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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八一章四海太平天下長安

  李世民的喉結上下移動,似乎正努力壓抑著胸中,激烈洶涌的情緒,他什么也沒說。

  陳應輕輕的笑了笑,緩緩道:“秦王殿下,還在埋怨平陽公主?埋怨陳某?”

  李世民哼了一聲。

  算作默認,李世民提前的謀劃,又有房玄齡與杜如晦為他拾遺補漏,如此縝密的布局,就是漏算了陳應與平陽公主,這才功虧一簣。

  事前,房玄齡就曾警告過李世民,內廷三省、政事樞要、六部九寺十二衛所,均在其所統屬的南衙掌握之中。到時候,即便我們掌控了內宮局面,沒有中書草敕、門下復核、尚書傳宣,新的政令敕旨如何能公布天下?不發則已,一旦發動,必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太極宮和朝廷中樞,掌握在手中,否則,即使誅了太子和齊王,也穩不住長安局面!

  可是現在,陳應居然提前出現在南衙,將三省六部九寺十二監全部控制,而如今陳應以及李建成的部曲正陸續抵達內廷,很顯然,劉弘基并沒有控制左右衛軍。

  現在李世民已經輸了,輸得徹徹底底。

  陳應看著李世民的面部表情,陰晴不定,嘆了口氣道:“秦王殿下,請聽陳某一言,切不可因為平陽公主替太子洗脫罪名,率領軍隊進入太極宮便怨恨于她。平陽公主到底在想什么,殿下可曾清楚?”

  李世民怨恨的望著遠處的李秀寧,眼睛快要噴射出火來:“你們都幫大郎,可曾想過我?我比大郎更適合坐擁有這個江山,你們這么偏袒他,何曾想過我的感受?何曾想過天策府上下,所有文武將會雞犬不留?”

  陳應怔了半晌,突然竟從口中溢出一絲自嘲的笑聲,再開口,語氣明顯輕快起來:“秦王殿下,你太自負了,或者你無懼戰爭,或許你認為應該擢升寒門,打破世族門閥對地方以及朝廷權力的壟斷,可是你有沒有想過,隋朝因何二世而亡?可是,你有沒有想過,李唐因而坐擁天下?”

  李世民咬牙切齒的道:“朝堂丹墀上,那方寸之地,能將一個好端端的人,變得不人不鬼…”

  陳應笑道:“既然秦王殿下也明白,為何還要執迷不悟?”

  就在陳應苦勸李世民的時候,秦王府的柴房里魏征,在窗邊聽見外面的響動。

  魏征面如死灰,兩只眼睛赤紅地癱倒在地上。

  自從前日,他剛剛進入凌敬的府邸,還沒有來得及嘗到凌敬老妻所制的醋芹,就被人一杠子砸在后腦,隨即昏迷不醒,直到醒來后,他就待在這個柴房里。

  雖然柴房里不缺衣服和食物,但是魏征卻水米不進。他早就告誡了李建成,以李世民的秉性,他絕對不會甘心失敗,李世民唯一可以扭轉局勢的機會,就是不惜一切代價除掉李建成和李元吉。

  現在秦王府殺喊聲震天,他甚至聽到齊王府統軍謝叔方的聲音,謝叔方在竭斯底里的吼道:“死戰不退,違令者斬!”

  能讓謝叔方不惜一切代價攻打到秦王府承乾殿,這說明一件事,秦王府護軍不在秦王府,否則以三千長林軍的實力,根本啃不下來秦王府。秦王府護軍既然不在秦王府,唯一的可能就是,李世民帶著秦王府護軍前去伏擊李建成和李元吉。別看謝叔方進攻順利,可是謝叔方越是順利,越說明李世民帶著絕對優勢的兵力去伏擊李建成。

