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家堡龐大的食堂內,一次性足足可以容納兩千余人用餐。沒有辦法,李秀寧陪嫁過來的丫鬟、宮娥、宦官、雜役加上陳應府邸上的傭人、護衛足足三千余人。
地方太小的時候,根本就沒有辦法坐下。
程知節第一次來到陳家堡,望著高大而空曠的大食堂,錯愕不已。李世民的一百余名護軍將士,換裝成陳府仆役的青衣緊身服,緩緩排著隊進入食堂中。一百余人進入龐大的食堂,事實上僅僅占據了一個非常小的角落。
此時,軍卒的飯食比較簡單,張仲堅給陳應送來足足一船魚,雖然有魚干、咸魚,還有不少臘魚肉。陳家堡的伙夫做的是馬膠魚面,曬干的馬膠魚片扔進鍋里加上油鹽醬醋煮成沈稠的魚湯,然后把面粉和好,拉成豆芽粗細的面條往鍋里扔,煮得泡沫飛騰,香氣撲鼻。
秦王府護軍殘部將士綠著眼睛圍上去,一個勁的吸著香氣,口水狂流,這情景讓劉仁軌實在太熟悉了,左武候衛將士在第一次被陳應統領的時候,他們就嘗到了第一次吃飽飯的滋味,也都是這副鳥樣,讓親衛府的將士看足了笑話,現在輪到他們看秦王府護軍的笑話了。
程知見這面條油水十足,香氣撲鼻,面湯里不時地浮現大塊的魚肉,頓時吃了一驚,對劉仁軌道:“這…這是不是太破費了?”
劉仁軌淡淡的道:“不破費,不破費!反正不就是魚和湯餅嗎?值不了幾個錢,讓兄弟們敞開肚皮吃吧!”
下面的半句話,劉仁軌也沒有告訴程知節,陳家堡的飯食這已經是最低一等的了。
李世民笑著對程知節道:“老程你就放心吧,三姐夫是出了名的有錢,這頓飯就算十萬人過來吃,也吃不窮他!”
這一頓不限量的飯,讓秦王府護軍吃得肚皮滾圓,直打肥嗝。李世民和程知節、侯莫陳旭、杜如晦也排著隊,正備打飯,這才被告訴知,他們將要去小餐廳吃飯。
李世民和杜如晦、侯莫陳旭、程知節進入小廳吃了一桌山珍海味,當然還有醇香白酒,不限量供應,這可把程知節高興壞了。
要不是李世民攔著,在程知節一個勁兒要去跟陳應剁雞頭拜把子了。沒辦法,秦王府窮呀,哪怕像李世民最精銳的玄甲鐵軍也只有在戰斗時間可以吃飽食,當然,那種飽飯也只是有肉有菜,主食主要以粗糧為主,哪想陳應這樣,直接給他們上白面湯餅,很多玄甲軍士兵從小到長,還是第一次吃白面。
吃飯完之后,劉仁軌又讓府庫給他們一身高錳鋼打造的步人甲,現在一副高錳鋼鐵甲有多貴,李世民心知肚明,得要少二百貫起步,而且還不一定能買到。除了鎧甲,陳應非常大方,還給他們人手一把削鐵如泥的高錳鋼破軍刀。
破軍刀這可是陳應麾下精銳的制式裝備之一,與鉤鐮槍一樣,屬于不傳之密。橫刀屬于雙手直刃刀,而破軍刀不僅比橫刀更長,而且帶著完美的弧度,不僅美觀,更加殺氣騰騰。
李世民默默的計算了一番,哪怕他的這一百余人的小部隊,全身裝備下來,至少三萬貫。
李世民心中更加疑惑,陳應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不過,陳應和李秀寧始終沒有露面,李世民雖然知道長孫無垢就在陳家堡,可是他們夫妻也沒有機會碰面。
李世民在陳家堡待了足足半個多月,天天沒事干,吃飽了就睡,睡飽了再吃。直到元月十六日這天早上,李世民等人被通知叫起來集合。
此時,李秀寧與陳應二人穿著便裝站在陳家堡東面的界裕河前。此時,界裕河前擁有一個龐大的車隊,這些車隊的面孔,非常陌生,很多人皮膚黝黑,干裂,身上帶著咸味,一看就知道是在海上討生活的邊民。
李世民神情非常激動,望著李秀寧呢喃道:“三姐、三姐夫!”
