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應非常固執的認為,哭是懦弱的表現,尤其是男孩子。所以他在下意識里要培養孩子堅強。
人的一生之中,磕磕碰碰,挫折打擊再所難免,作為男人,遇到挫折就張嘴大哭,這成什么樣子?
陳應板著臉道:“別哭,再老揍你!”
陳謙人雖然小,眼力勁還是有的。他可以分辯得出家里誰才是真正的老大,看著李秀寧緩緩走來,將陳應的語言威脅,置若罔聞,依舊干嚎著,眼淚反而不見了。
陳應生氣了,繼續說道:“起來,不許哭!”
李秀寧推開陳應,一把抱起陳謙道:“你做什么,嚇到兒子了!”
陳應嘆了口氣道:“男子漢流血不流淚,你看他成什么樣子,只是自己不小心摔倒了而已!”
李秀寧溫聲開口道:“他還小,不要太過拘束他。”
陳應垂首,卻是聲音堅定道:“三娘,玉不琢不成器!民間亦有言,三歲看大、七歲看老。謙兒雖小,卻是你我血,身為他的生父,自然更沒有放縱的道理。”
李秀寧愣住。
陳應面對著陳謙,冷聲喝道:“知道錯了嗎?”
陳謙看了看李秀寧,又看了看陳應,目光飄忽不定。
陳應冷著臉,聲音陡然抬高八度道:“知道錯了嗎?”
陳謙求助似的望著李秀寧,看著李秀寧沒有理他,他趕緊點點頭。
陳應道:“錯了就要承認,挨打就是立正,現在聽我口令!”
李嗣業和陳謙急忙站好,學著平時看著親衛士兵的樣子,雙腿并攏。
陳應道:“蛙跳一百次,蹲下…”
不等陳應說完,李秀寧反應過來,朝著陳應吼道:“你在干什么?把謙兒當成你的兵訓呢?”
李秀寧接著陳謙道:“兒子,咱們走,不理他,要訓回軍營訓你的兵去!”
“你…三娘,慈母多敗兒!”陳應指著跟他扮鬼臉的陳謙道:“你這樣慣著他,遲早有一天把他慣成紈绔子弟!”
聽到這話,李秀寧突然笑了,得意的指著陳謙道:“我的兒子,從出生就是紈绔子弟!”
陳應聽到這話很是無語,但是這是事實。
唐初,承襲魏晉之風。所謂的魏晉之風,九品中正制,說穿了就是光明正大的拼爹。就算陳應自己,如果他不是侯莫陳崇的孫子,隋朝上柱國、大司馬、梁國公侯莫陳芮的兒子,他也不可能在短短六年時間,從一個小兵升成如今的鎮國大將軍、梁國公、左武候衛大將軍。
哪怕有李秀寧和李建成支持他一樣不行。
那樣他會受到朝野太多的阻力。
比如劉仁軌和蘇定方,他們二人出身都非常貧寒,以及歷史上的薛仁貴,他們無以例外都是在大器晚成,不是他們不努力,也不是沒有機會,而是他們遇到了武則天這個敢于挑戰世族門閥的女王,所以他們才能封候拜相。
陳謙作為鎮國大將軍、梁國公、左武候衛大將軍陳應與平陽公主的兒子,他的出生以后,直接蔭封梁國公公子,他出生以后,就直接是從一品國公公子,一旦加冠之后做官,最低階也是從六品著作郎,或者從五品上折沖府都尉。
李秀寧看著陳應沉默著,淡淡的笑道:“陳郎若沒有別的事,妾身就帶謙兒回去了!”
陳應指著陳謙怒道:“你這樣慣他,會把他慣毀的,到時候沒有擔當,不能迎難而上,再多家業也會被他敗光!”
李秀寧嗤嗤的笑道:“千金之子不立危墻之下,我的兒子,不用像其他人一樣沙場掙命,榮華富貴,有他爹他娘就夠了,至于敗家…他怎么敗你放心,你留下的這些家業,他敗十輩子也敗不光!”
陳應氣憤的將手中的掃把扔在雪堆中。
李秀寧推推陳應道:“好了,陳郎,兒孫自有兒孫福,他的外祖父是皇帝,舅舅也是皇帝,絕對不會餓著他,苦著他!”
陳應一瞬間恍然大悟。
有些理解李秀寧了,作為將門之子,青出于藍而勝于藍這樣才會被皇帝忌憚,如果是廢物點心一個,反而可以活得更久。
陳應嘆了口氣,扭頭而去。李嗣業則繼續跟著陳應。
陳應沖進暖閣,坐在暖閣的軟榻上。
李嗣業扭頭看了看周圍,發現沒有人注意他,這才小心翼翼的從胸前的小褡褳里掏出一塊糖霜,伸手遞向陳應:“阿爹,你吃…吃…”
陳應望著李嗣業,心情突然好了許多。
陳應擺擺手道:“阿爹不吃,你吃吧!”
