,無人用心。傷殘的士卒,得不到撫恤,受災的百姓,得不到賑濟,造反的蟊賊,沒有人鎮壓,泛濫的江河,沒有人治理。

  李建成皺起眉頭道:“這一切究竟是為什么?”

  魏征道:“這一切的癥結就在于,以一人治天下,只是一個美麗的夢想,在現實中根本行不通。”

  魏征目光鄭重,語氣誠懇的對李建成道:“陛下,兼聽則明,偏聽則暗,這是常理。天下可以為一家一姓所有,卻絕不能為一家一姓所治。一個人的本事再大,也兼顧不了天下蒼生,因此要天下大治,首先要受到制約的,就是——至高無上的皇權。”

  大殿上再次騷動起來,群臣面面相覷。

  封德彝眼睛微微張開,馬上又趕緊欲言又止。

  李建成猛然起身,臉色鐵青,指著魏征道:“魏征,你這是在替世族門閥張目?”

  魏征轉身望著眾臣道:“魏征想要問陛下和諸位,何謂士大夫?”

  宇文化及臉上,浮現出戲謔的笑容道:“士大夫,那當然指的是天下世族、名門郡望,他們是大唐的根基。”

  魏征發出一陣嗤笑道:“宇文相國是真不喜歡讀書啊。”

  宇文化及一下子沉下臉來。

  魏征道:“所謂士,乃是先秦時,對佩劍游學的讀書人的統稱;所謂大夫,則是先秦諸侯屬臣的統稱,這二者當中,前者是庶民,后者是臣仆,都不能算真正的貴族。士大夫與天下門閥,根本就沒有半分干系。戰國以前,只有大夫,但自戰國始,出身庶民的士,憑借才華和能力,出侯入相,士大夫由此而來。”

  宇文化及老臉漲得通紅,竭斯底里的嘶吼道:“一派胡言!”

  王珪卻悄然站出來躬身道:“陛下,魏征所言不虛。士農工商,乃是管仲定下的四民,既然與農工商等三等庶民排在一起,士,自然也屬…庶民之列。”

  李建成道:“魏征你到底想要說什么?”

  魏征朝李建成躬身道:“臣以為,陛下當選士人,行王道,納諫言,常自省,重相權,與士大夫共治天下,這才是大唐四海太平、天下長安的根本之道。”

  陳應口中默念著魏征的話語:“行王道,納諫言,常自省,重相權,與士大夫共治天下…”

  李建成若有所思地低聲自語道:“選士人,行王道,納諫言,常自省,重相權,與士大夫共治天下。”

  高士廉愕然看著魏征。

  封德彝雙手開始顫抖。

  房玄齡頗為驚訝地望著魏征,房玄齡也沒有想到魏征的格局會有如此之大,一旦李建成聽納魏征之下,何愁大唐不興?天下不能久安?

  朝堂上長久沉默。

  陳應則仿佛要哭了出來,他不是被魏征的話所感動,當然以他的智商還不至于如此,他是覺得自己果然遇上一個偉大的時代。

  沒有李世民的大唐,李建成能不能成為天可汗,陳應并不知道。但是,看到魏征居然以古人的思維,與他不謀而合。

  陳應想要的大唐就是,可以選拔士人,政事堂改成內閣,以責任內閣治理天下,哪怕以后的皇帝是一個白癡,朝廷可以照樣運作,國家依舊可以長治久安。

  在后世有無數是抹黑大明,關鍵是有很多奇葩皇帝,正德好玩,玩起來無法無天,嘉靖喜歡煉丹,還有三十年不上朝的萬歷皇帝。然而,大明朝在這么多胡作非為的皇帝治理下,依舊沒有玩完,足以說明大明朝的政治制度是完美的。

  只是,非常可惜,崇禎皇帝太過自以為是,他打破了朝廷政治平衡,結果聽信了嘴炮東林黨。

  一時之間,陳應對大唐的未來充滿了自信。對魏征也充滿了崇拜,但覺能做大臣做到魏征這個份上,非常難得。

  至少,陳應自認為,他絕對不會像魏征魏玄成這樣有種,敢冒天下大不為。

  夕陽西下。

  群臣疲憊不堪地涌出大殿。

  魏征緩步走在隊列的最后面。

  封德彝在封道言的攙扶下,蹣跚而行。

  陳應也打著哈欠從殿內趕出來,攔住魏征,朝他恭敬地抱拳行禮道:“玄成公,受陳應一拜!”

  魏征聽了這句話,有點意外的望著陳應。

  魏征實在難以看透陳應,陳應的革新之舉,在魏征看來就有點保守,他真看不上陳應。

  只是,魏征并不明白陳應有著太多的顧忌。

  楊廣是前車之鑒,步子太難,容易扯到蛋啊!

  就在這時,一名黃門前來,攔在陳應與魏征面前道:“陳相國,魏相國,陛下請您到后殿,一同用膳。”

  封德彝聽到這句話,渾身顫抖。

  百官紛紛駐足,目送魏征與陳應。

  宇文化及臉色蒼白無血。

  陳叔達突然嘴角涌動,一口鮮血噴射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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