  凌敬悄悄打量著四周,發現沒有人注意他,他拿著一柄斧子,重重砍在門鎖的位置,隨著一陣金鳴聲響起,鎖頭應聲而斷。

  看著凌敬這個熟悉的面孔,魏征也不知道從哪里來的力量,從地上一躍而起,揚起拳頭,擊向凌敬。

  別看魏征是文士,一介書生。可是在唐朝的時候,絕對不像明清文貴武賤,相反反而是文輕武重。魏征雖然是書生,行走江湖多年,身上也有些功夫,至少出奇不意的一拳,重重的擊在凌敬的鼻子上。

  凌敬捂著自己鼻血長流的鼻子,郁悶不已。

  魏征緩緩搖頭,頹廢的躺倒在旁邊的稻草席上,目光呆滯,喃喃的說道:“混世魔王…已經登上了天下巔峰,大亂之局…已經開啟,四海太平,天下長安的夢想,距離我們,已經越來越遠了…越來越遠!”

  凌敬反駁道:“天下乃有德者居之,太子失德,秦王坐擁天下,有何不可!”

  魏征指著凌敬喝罵道:“蠢貨,笨蛋,某倒要看看你有何面目去面見夏王!”

  凌敬愣住了:“如今太子業已伏誅,夏王與河北十數萬名無辜的亡魂大仇得報,敬為何不能去見夏王?”

  魏征道:“你真以為夏王的死是因為太子?”

  “難道不是?”凌敬反問道。

  魏征啞然失笑:“夏王向太子投降,被太子引為上賓,殺掉夏王,太子痛失一臂,若是夏王不死,十數萬河北將士則可以像幽州李藝一般,為太子所用,太子難道得了失心瘋,要自除斷一臂?”

  凌敬的面目變得猙獰起來。

  正所謂當局者迷,旁觀者清。經過魏征這么一提醒,凌敬反應了過來,特別是輔公祐率領江淮軍造反,當時李建成剛剛平定河北之亂,立下大功。按理說,李建成絕對不可能擁有再次領軍平定江淮軍之亂的機會,李建成沒有理由去制造江淮軍之亂。

  一切都是秦王在幕后主使,而自己充當了李世民的幫兇,把魏征這個太子智囊從李建成身邊調開,讓李建成一步一步進入李世民設計的陷井中。

  凌敬突然發瘋似的道:“快,希望你還來得及,如今東宮無人坐陣,侯君集與雷永吉正在攻打東宮!”

  魏征搖搖頭道:“侯君集死定了!”

  凌敬疑惑的望著魏征道:“這怎么可能?”

  魏征如今執掌東宮右衛率的是陳大將軍麾下的大將魏文忠,以東宮右衛率之精銳,侯君集若不進攻東宮尚好,一旦進攻東宮,他焉有命在?

  魏征話音剛剛落的時候,東宮的戰斗已經接近了尾聲。侯君集在接到秦王府遇到謝叔方的進攻時,他也剛剛攻破了東宮的外圍防線,突擊東宮顯德殿外的廣場。

  可是此時,沖進廣場的侯君集與雷永吉還沒有來得及開心,如同跌入冰窖之中。

  此時,顯德殿前排著一千余名騎兵,這些騎兵亮起了陳應的招牌武器——鉤鐮槍。

  這些鉤鐮槍騎兵一直沒有參加戰斗,而是靜止在站立在顯德殿前,此時距離涌入東宮內的秦王府護軍不過一里距離。

  那些秦王府護軍將士的嘴角那抹得意的笑容還沒來得及完全綻放,便徹底凝固了,因為他們驚駭萬分的看到,伴隨著隆隆轟鳴,一股黑色浪潮朝他們席卷而來!