李嗣業扭扭捏捏的道:“阿爹,別氣大弟,他還小!”
陳應聽到這話,非常欣慰的道:“你一定不能學謙兒,你當大哥的,一定要做好榜樣,學會堅強!”
李嗣業似懂非懂的點點頭。
太極宮,李世民只帶著耳朵參加朝會,具體朝會內容講了什么,他根本就沒有聽見。好不容易熬到了朝會散朝,李世民若有所思的望著左武候衛那個空曠的位置。
李世民在兩儀殿前,在高高的臺階上駐足。
李世民面無表情,他舉目遙望著整座太極宮,鷹隼般的視線,越過重重樓閣,一直投向最遠的天空。
一眾大臣低著頭,快步自李世民的身邊走過。
李世民離開甘露殿,在殿前的廣場駐足,臉上原本平和的神色,漸漸變成了冷冽。
李世民看著在殿前廣場上,巡邏的侍衛。
李世民登上玄武門,迎風站在高高的門樓,視線越過重重宮闕。
李世民臉上悲戚的容色,慢慢消失,俊逸的面孔無悲無喜,仿若冰雕。
表面上李世民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事實上他正在看著太極宮的實際地形,與腦子里輿圖進行比對。
寒風凜冽,李世民毫不感覺一般。他站在玄武門的城門樓上,目光盯著玄武門內空曠的廣場,最后把視線落在遠處。
臨湖殿高大的建筑一腳,隱約可見。
李世民裝作若無其事,從玄武門城門樓上走下來,然后沿著城內甬道,走向臨湖殿前,登上臨湖殿的觀星臺,目光順著觀星臺,望著太液池。
李世民的視線不時地四處游走。在他的腦袋里,地圖上的標注位置,與李世民經過的地方一一重合。
甘露殿內,李淵笑瞇瞇地看著李孝恭道:“進京這幾日住得可還慣?”
李孝恭答道:“蒙陛下愛惜,臣這些日子,休養得極好,只是平日里公務繁忙,乍一閑下來,渾身上下,倒還有些不自在呢!”
李淵意味深長地點了點頭道:“你的心思,朕知道。目下要緊的卻不是軍事,而是政治。徐世勣是老軍務,有他坐鎮,即使再有豎旗造反者,朕也不擔心。可是河東,地方千里,僅糧鹽兩項,經營好了,就不得了,能抵小半個國庫的歲入。那個地方,總得有個德望資歷均可服眾的家里人,去坐鎮才好。”
李孝恭一臉興奮地看著李淵。
李淵接著道:“朕想設一個更大的行臺,統領冀、魯、豫諸州郡,軍政事務,就叫河東道大行臺,洛陽以東,淮河以北,悉署理之。這個行臺和原來的陜東道大行臺一樣,與朝廷尚書省同級。你出任河東道行臺尚書令,正二品。”
李孝恭滿臉喜色朝李淵一稽到地。
李淵想了想,對李孝恭繼續道:“朕欲封秦王于洛陽,允其自建天子旌旗,又恐他遭朝野猜忌,他心里也不安。所以,朕將免去其所任陜東道大行臺尚書令一職,把河東幾十個州郡劃出來,由你統領。秦王及其所屬天策上將府,統領函谷關以西,洛陽以東,晉陽以南,許昌以北的幾個州郡,做為封邑,這個地方另設一道,就叫關外道,直屬于天策府。朕把你放在東都的東邊,是希望,你能夠妥善安撫百姓,節度諸軍,若是關中有什么大事,也能與朝廷相呼應!朕的這一番苦心,你能明白么?”
李淵明面上是讓李孝恭節制河東道,其實還是想讓李孝恭監視住秦王。
無論如何,這一次李世民命張亮率領一千余死士入京,都是他心中的一根刺。更何況,東宮夜宴,疑點重重。李淵派出人秘密做過調查,整個東宮只有李世民飲下的那壇酒有毒,而且御醫還做過試驗,那個所謂的巨毒,表面上兇險,只要處理及時,絕對無礙。
李淵甚至命魚彥章用死囚做過試驗,十名死囚同時喝下毒酒,采取陳應的洗胃之法,十人全部沒死,只是看上去嚇人。
此時,李淵對李世民更加失望,也有意讓他出任洛陽,這樣以來,由李孝恭做鎮河東,無論北還是南,都是李孝恭的舊部,李世民就算有異心,只能窩在洛陽,動彈不得。
況且,函谷關與潼關天險,李世民根本進不了關中。
李孝恭淡淡的道:“陛下圣心遠慮,臣下等皆不能及。不過,秦王殿下,天生聰穎,敏慧過人,函關以東,有秦王與臣坐鎮,陛下大可高枕無憂。”
李淵點頭笑道:“你此番回京,去拜訪秦王了么?”
李孝恭點點頭道:“昨天前就去了。秦王對陛下封國建旌之事,極感榮寵。稱必將善自經營河洛,以不負陛下厚恩。不僅是秦王殿下,整個天策府上下,人人都面帶喜色,都盛贊皇上,隆恩厚德呢!”