陳應指了指身邊一名雄壯的大漢道:“此乃張仲堅張大哥。”
李世民望著張仲堅的面子,腦袋里瞬間明白了,面對張仲堅這等可以笑傲王侯的豪俠,李世民也不敢怠慢,躬身道:“見過張大俠!”
張仲堅答應陳應帶李世民去美洲,陳應付出的代價則是一萬八千套甲胄,這已經是陳應在陳家堡所有的庫存了,不僅是甲胄,還包括六千柄高炭鋼橫刀,三千把高錳鋼橫刀以及六千只矛刃以及五千具蝎子弩,箭鏃百萬只。
這些裝備足夠張仲堅武裝數萬軍隊,只為換李世民利用張仲堅的渠道,離開長安,遠離中原。
李秀寧望著李世民道:“二郎,今天大郎登基!”
李世民憤憤的道:“管什么用?”
李秀寧一臉疑惑。
李世民遙指遠處,一臉怒色道:“這萬里江山,他坐不住!”
陳應淡淡的笑道:“這是后話,暫時不提,現在你不能去河東,馬上隨張大哥離開中原,他們愿意跟你離開中原,我不攔著,若是愿意留下,我保他們不死!”
說完,陳應轉身離去。
把空間留給李秀寧與李世民姐弟!
送李世民去美洲,陳應當然也有私心。美洲是一塊富饒的大陸,張仲堅一個人絕對吃不下,雖然隋末之亂,出身是一方面,張仲堅沒有把握住時機,本身也是有問題的。比如竇建德,他就開創一個非常好的大局。
李世民可以在美洲站住腳,陳應從來不懷疑,作為歷史上的天可汗,李世民注定不是一般人。他一旦在美洲站穩腳跟,建立另外一個大唐也說不定。
關鍵是,李世民如果在美洲建立基地,一旦李建成得知這個消息,他會不遺余力建立大唐最強大的水師部隊,就像明朝朱棣一樣,鄭和七下西洋,不僅僅是通商或宣示國勢,同時也承擔著尋找朱允文的下落。
可惜,隨著朱允文沒有在海外建立一個可以威脅大明的帝國,否則大明的水師力量將比歷史強大十倍不止。
張仲堅望著陳應,苦笑不得的道:“你這個姐夫,真沒得說,我要有妹子,一定要嫁給你!”
陳應看了看張仲堅這副尊容,趕緊搖搖頭道:“算了,咱們就這樣,不是兄弟,勝似兄弟更好!”
張仲堅笑笑道:“陳兄弟,沒說的,大恩不言謝!”
說著,張仲堅從懷中掏出一枚銹跡斑斑的銅牌,遞到陳應手中。
陳應望著這個平常銅牌,發現上面陽文雕刻著一個“張”字,陳應不解的望著張仲堅。
張仲堅笑了笑道:“以后陳兄弟若有需要,無論是你,還是你的后人,只要拿著這個銅牌,到洛陽城天津橋下的張氏鐵匠鋪,他們就會通知我,無論你提什么要求,老哥絕對不含糊,包括這條命!”
李秀寧與李世民絮絮叨叨說了將近小個半時辰,陳應發現李世民淚流滿面,朝著陳應磕了三個響頭,就隨張仲堅離去。
杜如晦、程知節、包括侯莫陳旭也隨著李世民離開了中原。
李秀寧望著李世民等人遠去的背影,一臉落寞的道:“今日一別,不知今生能不能再相遇!”
陳應笑道:“最好不要相遇!”
李秀寧愕然道:“怎么回事?”
“一旦相遇,就是兄弟相爭,禍亂天下!”陳應沉吟道:“相見不如不見!”
李秀寧與陳應回到陳家堡的時候。
陳應給李秀寧寬衣,讓她躺下休息。
李秀寧道:“今天大郎登基,你也不去觀禮?”
陳應笑道:“我已經告假了,公主今日臨產,我就不用去了!”
李秀寧伸手點在陳應的額頭道:“可是我今天不臨產啊,欺君之罪!”
“女人生孩子多么重大的事情,你就說你有一陣腹疼難忍!”陳應笑道:“這樣不就騙過去了?”
就在這時,何月兒躬身道:“府外有中官前來頒旨!”
陳應疑惑的問道:“不應該該啊,現在太子登基大典肯定不可能這么快結束!”
何月兒道:“好像是甘露殿的宦官!”
陳應道:“請他進來吧!”
時間不長,一名宦官來到內廳里,咳嗽一聲道:“平陽公主接旨!”