  鉤鐮槍騎兵,排成五橫列,策到戰馬疾沖而來。理論上,戰馬全速沖刺,時速可以達到六十公里,從五百米距離發起沖鋒,最多四十秒,就可以撞入敵軍陣列中間,古代弩兵“臨敵不過三矢”之說,就是針對騎兵的。

  但那畢竟只是理論上的數字,事實上,沒有一匹戰馬能夠以時速六十公里的驚人高速飛馳上四十秒,除非是用刀扎馬臀讓它發狂————不過這樣一來,這匹戰馬也算廢了,刺血之馬,跑得越瘋死得越快。

  因此,鉤鐮槍騎兵一開始是慢跑,速度并不快,跑出一百步后開始逐漸加速,到兩百米后,戰馬撒開四蹄,速度越來越快。等跑出三百步后,鉤鐮槍騎兵開始全速沖刺,此時戰馬不管是亢奮程度還是體力,都剛好達到巔峰狀態,全速沖刺之下,快如奔雷閃電,大地在他們的馬蹄下隆隆抖動,叫人幾乎站不住腳。

  秦王護府軍將士頓時一團混亂,數百名鉤鐮槍騎兵咆哮著迎面沖了過來,秦王府護軍向鉤鐮槍騎兵傾泄出密集的箭雨,將鉤鐮槍槍騎兵的頭盔、胸甲敲得叮當作響。

  利箭射在鉤鐮槍騎兵的甲胄上,發出噗噗聲響,前排很多戰馬身上或多或少都掛上了幾支利箭。然而并沒有什么卵用,匆忙之下弓箭準得率降低,別說槍騎兵的鋼盔和胸甲,就連戰馬身上都射不穿,最多只是讓戰馬像被馬蜂蜇中一樣疼了一下而已。吃痛的戰馬狂嘶著,無力不用,速度更是快得驚人。

  在這一瞬間,整個戰場似乎都安靜了下來,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傾聽著鉤鐮槍騎兵全速沖刺發出的隆隆巨響,目瞪口呆。

  秦王府護軍將士搭箭的手僵在了那里,目瞪口呆的看著那一道道黑色浪潮電掣而來。他們還從來沒有見過如此粗暴、如此凌厲的攻擊,完全不知所措了。面對那一支支寒氣森森的鉤鐮槍,他們發出絕望的慘叫聲!

  鉤鐮槍騎兵猶如涌入內陸的洪水,眨眼之間便吞噬了這幾百名倒霉的秦王護府士兵,鋒利的鉤鐮槍鋒入骨的悶響連成一片,秦王府護軍將士的慘叫聲此起彼伏,撕心裂肺,黑色浪潮橫掃而過,不管是兵是將,都一視同仁,一槊穿胸。

  高猛鋼打造的鉤鐮槍鋒銳之極,再加上戰馬沖刺賦予的恐怖動能,一擊之下,足以將三四名身穿皮甲或者鐵甲秦王府護軍將士穿成一串,有什么鎧甲能抵擋住如此可怕的穿刺?大概只陌刀軍的重型明光鎧能抵擋如此可怕的攻擊了,不過重型明光鎧這等昂貴的鎧甲,可不是普通士兵裝備得起的。

  鉤鐮槍騎兵席卷而過,只留下一地死尸和倒斃的戰馬,黑色浪潮挾雷裹風,撲向秦王府護軍,那一支支沾滿血污的鉤鐮槍讓秦王府護軍將士為之膽寒!