李淵一怔,幽幽問道:“他們為什么這么高興呢?”
李孝恭答道:“秦王殿下經略河洛經年,身邊左右文武,以山東豪俊居多。這些人留在長安,本來就是因為秦王是主,他們并不喜歡關內的水土。此番聽說,能夠出關,回到家鄉去,且可以繼續追隨獨建天子旌旗的秦王殿下,當然多感暢然。臣看他們的意思,在京師呆的似乎頗不如意,去了洛陽,這些人,恐怕就不愿意,再回長安來了!”
李淵原本笑意盈盈的臉,逐漸冷了下來。
李孝恭這一番話讓李淵疑心大起,事實上李孝恭與李世民的關系并不和睦,李孝恭作為西魏八柱國之一李虎曾孫,北周朔州總管李蔚之孫,隋朝右領軍大將軍李安之子。生性喜歡奢華,在家中養著歌姬和樂師多達百人之多。
而且李孝恭是次子,他的大哥死后,按照傳嫡傳長的傳統,他繼承了西平懷王所有的家業,可是他的弟弟濟北郡王李瑊卻與李世民關系莫逆,也像學李世民奪他自己的家業。
雖然李孝恭繼承其父的家業不足以與皇位相比,然而李安名下的產業也非常多,足足有數十萬貫。
李瑊想奪,李孝恭自然不會讓他如愿。
在最關鍵的時候,李孝恭給了李世民一計神初刀。
李淵的臉色變化,盡數落在李孝恭眼中。
李孝恭躬身道:“陛下,若是無事,臣先告退!”
李淵擺擺手道:“回吧!”
在李孝恭走后,李淵左右思量著感覺不對勁。李淵一臉陰沉的吼道:“陳齊!”
“老奴在!”
“移駕秦王府!”李淵沒好氣的道:“朕要去秦王府探望一下秦王!”
陳齊馬上為李淵準備車駕,可是剛剛登上大駕玉輅,李淵被寒風一嗆,咳嗽起來。
李淵心中陡然想起,他還有一個病中的女兒。
李淵在剛剛出宮門就喝道:“轉道,去長安城外清林里!”
正所謂領導動動嘴,小兵跑斷腿。
李淵這一改道,下面的元從禁軍就手忙腳亂。
李淵的駕剛剛準備出城,突然,李淵從車窗中看到裴寂的馬車,就讓人招裴寂一起去清林里!
李淵的車駕抵達到清林里的時候。
陳應與李秀寧、李道貞還有何月兒四人正在家中打麻將。
反正李秀寧的月份越來越大,運動量大的活動根本就不適合她,這個時代的娛樂活動太少,一家人圍坐在一起打打麻將,消磨一下無聊的時光。
陳應的手氣尤其好,連續摸了兩把天胡。
氣得李道貞把牌都打散了。
陳應的心情大好,叫道:“給錢,給錢,大三元、八十八番!”
當然,錢對于李秀寧也好,李道貞也罷,哪怕何月兒,都是一個數字。何月兒是何潘仁的女兒,何潘仁早在十幾年前就是有名豪商,家里擁有僮客上千人。況且她掌握著李秀寧的私庫。
可是就是那么奇怪,眾女斤斤計較,扣扣索索不舍得出錢。
重新洗牌,不知不覺中,何月兒俏眉朝著陳應眨眨眼。
陳應恍然大悟。
按說大三元和大四喜雖然贏番多,然而難度非常高,至于天胡,機率比雙色球中獎還要小。
果然,看著何月兒的神色,陳應明白了。
居然是何月兒在暗中給他換牌。
新牌局組好,陳應亮開牌一看,頓時傻眼了“東東東南中中中白白白北北北”這樣的牌能摸到已經不能用運氣來形容了。
李秀寧看著牌面不好,臉上浮現喜色,淡淡的笑道:“四索!”
李道貞大喜道:“碰!五萬!”
何月兒伸手拿過來五萬道:“碰,七筒!”
陳應摸向牌,隨手翻開,果然正是“南”,隨即放倒牌“字一色,六十四番,給錢給錢!”
李秀寧的臉刷一下變了,指著陳應道:“你出千!”
陳應雙手一攤,聳聳肩委屈道:“跟你們玩牌,還用得著出千嗎?…別廢話,給錢!”
李道貞不信邪,起身去搜陳應的身。
不過她還是失望了,因為陳應身上既有色子,也沒有備牌。
李道貞一無所獲,一臉失望!
陳應淡淡的笑著,目光與何月兒空中一碰,給她一個感激的眼神。
何月兒指了指李秀寧的肚子。
陳應恍然大悟。
李秀寧拉開自己面前的小抽屜,發現里面一張錢票都沒有了:“沒了,先欠著!”
“不行!”陳應正色的道:“賭場無父子,何況夫妻!”