李秀寧與陳應趕緊肅立。
小宦官抑揚頓挫的道:“大唐皇帝敕曰:自古帝王繼天立極、撫御寰區,必建立元儲、懋隆國本,以綿宗社無疆之休。朕纘膺鴻緒、夙夜兢兢。仰惟祖宗謨烈昭垂。付托至重。承祧衍慶、端在元良。嫡女秀寧、日表英奇,天資粹美,生性純良,俯順輿情。謹告天地、宗廟、社稷。于武德七年元月十六日、授秀寧以金冊命寶,立為皇太女。正位西宮、以尚書令統領三省、以輔弼大將軍,統帥天下兵馬,撫慰四海,征討不臣…”
聽到這里,李秀寧與陳應臉色大變。
在陳應推了推李秀寧,李秀寧這才反應過來。
李秀寧捧著圣旨,看著李淵熟悉的字跡,她喃喃的道:“陳郎,我該怎么辦?”
陳應道:“奉詔!”
小宦官離開后,李秀寧跌坐在床榻上,淚眼連連。
李秀寧看到這里,怎么可能不知道李淵還不想放權,他是用這個辦法,用李秀寧代替李世民,來平衡李建成。
李秀寧氣憤的起身,拿著圣旨走到燭臺前,正準備點燃。
陳應上前一把奪過這個圣旨。
李秀寧氣憤的道:“你還真想讓我當這個皇太女不成?”
“當不當是一回事,但是這個圣旨一定要留著!”陳應一本正經的道:“留著可以以備不時之需!”
“可是…萬一!”李秀寧不是不懂政治,一旦讓李建成得知有這么一份圣旨的存在,她和陳應將會是李建成的眼中釘、肉中刺!
陳應趕緊解釋道:“一定要留著!”
有些話,陳應沒有辦法向李秀寧解釋。
在歷史上武德九年玄武門之變,血跡未干的時候,東突厥頡利可汗率領二十余騎兵,一路攻入關中,殺到長安城下,逼迫李世民簽訂渭水之盟。這也是李世民簽訂的第一個喪權辱國的不平等條約,不過隨后四年后,李世民就滅掉了東突厥。
但是翻看史書,不難看出造成這樣一個大唐立國第一恥,其實還有一定的客觀因素。
武德七年關中大旱,關中稅賦只有平時的四成。武德八年更差,只收到不足兩成。武德九年的時候,直到六月,關中滴雨未下,別說收稅,就連老百姓就需要國家賑濟。
糧食供應,一直是農耕民族遠征塞外時的命門,邊關大多是貧瘠之地,所產出的糧食當地人都不夠吃,更別提供應軍隊了,軍隊所需的每一粒米,每一片布,都得關內調運。
從內地到邊塞,何止千里之遙,千里運糧,所需的人力是難以想象和,而半路上的消耗也是難以想象的,國庫撥出五十萬石糧食,最終運到邊關的能有十萬石就謝天謝地了,其余那四十萬石哪里去了?都在路上吃掉了!再加上各級官吏從中貪墨,消耗也就更加驚人了,因此兩萬大軍出塞遠征,往往需要幾十萬民夫在后面運糧運水運兵器,否則這仗就沒法打了,而驚人的消耗也注定每次遠征都無法持久。
歷史上,縱然在邊關仍然有十幾萬剽悍絕倫的精銳,還是沒有辦法阻東突厥騎兵洪流,沒飯吃,再能打的軍隊也是白給。
李世民可以逼迫李淵退位,其實也是因為一部分原因是李淵弄得關中民不聊生,百姓對李世民換皇帝有一種新鮮的期待感。
可是,眼下陳應雖然知道大唐馬上將要到來的危機,但是卻不知道李建成能不能熬過去。
李建成會不會聽陳應的意見,畢竟歷史上魏征也曾勸李建成殺掉秦王,可是李建成并沒有下殺手,反而功虧一簣。
李秀寧看著陳應態度堅決,滿臉狐疑的道:“你想做什么?”
陳應笑著解釋道:“這是陛下的一個念想,也是活下去的信心,你想讓陛下失望嗎?”
李秀寧心中一急道:“可是…”
就在這時,李秀寧的臉色大變,她伸手捂著自己的肚子大叫道:“疼…疼啊,要生了!”
陳應頓時大吼道:“快來人啊,請穩婆!”
車隊緩緩前進,一身侍衛裝扮的李世民突然奔向路邊,伸手挖向凍得堅硬似鐵的地面,不一會兒,李世民滿手鮮血淋漓,終于李世民扣出一塊硬土,放在懷中。
望著遙遠的長安城方向,沖著曠野大吼道:”我…李…世…民…會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