  雷永吉被一匹戰馬撞飛,還沒有落地的時候,已經氣絕身亡。

  侯君集是幸運的,因為他沒有死。當然,他也是不幸的,因為他身上至少十數處骨折,哪怕后世的醫療技術,也需要大半年的治療。

  僅僅一個沖鋒,侯君集麾下六百余名秦王府護軍,幾乎全部陣亡,即使沒有陣亡的將士,也被這一幕嚇得瘋了。

  陳應的口水耗盡,依舊沒有勸李世民回心轉意。

  就在這個時候,兩名挑起人頭的騎兵朝著臨湖殿前飛奔而來。

  李世民望著這兩顆鮮血淋漓的人頭,氣得身子瑟瑟發抖。

  因為這兩顆人頭,他全部都是認識,一顆是侯君集的,另外一顆是雷永吉的。

  “老侯,老雷…”李世民瘋狂的大叫著,朝著陳應發瘋似的攻來。

  李世民手中的馬槊,如狂風暴雨,接連搶攻著。

  陳應的手開始慢慢不聽使喚,他暗暗叫苦。

  就在這時,位于李世民身后的尉遲恭突然動了,他朝著舉著馬槊朝著陳應進攻,就在馬槊距離陳應不過一尺的時候,馬槊在尉遲恭的手中一轉,直接掃向旁邊的李世民,李世民哪里想到尉遲恭會突然叛亂,當他反應過來的時候,馬槊的槊桿,已經狠狠砸中李世民的腰間,直接將李世民掃落戰馬。

  陳應輕輕松了口氣道:“來人,綁了!”

  臨湖殿的觀景臺上,此時看押著李淵的眾秦王府玄甲鐵軍將士,已經茫然不知所措施。

  長孫無忌咬咬牙,從一名玄甲鐵軍將士的腰間拔出一把柄橫刀,抵在李淵的脖子處,喝令道:“陛下,請贖臣無禮,請您下令,放掉秦王!”

  李淵渾身顫抖,咬著牙一個字一個字地說道:“你說什么?再說一遍?”

  長孫無忌一臉鐵青,殺氣騰騰的道:“請陛下下旨,放掉秦王!”

  李淵瘋狂的咆哮道:“你休想,別以為拿著一把刀,就可以逼迫朕妥協!”

  長孫無忌的手腕微微用力,鋒利的橫刀刀刃上馬上出現一道血線,隨著時間的推移,這道血線正慢慢擴大。

  在這個時候,陳應、李秀寧、李建成、李元吉與裴寂、陳叔達、蕭時文、封倫等人,在眾將士的擁簇下,緩緩包圍臨湖殿觀景臺。

  劉樹義望著周圍密密麻麻逼過來的人群,握刀的手,抖動越來越厲害。

  李秀寧指著長孫無忌道:“放了阿爹,我放了二郎!”

  長孫無忌道:“先放了秦王…”

  李淵雖然惶恐不安,依舊強硬的道:“不可,若放了這個孽子,他肯定率領麾下部曲反叛,立即誅殺李世民,朕倒要看看誰敢弒君!”

  李淵的話音剛剛落,李元吉提出馬槊,毫不猶豫的朝著李世民的心窩刺去。

  不過,就在鋒利的槊鋒距離李世民不足三尺的時候,李秀寧揚手朝著李元吉就是一巴掌。

  “啪…”這一巴掌重重的抽在李元吉的臉上。

  李秀寧吼道:“混賬!”

  李元吉憤憤而退。

  李秀寧深吸一口氣,望著長孫無忌道:“長孫無忌,憑你的所作所為,誅你長孫氏滿門不足為重,放了陛下,本宮留你全尸!”

  現在僵持住了,長孫無忌挾持著最大號的人質,與眾將士對峙著。

  陳應道:“諸位相國,現在怎么辦?”

  裴寂道:“天大地大,陛下最大,釋放秦王!”

  李淵抖動著身子。

  李建成點點頭道:“長孫無忌,別逼本宮讓長孫氏絕種。”

  長孫無忌望著剛剛恢復自由的李世民道:“殿下,速走,莫讓眾兄弟無辜枉死!”

  李世民咬咬牙,朝著李秀寧望了一眼。

  然后大步朝著一匹空馬走去。

  就在李世民走到戰馬前,他突然回頭道:“長孫無忌,放了陛下!”

  長孫無忌加重語氣道:“殿下!”

  李世民望著李淵的方向跪下,哽咽著淚流滿面的道:“知道為什么今天…會骨肉相殘么?若不是阿爹你步步緊逼,我們兄弟之間…又何至于…走到今天這一步?

  李世民放聲痛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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